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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北京的胡同儿和法国人华新民 -- 马头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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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北京的胡同儿和法国人华新民3

1977年,wg结束后1年,华新民和父亲移居巴黎。

当90年代她在回到令她魂牵梦绕的北京的时候,她梦中的北京,已经湮没在推土机扬起的滚滚尘土里。做了10几年的梦,在眼前分崩离析。

第一章 孤独的胡同保护主义者的八年抗战

“这一切和我太有关系了,我不能看着记忆中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都没有了。”这是华新民首先想到的。

这个胡同保护主义者的产生,首先是1998年北京西单改造的结果。当华新民看到西单大街动土改建时,便跑去问专家,这是在干什么?专家告诉她,建设新北京,依据的是规划。她就非要别人帮她找到“规划”。当她看到指导着1991至2010年20年间北京城市建设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时,一下子傻了眼——她看到一个示例图,上面用不同色块标注着未来北京的城市格局,其中受保护的旧城区用灰色块表示,那些灰色块寥寥无几。

于是她开始不停地打电话,给胡同里的居民,给市规委,给记者,给那些爱北京的人;她还写文章,给市领导,给媒体——她认为,人们只是没有意识到破坏胡同的严重性,如果让他们明白这一点,问题就能解决。这是在1998年。

还是1998年,北京市规划委员会一位官员问华新民:你说应该保护胡同和四合院,我们怎么知道哪些该保护,哪些该拆掉呢?华新民听后,骑着自行车,顶着烈日,在东城、西城转了近一个月,把胡同的现状全部标在图纸上,注明哪些是保存完好的院落,哪些胡同已消失,哪些应该重点保护。但这份图纸送交上去后,和您猜想的一样——没有回应。

“我后来把这称为造楼运动。”华新民经历过文革,她觉得用“运动”这个词更合适。而英国《卫报》也曾经这样形容北京的城市化改造:“这是一场新的文化大革命,只不过人们手中挥舞的不是红宝书,而是拆迁令。”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了这场一个人面对无数推土机的“战争”。

华新民原来从事翻译工作,生活本来很从容。她把生活中的事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吃饭必须做的,就是工作;另一种是自己能够获得快乐的。据她说,写点小散文,是她最快乐的事情。但是,1998年之后,她的生活里有了“第三件事”——保护胡同——并且最后主宰了她的生活。她每天的日程都安排满满的,全与胡同有关。——这既不是为了谋生必须做的,也没有任何快乐可言。

“昨天我还想,希望今天这一切可以停下来,我可以结束。我每天都希望明天可以结束。”她看着地板上那些和女儿油画习作混在一起的各种资料,不无伤感地说。

她常常拿出被拆掉的胡同的相片说,这么好的地方,他们怎么下得去手?这个高鼻蓝眼栗发的中年女子,每天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冲到各个相关的政府部门去,用西方人的思维直白地大声争辩:“这么做是违法的!”

她不理解的是,8年来,居然没有人对她说过:我就是要拆。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表示同情、理解,说自己也不想拆。“但是等我一转身,他们拆得更快。”华新民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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