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纪念西西河开流四周年】张廷发：李青山是个好同志 -- 老拙

看了禾平阿姨的码字篇，有感，想起个人来，和阿姨一篇。

张廷发是小平复出后提拔的空军司令员，也是唯一一个进入政治局的空军司令员。

离休之后的第一个党日，老头仍然到作战部作战处参加党小组生活会。大家一个个正里八经地发言，老头听着不吭气。最后，都说完了，作战处长小心翼翼地对老头说：“请司令员做指示。”

要是搁在过去，处长这句话必定招来一顿狠批：“什么司令员？！党内称同志！张廷发同志！你昨天才入党的吗？连这个都不懂？”

不过这次老头没发火儿，倒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句：“哎，李青山是个好同志啊！”

李青山？不就是情报部情报处那个不起眼的李参谋吗？参谋都十好几年了，也没见有什么长进，怎么突然就“是个好同志”啦？

作战处的参谋们就跑去找李青山：“哎，张司令说你是个好同志。怎么回事？”

李青山笑笑：“我哪儿知道？”

“唉，可惜了的。这话要是早说两年多好！”

李青山：“好啥？”

“好啥？你傻啊？张司令在位的话，够你升三级的！”

李青山嘿嘿一笑，过去了。

那时侯，军队机关要求全面提高文化水平，三年之内都必须达到大专以上文化程度，到日子过不了关的，一律淘汰。于是全军机关都在自学高考，空军司令部也举办机关干部大专函授，学的是大家都不成问题的文科。学一门考一门，一门一门地过。第一门考作文。

对于能够混到军队高级机关，成天码字写大块头文章的这帮子瞎参谋们来说，这不是白给吗？我就亲眼看见一位处长，几百人的全军性会议结束后，没说的肯定要出一篇会议纪要吧？他却把我们召集起来“拖拉机”。一只手抓着一大把牌，一只手抓着笔。出把牌，写几个字，嘴里还一个劲地催：“轮你了，快出！”等升到头，他的纪要也写完了。

不过这次人大老师来考作文，这帮瞎参谋全军覆没，及格的只有一人——李青山。

有人打听到，李青山的作文题目是“我的老首长张廷发”，人大老师给的评语是“真实感人”。

看来张司令是有感而发，确有历史背景。

他们再去审，李青山才说了寥寥几语。

那是文革期间，张廷发被打倒，和他老伴两人被发配到陕西渭河滩的农场劳动改造。看管他们老两口的就是空军司令部战士李青山。地头上两个窝棚，张廷发老两口住一个，李青山住一个，三人种一大片河滩地。

“啊哈，照顾老头了吧？”

“没有啊？”李青山说。“你照顾不了他。每天早晨，老头脑袋上围着条白毛巾，拿着铁锹，跑到我跟前立正：‘班长同志！张廷发前来报到，请指示！’”

“你说啥？”

“我说：‘翻地！’”

“你个大傻蛋。怪不的十年还是个参谋不带长！又没人看着，歇会儿再说呗。”

“说过，老头不干。”李青山说。“我就留个心眼，慢慢翻。嘿，不一会儿，老头就跑我前面去了，还说‘你个大小伙子怎么还不如我这个老汉？’没办法，只好鼓足干劲往前追。”

“唉——！”

后来，邓小平主事了，张廷发从渭河滩解放回京，官升空军司令。文革前，张廷发当空军参谋长的时候，司令部的人们就都怕他，这下当了司令，更是必恭必敬。

每天早晨，张廷发蹬着一辆自行车，从首长院里出来，晃晃悠悠地向办公大楼骑去。一路上上班的军官们都停下脚步，立正，给司令官敬礼。老头谁都不理，依然晃晃悠悠地骑在自行车上。

忽然，老头看见了一个人。他赶紧刹车，跳下车来，两步走到路边，在四周惊诧的目光中抓住那人的手，亲热地叫了一句：

“李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