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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之死

如今城市里养狗的人越来越多。我很喜欢狗，但一直没有养，这和我在乡下时的一次经历有关。

17岁我下乡到了山东贫困地区——鲁西北的一个小村庄，和我同时在此务农的有十二个人，还有一条黑狗，二头猪，四只芦花母鸡。这是一个知青的集体户。十二个人中我年龄最小，六个姐姐，如花的季节，个个长的漂亮我非常喜欢。我还喜欢那只大黑狗，黑狗是地地道道的土狗，长的憨厚，漆黑光亮的皮毛，最好玩的是在狗的眉毛处有一个白白的斑点，远看狗长了两只黑眼两只白眼，当地农民管这种狗叫四眼狗。我到了集体户不久四眼黑狗就成了我的好朋友。

每次我吃饭的时候，它总是摇着尾巴蹲在我旁边，极认真的看着我，随着我手动它的头也动，这时候我就会掰下一块窝头沾一下菜汤喂它。吃完后它还是那样认真的看着我，于是我重复着上一个动作，直到我吃饱它也吃饱。

有一年冬天，村里搞农业学大寨，我作为男劳力也分得了相同的工作量。从早上到晚上都是抡着镢头刨地，时不时的还有验工员过来，测试一下你刨地的质量。我的胳膊肿了疼的厉害，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才完成任务，带着一身疲惫饥饿寒冷和委屈，往回走。到了村口，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立在小路边，吓我一跳。这时黑影子朝我跑过来，是我家的四眼黑狗，它在迎我回去！一刹那，泪从我的眼中流出。我蹲下亲切的拍拍它的头说了句：谢谢你。

秋天的时候，树上地里到处都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我们知青被分配看坡的任务，白天是姐姐们，到了晚上是我们，每人要在地里值一个多小时的班。我胆小，夜里就带着黑狗一块去值班。它总是乐意跟着我，黑狗在我胆就壮了，有时一个瞌睡就睡了过去,醒来一摸，毛茸茸的就在身边，心就很踏实。

黑狗终究死在了知青的手里。1973年，有四个老一些的知青被选送到了工厂和学校，我只记得其中一个上了唐山火车列电学校，也就是火车发电。临走之际，知青张主张把黑狗杀掉，他当时的神情就如国民党溃败台湾一样，东西是不能留给共产党的。黑狗最初大概是知青张抱来的，所有权也是他的，他有权决定。大黑狗好象有预感，一连几天都不回家，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可能是饿也可能是放松了警惕，一天黑狗刚回来，就被知青张捉住了。我上前去干预，知青张拿刀指着我，瞪着眼睛说：要么你帮忙，要么你一边待着去。

黑狗死了，我一直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它。当时正处于“文革”末期，我想这些人的心态大概如同“文革”中的胜利者，是可以任意剥夺别人的生命，这生命也包括人的政治生命。

我写此文不是为了别的，是要自己不忘记那非理性的年代，善待与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生命。

大黑狗是只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