西西河

主题:《白虎》读后感 -- 五藤高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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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经典段落选译:

一:(民猪失败)

阿育:巴拉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主角:好的

阿育:天上有多少个恒星

主角:(我给了一个我所知的最好的答案)

阿育: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有何差别? 我们所在的这块大陆叫什么名字?

(阿育扭头看着粉妹)

阿育:你听到他的回答了吗?

粉妹:他是在开玩笑吗?

阿育:不,他是认真的,这就是他所知道的

(粉妹开始咯咯笑起来)

阿育:这就是他得到的,他受了多少年教育?两年?三年?他可以读也可以写,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读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他是锅夹生饭(half-baked)。这个国家满是他这种人。然后我们相信我们那伟光正的议会民猪-(阿育指向我)-要反映出他这样的人的特色。这就是这个国家悲剧的源头。

二:(学校腐败)

如果印度的乡村是个天堂,学校就是天堂中的天堂了。

我们校本来应该有免费食品的——有个政府的项目要午餐时给每个男孩子三个印度大饼(Roti),黄色的五豆泥(Daal,印度特色食物,用五种豆类混合磨泥而成)和腌菜。不过我们从来没看过这些东西,人人都知道为什么:学校老师把午餐钱盗用了。

老师当然有理由盗用午餐钱——他们六个月都没领到薪金了。他本人还搞了次甘老爹的非暴力不合作以求讨回薪水——在支票来之前啥也不干。不过没几天他就害怕真的丢了这职务,因为印度的政府公职虽然薪水都不咋地,但是额外黑钱的机会可是大大的。有一回,政府派了台卡车把我们的校服运了过来,但是我们从来没看见过。直到一星期后我们在附近村庄的地摊上才看见我们的校服是什么款式。

三:(地主结党)

在这条标语下面,警察写道:

全印度社会进步阵线-列宁派

这就是地主们的党的名字

四:(村里四大地主,水牛,野猪,阿鹳和乌鸦)

阿鹳是一个胡子上泛着油光的胖子,连手指脚趾都是很厚的。他拥有着村子外面流过的那条河(恒河),每个在河上打渔的人都得朝他缴纳佃费,每条打河上经过我们村的人也都得缴过路费。

阿鹳的兄弟叫野猪。此人拥有拉克丝曼噶赫所有的好田地。如果你想在他的田里工作,你就得去俯身触摸他的脚,亲他拖鞋上的泥土,然后同意缴纳他要求的费用。每当他经过一个女人时,他的车就会停下,然后你就会看见车窗摇下,颧骨露出,嘴里的两颗犹如獠牙一般的长牙闪着光泽。

乌鸦有村里所有的坏田地,这些地方大都干燥多石,难产五谷。所以他朝每个去他田上放牧的羊倌收费,如果他收不上来钱,他能把他的长嗉伸到羊倌的屁股里,所以他们叫他乌鸦。

水牛可能是世界上最贪婪的家伙了,他不但吃定人力车夫,连人力车夫用的路都要吃。如果你想拉人力车,或者使用道路干什么营生,那你就得付钱,不问实际所得多寡,一律付三分之一。

五:(免费医疗)

父亲去世后我去了达汉巴德(Dhanbad),在他去世之前他就已经沉疴难愈了。不过在拉克丝曼噶赫没有医院,虽说这里有三个医院的奠基石,分别由三位政客在三场不同的选举之前树立。

那天父亲在早上就开始咳血,吉山(Kishan)和我急忙去救他,我们找船把他载过河去,渡河时我们用河水来冲洗他嘴里的血,不过喝了恒河水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咳血咳的更厉害了。

在河另一边有个父亲拉车时认识的朋友,他见状之后,一文没要的把我们三个送到一家公立医院。

公立医院是一栋褪了色的白楼。三只黑山羊坐在楼旁,而羊粪味儿则从敞开的大门里直飘出来。大部分的窗玻璃已经碎了,而一只猫坐在一扇破窗前盯着我们。

门口有块牌子:

洛希亚普世免费医院:因由伟大的社会主义者亲手揭幕,故立此碑,以证他言而有信。(Lohia Universal Free Hospital: Proudly Inaugurated by the Great Socialist, A holy proof that he keeps his promises.)

医院里羊粪四散,其数之多,犹如点缀天幕之繁星。于是乎我跟吉山就踩着这羊粪星星把我父亲送进医院。医院里没有医生,而看病房的小孩在收了我十卢比的好处后告诉我们医生晚上也许会回来。病房大敞四开,病床铁锈斑斑,当我们进到病房里,房里的猫立刻瞪着我们嚎叫起来。

“这些病房不安全——因为这些猫可是尝过血是什么滋味了”

有两个绿教徒在地板上铺了一些报纸并坐在上面,其中有个人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新鲜伤口。这个伤者请我们坐在他的旁边,于是我们就把父亲放在这报纸堆上,开始了等待。

我们后面坐着两个小女孩,她们都鼓着黄色的眼珠。

“黄疸病,她传染给我的。”

“我没有,是你传染给我的!现在咱俩都要死啦!”

这时又进来一个老人坐在小女孩们后面,他一只眼睛被纱布遮住。

绿教徒继续把报纸往地板上铺,因为不停有眼病患者,受伤者和神智混乱者加入到等待的行列中。

“为啥这医院没医生啊,大叔?”我问道:“河两岸可就只得这一家医院啊。”

“因为是这么回事”,腿上有伤的老人说“因为乡村医院的医生们是都归他上一级的负责人管的,所以每一次当一个医院有了空位置,伟大的社会主义者就会通知所有的大医生们他有个医院职务要拍卖,然后一场公开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这两天喊价已经到了四十万卢比了。”

“喔,这可是巨款啊”我张大了嘴。

“谁说不是呢,公职可是肥缺啊。现在做个假设,假如我是个大医生,我求爷爷告奶奶借来了一笔巨款交给伟大的社会主义者,我再以我手碰他脚(注:以手或头碰脚是印度人对人见面时最大的礼节,等同于中国的三跪九叩)。然后我弄到了这个职务,走完左手按着经书右手按着印度宪法宣誓的就职程序之后,我就可以人躺在椅子上脚放桌子上的在省府的办公楼里上班了。”老人抬起脚,放在假想的桌子上“然后我就会把地方上的小医生叫来,因为这些小医生是归我负责监管的,当他们进了我的办公室里,我拿起名册来,叫道‘拉姆-庞岱医生!’”

老人指着我,我马上意识到了我的角色

“是,先生!”,我回答道。

老人向我伸出了手掌,说道

“现在,你,拉姆-庞岱医生,请把你三分之一的薪水轻轻的放到我的手上。很好,现在,作为报答,我要这么做”老人假装翻名册“现在剩下三分之二的薪水是你的了,而你这星期剩下的时间里可以去某些私立医院去干活了。因为在名册上你的出勤数已经满了,忘了那些村庄吧,根据名册,你已经去过那里了,那女孩的黄疸已经治过了,而这条伤腿也得到处理了。”

“哦”,听故事的人们都恍然大悟,点着头以示理解。腐化堕落的故事总是吸引人的不是吗?

吉山给父亲找了些吃的,不过父亲把食物连着血吐了出来。父亲黑瘦的身体开始痉挛,每次痉挛都从嘴里涌出了更多的血,他的状态如此可怕,以至于其他病人都和父亲保持开距离。

“他得了肺结核吗?”老人一边驱赶着落在他伤腿上的苍蝇,一边问道

“我们不知道,先生,他咳嗽不是一两天了,不过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哦,应该是肺结核,我以前看过有人力车夫得过这东西,他们干的是件苦差事,结果这艰苦把他们打垮啦。也许医生今天傍晚会回来吧”

现实是医生始终没回来,晚上六点左右,毫无疑问的,在政府的账册上医生是回来了,在账册上医生已经治了我父亲的病。不过现实是我们在看病房男孩的帮助下把父亲的尸身移出病房并把他吐出来的血清理干净。当我们清理那些血迹的时候那些山羊跑了进来来舔这些血——羊是看病房男孩的,而他用这些羊来清除这些含有结核菌的血以免传染。

父亲火化后一个月,吉山结婚了

六:(嫁妆)

那可是场好婚礼啊,我们家是男方,所以我们可以狠干女方家长一顿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女孩的嫁妆数目,而且每次想起来我就流口水,五千卢比,都是刚出银行的崭新的票子,一台英雄牌自行车再加一条给吉山的金项链。

七:(论发明)

家宝先生:

当你来这里的时候,想必您已经听说过一些我们的故事,比如什么印度人发明了一堆东西,比如从因特网到煎鸡蛋到太空船等等,结果后来全被英国人偷去了。

扯淡!在印度的一万年历史里,印度人除了公鸡笼子之外什么也没给世界发明过。

八:(卖指纹)

我十八岁了,和茶店里面的同龄人一样都是十八岁了,也就是说我们有权投票了,然后来了一次选举。不过茶店主已经把我们给卖了——我们的指纹印已经被他售了出去。印度的规矩是如果你不认识字写不来自己的名字,就在票上按个指纹来代替。有个顾客曾经跟我说过,这次选举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选举,所以指纹印的价钱也是水涨船高。而他已经把自己的指纹卖给了伟大的社会主义者的党——价钱还很是不错。

九:(伟大的社会主义者的伟大之处)

您看,现在有九十三件案子指控伟大的社会主义者和他的部长们,而指控理由五花八门。强奸、谋杀、洗劫、走私军火、逼良为娼和其他。不过在黑暗之地里想要让犯人出庭那可是很难的事情。不久之后结果出来了,三个犯人被送走了,三个部长蹲了监狱,不过因为没有被撤职,所以还要继续在牢房里行使部长职责。伟大的社会主义者本人被指控从黑暗之地里侵吞了十亿卢比,然后把侵吞的款项转移到了一个欧洲的小国家里,那国家十分美丽,充满了白人和黑钱。

十:(国家疾病)

这个国家主要受三种疾病困扰:伤寒、霍乱、选举热。而最后一种是最致命的。

十一:(啊,选举)

选举前几周的时候,一堆卡车开进了拉克丝曼噶赫那肮脏的街道。,车上满载着年轻人,他们头戴麦克风,高呼口号“起来向着小康奔!”(Stand up to the rich)

维亚吉(Vijay)本来是个公车售票员,不过他现在洗手不干投身政治了。所以每逢选举时他总是会出现在这些宣传卡车上。每次人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显得越混越好。他生来就适合搞政治。现在他头戴红带子以示他是伟大的社会主义者的支持者,然后每天早上都坐着卡车来到茶店门口做演讲。随后地主们就出卡车和整卡车的支持者来跟他比嗓门对着喊,口号声震耳欲聋“新道路、干净水、管用的医院、投票踢走伟大的社会主义者”

选举前一周的时候,两边都偃旗息鼓了。我在擦桌子的时候听到了原因

动物们(四大地主)的喊叫有效了,伟大的社会主义者跟他们做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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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日,出来个疯子,而黑暗之地里几乎每回选举都会出来这么一出

我父亲有个同事,他是一个黑瘦的男人,直到这一出开始之前他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士。选举这天他被他那群同样拉车为生的同行围着,我父亲也在其中,大家都在劝阻他,不过这劝阻也是半吊子的。大家都知道这出戏演起来结果会是什么样,而也都知道这位戏中主角往往都是不听劝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即便是在拉克丝曼噶赫这样的地方,阳光有时候也会漏进来一点。口号、演讲和海报会钻进人的脑袋里去而不是呆在躯壳的外面。这一回被钻进脑子里的就是这位父亲的同事,他宣称他是一位印度民猪制度下的公民,而他要行使他的投票权。他说他要让自己从黑暗之地中解放出来,他要行使他的神圣权利。

他雄赳赳的走向设在学校里的投票站,口里讲到“我们应该起来奔小康了是吧,这不就是他们一直告诉我们的吗”。

当他到了地头,伟大的社会主义者的支持者们已经拿了块黑板开始计票了。 箱里面有2341张票,全都是投伟大的社会主义者的。维亚吉站在梯子上,正在把一条标语钉进墙里。标语上写着:“恭喜伟大的社会主义者在拉克丝曼噶赫取得全胜。”

看见有人来,维亚吉放下了手里的活,张口问到:“你来干什么?”

“投票”父亲的同事答道“今儿不是选举日吗?”

接下来发生啥我可就不能确定了,反正我看见只有几只脚站在父亲的同事背后,而大部分人则保持距离开始集体围观。随后一群警察冲进现场,人群四散奔逃,所以这个勇敢的疯子最后是什么结局我没有看到。不过第二天我在铲桌子上的茶渣的时候听顾客讲,维亚吉和警察一拥而上把这个人掀翻在地,然后开始殴打,先用棍子打,棍子打折了就用脚踢,踢累了之后换个姿势继续殴打。即便那个车夫已经被打得身体都停止了蠕动,殴打依然在继续,其凶狠之状,犹如是要把这大地直接当棺材,然后把这个可怜人就地给埋了。

十二:(德里特色)

作为一个司机我一直很想问个问题:那个神志不清的家伙规划了德里?A路口的下一个叫F路口而不是B。而69栋邻接着是12栋。这规划简直太天才了。又是那个家伙给这些道路起了这么些个基本上没人能记得住的名字?看来负责起名的这位仁兄是在开派对,喝英国利口酒,带着自己的波美拉尼亚狗遛弯之类的事情上花了太多时间了,所以他们没时间给道路起个能让人记得住的名字。

十三:(朱门酒臭,路有冻殍)

那老司机说道:“在德里行车,你就记住一条就行:这地方道路好,可人坏。警察已经完全腐化了。如果他们看见你没扣安全带,你就得掏一百卢比贿款。倒霉的是我们也没摊上个好主子。尤其当主子们去参加深夜派对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倒了血霉了。为了等你的主子,你只能睡在车里,而外面的蚊子多的能把你活吃了。如果是疟疾蚊子,那还好点。被咬了之后打几个星期摆子也就完了。但是要是碰上了登革热蚊子,你就百分之一万要去见湿婆大神了。等到早上两点,主子们回来了,敲着窗把你喊起来,然后你就得一边闻他们身上那股酒味一边把他们载回家。如果这种派对在一月份开的时候就更糟糕了,那时候冷的要命,所以作为司机毯子要常备在身,一来防寒二来防蚊。如果你在等的时候感到无聊——我知道有个家伙就因为这种漫长的无聊等待而成了个精神病——你就得读点什么打发时间。你会读吧,很好,这里有个读物,打发时间很不错。

十四:(民猪国家是怎样愚民的)

老司机给了我一本杂志,在斑驳的封面上,一个只穿着内裤的女人躺在床上,一个男人的影子罩在她身上。杂志上写着:

每周谋杀(Murder Weekly)

4.5卢比每份 (Rupees 4.50)

独家故事,绝对真实!!!(exclusive true story)

“美人决不能错过了”(a good body never goes to waste)

“谋杀,强奸,复仇”(Murder, Rape, Revenge)

现在家宝先生我得给您讲讲这本杂志《每周谋杀》,因为我们的总理那是不可能跟您讲过这个的。这杂志在全城的所有报亭里都有售的,往往还跟一些廉价小说一起摆着卖。这杂志风靡全城,受群众喜闻乐见——大厨子也读,女仆也读,花匠也读,司机当然也读。每星期这杂志都会更新一次,而封面上总是这样的女人,而里面的故事也总是她被谋杀了。司机们总是买这杂志,然后互相换着看。

现在,家宝先生,请勿莫名惊诧。不要惊讶这种骇人的故事为什么会在德里的司机和大厨们之间传阅。这杂志不会怂恿仆役去把自己的主子的喉咙给割开——虽说他们确实想干,当然,还有好几亿的仆役们也在用着各种手段跟他们的主子作斗争呢——而这就是为啥印度政府要赞助这种杂志而让其可以以四块五的廉价来出售,以至于穷人都可以买得起它。您看,这杂志里描写的那些仆役们在杀人的时候那是极尽残忍之能事的,什么冰恋啊大锯活人啊一应俱全。所以任何神志正常的人都不会去仿效这种残忍行为。而故事的结尾肯定是这个不正常人类被某个诚实勤恳的警察(ha!)给抓住了,或者是这个不正常人类最后因过于不正常,在给自己的母亲或者学校老师写了封遗言之后,自己找床单把自己给吊了,或者被被害的女人的兄弟追逐,在经过一堆惊险故事后被追逐者抓住给劈了,无一例外都是死的很惨。所以请安心,当司机们看着《每周谋杀》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去付诸实践,而是只会庆幸自己不是这种不正常人类。

只有当司机们开始阅读甘地的著作和佛祖的经文的时候,您才应该吓到尿裤子呢,家宝先生。

十五:(铁和煤)

老司机问我:嘿,山老鼠,你从哪里来啊。

我说:达汉巴德

老司机:哦,原来你主子是干煤矿的啊,也许他来这里是为了贿赂各位大臣的。煤矿是门脏营生。我曾经载过一个煤矿主,他做事情黑的可够可以的了。不过我现在的主子是做制铁业的,比其他来,黑煤窑主那就跟圣人一样。

十六:(一和万)

当猫鼬钻出车门后,他摸了下自己的衣兜。在诧异了一下后,他说道:“我丢了一卢比。”

然后猫鼬指着我说道:“现在跪下,看看车底和车座底有没有。”

于是乎我就跪下,跟条狗一样又摸又嗅,把垫子翻开,只为了找一卢比。

猫鼬喊起来:“什么叫你没找到?什么叫不在那里?你以为你在城里不在乡下就可以偷我的钱么?我要那一卢比”

阿育说道:“喂,算了吧穆克什,你忘了我们可刚刚付了五十万贿赂款呢。五十万都掏了,干吗还为了一卢比来难为这个可怜人呢?上楼吧上楼吧,去喝点苏格兰酒。”

猫鼬对着阿育喊起来:“你就是这么把仆役教坏的,一卢比通常是仆役变坏的起点,所以不要把你那套美国做派拿这里来!”

后来那一整天我都没搞明白那一卢比是怎么丢的,因为为了找它,我差不多要把车给拆了。但是还是没找着。于是乎我从我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钢镚,扔在车地板上再拿起来,给了猫鼬。

我说道:“它在这里先生,原谅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它!”

于是我主子的黑脸庞上显示出一股孩子式的神气,他接过那一卢比钢镚,用牙咬了一下,一脸的得意,仿佛今天再发生什么好事,都比不过这件了。

十七:(进超市)

司机们坐在超市外面,或读着杂志,或呆呆的望着超市。但是没人进到超市里面去。

为什么呢?这就说来话长了。在超市这个新东西介绍进印度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已经随之发生了。当时报纸还一直在喊“为啥在新印度的超市里不准穷人进入?”这一类的内容。

超市的玻璃门是不认识穷富的,但是管门的可认识。一个穷人如果来到超市门口,门卫马上就会拦住他,一边摇头一边指他的脚——他穿着凉鞋。所有的司机都是穿着凉鞋的,而超市只准让穿着正鞋的人进去。

面对这样的情况,十个穿凉鞋的九个都得悻悻而归。而剩下的哪一个就爆发了:“我难道不是人吗?”,这一位吼道。

这个勇敢的人如此激动,嘴里吐沫横飞,双腿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另一个司机看见了,吹了个口哨,于是所有司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扭头围观。

不一会儿,那个勇敢的人看起来似乎要跟门卫动手了——不过他最后还是扭头走了。

一个司机评论道:“这家伙是纯爷们,如果我们都像他一样,印度早就归我们说了算,然后那群看门的就得来给我们提鞋了。”

然后司机们继续读他们的读物。

————————————————

第二天早上,我开车把粉妹带到超市去,开车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装鞋的小包顶着我的脚。当到了地方的时候,粉妹进到超市里,我等了十分钟,发现她没回来,于是我急急忙忙的打开小包,穿上了我昨天刚买的那双鞋和新衣服。

我穿着正鞋,新的白T恤。向超市走过去,不过在我看见门卫后,因为害怕,我又回我的本田思迪里面了。然后我又鼓起勇气走出去,又因为畏惧而退回来。如是三番之后,我摸了摸我的车贴——吐着红舌头的迦梨—杜尔加女神(注:印度教著名女神,类似中国的钟馗,面貌极丑陋,形象可怖,但是可以辟邪)以祈求好运。然后我鼓起勇气,又一次向超市走过去。

不过我走的是后门

我实在是很害怕正门的门卫,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会拦住我然后说:“不,你不能进”。虽然我穿着正鞋和新T恤,还会正确的用英语发“Mall”这个词。但是我还是怕,我怕在进门的那一刻被门卫发现,被叫住,然后被掌嘴和遭到其他种类的羞辱。

直到我走进了这座超市里,这种畏惧也依然不曾离开我。我左瞄右看,生怕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指着我喊道:“嘿,这人是个私家司机,你这家伙怎么进来的?”每层楼都有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卫,我感觉他们好像是在打量我,想来逃犯的感受就是这样的吧。

不过超市确实是个别有洞天的地方啊,空气里泛着香水味,金色的灯光,空调吹着冷气,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上下楼的扶梯好像是拿纯金做的,玻璃墙上贴着海报,每张上面都是漂亮的欧洲男女。透过玻璃墙,我看见了我那些同行们。那群不能进来,只能在外面等的人。

离开超市跟进来一样让我紧张,不过这一回门卫依然没注意到我,我快步走回我的车里,换下那些上等人式的衣服和鞋子,穿上日常的彩色条纹衫和凉鞋。然后小心翼翼的包好我的伪装。

十八:(手机)

我跑去司机们常呆的地方,没人注意到我刚才的超市历险。他们正在忙别的所以没注意到我。有个司机——这位老兄总是转他的车钥匙链——让我看了一部手机。

我问道:“你用这玩意儿给你老婆联系啊?”

他答道:“你这笨家伙,这是单线手机,你只能用他跟特定的人讲话。”

我又问道:“什么叫单线手机?如果你不能用手机跟你家人联系,那你要它何用?”

他答道:“这是我主子用来叫我用的,他就用这个东西给我下命令或者联系我让我去接他。这东西我得随身携带——不管我走到哪里。”

十九:(堵和毒)

在去古尔冈(Gurgaon,原印度一郊区,后并入新德里市)的道今天又堵了,情况很严重,每过五分钟这车流才能动弹一下——我们也随之可以往前走一英尺——摆脱堵车的希望又回来了——红灯又亮了,然后我们接着被堵。所有人都玩命鸣笛,而车笛种类五花八门,音节有高有低。所以在各种车笛响起来之后,这马路简直就跟歌剧院一样,小提琴响完了就是大号。与此同时空气里充斥着浓烟和废气。这边喷出来柴油特有的蓝烟,那边释放着汽油独有的黑气。烟气从地面上升起,在车头灯的照耀下凝结成经久不散的浓雾,使得视野极其模糊。蠕动和堵塞继续着,三蹦子的司机见状点起来一根烟——在汽车废气的毒害上又加了尼古丁的毒害。

我们的车前面停着一台牛车,牛车上装着一打汽油罐。每个都有十五英尺那么高。汽油罐由绳索捆牢系在车上。啊,这可怜的牛啊,它一边要拉着这重负,一边还要吸着这毒雾。

一个三蹦子司机停在我旁边,他开始猛烈地咳嗽——理所当然的——然后把三蹦子靠在路边开始吐痰。每堵塞一次他就要吐三次痰。有一次吐痰的时候有些痰飞溅到我开的本田思迪上结果让我看见了,我挥挥我的拳头,他马上缩成一团,忙不迭的表示歉意。

“这家伙吐痰吐得可够凶的了。”阿育一边看着三蹦子司机的样子一边说道。

我想到:“嗯,你要是呼吸着这种酸毒的空气,你指不定还不如他”。

车流又开始蠕动——这把我们前进了三英尺——然后又是红灯,所有车都停下了。

阿育评论道:“在北京他们有一打环路,而我们只有一条,这要是不堵车才叫奇怪了。我们没有计划过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计划。这样下去怎么赶上中国人呢?”

(顺便说一句家宝先生,你们有一打环路?哇哦。)

二十:(御寒法)

昨儿半夜很冷

我其实很喜欢通过听音乐来打发时间的,不过猫鼬临走时已经说了,禁止我这么做。

我打开车门,一股子苦味直冲鼻子,因为其他的司机正在点火取暖,他们正在往里放一种常见的燃料——玻璃纸。

德里也是有冬天的,冬天也是很冷的。富人御寒的方法是烧电暖气,油炉子或者干脆烧柴禾。不过无家可归的人和仆役,比如看门的。因为冬天也必须呆在外面而又没有这些燃料,所以只好通过烧一切他们能找到的可以点燃的东西来取暖。最受这些人欢迎的燃料就是玻璃纸,就是那种用来包水果蔬菜和当书刊封皮儿的东西。当玻璃纸点燃后,它就是最清洁的燃料。不过副作用也有,就是烧玻璃纸的时候会发出一股子苦味儿,闻了这味道的人没有不反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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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宝推:西行的风,逐水而行,本嘉明,穿坎肩的棉袄,天白,伏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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