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拾花闻香---姨公公二三事 -- 草纹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前几日，和母亲通电话时，得知姨公公病危，不由得心头一惊。这几年在

这异地，一而再的听说到长者们的类似消息，自己的无力感难以驱除，涂

鸦几笔，但愿姨公公身体能好转。

在家中的长辈里面，姨公公是活力四射的人物，在年幼的我的记忆里，

一起出去游玩时，作为一个报社的资深记者，姨公公会比较喜欢看看那些

我们的视角注意不到的角落，而且脚力甚好，大家都疲劳不堪时，他依然

总是精神熠熠。而姨婆则正好相反，身体纤弱，文静而安详。

姨公公家中也比较有趣，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一叠叠整齐全新的报纸，仔

细翻看才发现是旧报纸，而书橱里的书亦是如此。第一次读钱钟书的

《围城》就是在姨公公的书房里。不过拿到那本书之前，姨公公脸上的表

情经历了从不情愿，到忍痛割爱的复杂过程。据说，姨外婆都不能碰他的

这些书报。不过骄傲的姨外婆也"不屑"去翻姨公公的东西，姨外婆有自

己的书房，那些文学评论类杂志，和书籍则是对我们完全开放的。回想起

来，那些报纸其实是一个尽职的报人的心爱之物。

记得从某一年开始，冬日里母亲总会拿封信，笑着对我们宣布，"姨公公

今年又横渡长江了。"姨公公的家在风景优美的武汉东湖边，而步入老年

的他依然向自己挑战，每年冬天坚持在长江冬泳，而且一定要横渡一次。

有时候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张报道他冬泳的剪报。

我所处的是一个大家族，推算起来，姨公公和我们家的亲戚关系属比较远

的。偶尔问起母亲，为何我们和姨公公家这么亲呢？母亲的回答则是让我

终身难忘。

文革中，外婆早已被送去很偏僻的"五-七"干校劳动，外公则在学校里白

天劳动，晚上和别人住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那是个以前的熟人，部

下甚至偶尔路上碰到会把头扭到一边装不认识的年代。而外公外婆家中可

以被红卫兵们抄来抄去，家中只有一个尚在初中的小姨。

某一日，外公被看守的保卫人员喊出去，说有亲戚来看。外公出去一看不

认识，但在面前人的眼色下点头相认了。那人自报家门，他就是姨公公，

两人不由相视大笑起来。姨公公正好出差过来，想起外公外婆，就凭着记

者的本能找到了，送了些吃的过来，那之前他们还没有机会见过面。

姨公公有三个孩子，所以我们多了一个舅舅和两个姨。

日子如飞般过去，我也来到日本岛。一日接到母亲来信，震惊不已，姨公

公的儿子是司机，竟然被三个起了歹心的熟人看中了他为公司开所开的轿

车，而将他骗至远郊，残忍杀害了。听此消息，我背脊发凉，两位老人白

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绝望凄楚难以诉说，更难以承受。只能在那年春节，

送去小卡一枚全当一点安慰。听说那之后两位老人因心伤，精神远不如前。

面对一个尽职的报人，面对一个善良的老人，面对我所尊敬的长辈。自己

只能在灯下涂鸦数笔，默默祷告。

愿姨公公战胜危机，身体早日好转起来！

后记:

写完此文，交给母亲核对后，得知姨公公已在写此文当天清晨去世了。

哽咽无语，谨以此文纪念您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