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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四千年前的恐怖之夜---史前部落的最后瞬间 -- 西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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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四千年前的恐怖之夜---史前部落的最后瞬间

央视国际 2004年01月12日

  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在黄河古道边的一个村落里,人们正拖着一天的疲惫来到炉膛边取暖。突然,一丝不详的征兆从他们身边传来,大家正在疑惑和惊恐之时,灾难的魔掌便铺天盖地,顷刻间就将他们吞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史前尸骸

  喇家村是位于青海省和甘肃省交界处的一个村落,地处黄河岸边的官厅盆地。土族是这里特有的一个民族,每家每户都修有高大的院墙,当地叫做喇嘛墙。每年秋季农忙之后,男人们便外出打工,高大的院墙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儿童,处处呈现出一派安详和睦的景象。

  然而,就在这安详和睦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令人困惑的秘密!

  长期以来,村民们在耕田取土的时候,经常挖出零散的人骨,起初,他们还不太在意,但后来就在自家的院墙里,他们也能刨到一些碎骨片,这就令他们有一点恐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尸骨隐藏在他们的房前屋后,这些不散的阴魂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虽然没有人统计过,村民们曾挖出了多少尸骨,但即使在今天,仍然可以毫不费劲地在喇家找到一具尸骸。

  这具尸骸就是从断裂的土层中自然暴露出来,它的头骨不在这儿,只剩下一截脊椎,和大量的尸骨一样,它既不是处在墓穴中,也不是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而是随意裹胁在泥土之中。

  不过,看着这一截脊椎,似乎并不多么可怕,这早已锈蚀的骨质说明,它的确不是现代人的尸骨,虽然具体年代还不能断定,但它肯定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

  那么,为什么在喇家的土地上会有这么多古人的尸骨,而且大多身首异处、随意散落着呢?

  1998年秋季,一个偶然的机会,村民们都把解答疑惑的希望寄托到了村子里新来的几个人身上,这其中有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的专家王仁湘,还有长期和他密切合作的另一位专家叶茂林,当然,这些考古专家不远千里从北京来到这偏僻的山村,并不是为几具古人的尸骸,因为常年的考古工作,挖到尸骨是太平常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另有原因。

  长期以来,在人们的印象之中,我国黄河上游的西北地区一直贫穷落后、文明不发达,但近来的一些考古发现对此提出了质疑,一些重要的出土文物,预示着这里曾经闪烁过文明的夺目光彩。

  在青海省博物馆里有一面彩陶墙,墙上的陶器形态各异、文饰精美。

  这个陶罐出土的时候,浑身锃亮,仿佛刚从火窑里烧制出来一样,而经过鉴定,它竟有5400多年的历史,同样,彩陶墙上的陶器大多也都有四、五千年以上的历史,这有理由让人们相信,黄河上游地区存在过史前文明,即使是在今天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在4000年前,可能也早已有人类活动的足迹。

  但由于缺乏系统的和有规模的考古研究,对这些古文明的发育程度还难以给出结论。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困扰着学术界,从已有的考古证据来看,也就是在4000年左右,在中华古文明形成的关键阶段,这一地区的人类活动却突然消失了,当黄河中下游已培育出早期的城市文明之后,这儿才开始出现散乱的游牧民的帐篷。

  是什么挡住了文明的车轮,把西北地区的早期文明摔出了历史发展的中心舞台?

  探寻西北地区古文明的发育情况,正是王仁湘和叶茂林此行的主要目的,他们沿着黄河上游一路寻找,喇家村正是他们途径的一个驿站,那么,这里是否能够给他们带来意外的惊喜?

  对喇家村散乱尸骨的成因,一直没有人给出合理的解释,直到2000年,青海省考古所的在喇家展开的挖掘,才使得人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谜团。

  当时,考古人员在村东北角的高地上发现了重要遗迹,当地面只去处了很浅的一层土之后,在挖掘者的手铲下,一隙白点露了出来。

  工作人员小心地用竹签剔开周围的泥土,可以感觉到这是一块骨头,随着剔除面积的扩大,它呈现出一定的弧线,渐渐地,骨头的下方出现了一排牙齿,这是一个人的头颅!

  很快,在同一平面上,尸骸的胫骨被清理了出来,接着,连续的脊柱也显现出来,一具没有经过破坏的、完整的尸骸呈现在大家面前。

  这具尸骨带给大家不小的震动,尤其是尸骨奇异的姿态。因为一般考古挖掘中出土的尸骸都在墓穴中,它们的姿态,无论是平躺、还是侧卧,都比较规整,而在尸骸旁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陪葬品。但摆在他们面前的这具尸骸却像是在挣扎,它的双手前伸,小臂却不自然地反转,在他身边也没有任何陪葬的物品。

  那么,这具尸骸是埋葬在什么地方的呢?

  带着疑惑,考古人员继续向下挖掘,结果就在这具尸骸的侧下方,又清理出一具蜷缩着的人骨,这两具尸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现象。

  首先,尸骸的朝向恰好相反,一个朝北,一个朝南,是否可以这样猜想,上方的这个人正在极力抵抗某种力量,而下方的这个人却被这种力量掀反在地,掉转了一个方向,因为从尸骨的大小看,下方的明显要小,说明他年龄小,体质肯定就弱。另一个奇特之处,就是这两人处在不同的层位上,上方的要高出许多,这是什么原因呢?

  挖掘者继续清理这块高出的部分,逐渐挖出一片黑色的土壤,而这种黑色的土壤对考古人员来说并不陌生,它们正是烧过的木炭灰混杂在泥土中的遗迹,也就是说,这具尸骸是卧在火堆上死去的,它立即让人联想到,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祭祀或人为的杀戮,而这个人正是被抛入熊熊大火中烧死的。

  但这显然就有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如果他是被烧死的,那么又如何能保全这么完整的尸骨?况且初步的鉴定,并没有在尸骨上发现人为击打过的痕迹,所以下此结论还为时过早。

  这两具尸骸的出土,几乎让考古人员措手不及,在喇家村秋风拂面的夜晚,他们还不能入睡,他们联想到村落里那些散乱的尸骨,它们是否有相同的死亡原因?

  王仁湘和叶茂林本想路过喇家,继续向前搜寻,但这个偏远闭塞的村庄却牢牢地留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们当时在喇家调查的时候,碰到这样一件事。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喇家村的孩子们都放学回来了,他们就会聚集在一起玩滚铁环。

  非常有意思的是,孩子们玩的时候,有一些老人就在一边看。而据老一辈人讲,他们小时候也玩滚铁环,不同的是,他们滚的不是真正的铁环,而是从乡间野地里拣来的一些石盘子。

  引起专家们警觉的是,老人说,那些石盘子后来被外来的一些人高价收购走了,也有个别的被县博物馆征集到。那么,这些石盘子会是一些什么东西,受到这么多人的青睐?

  专家们立即奔赴县博物馆,在博物馆的仓库里,他们看到了这些所谓的石盘子,显然,它们不是普通的石器,它们是玉,是早期人类的玉器,从当时的征集资料来看,它们和那些史前时代的陶器是出土于同一地层的,也就是说,这些玉器也大致有4000年以上的历史,

  祭祀天地、沟通人神,这是一种人类迈入文明时代的精神活动,而在4000年前,也就是处于中国的新石器时代晚期,一个还没有文字产生、历史记载的遥远年代,这对位于西北偏远山区的喇家村而言,意义非同小可。它不仅证明了喇家存在着史前人类的活动,而且已经开始构筑着自己的精神家园,直到今天,喇家还存在着一些特殊的宗教祭祀活动。

  从荒山野地里拣到这样的玉器,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而这种幸运接着就发生在考古学家的身上。

  在最近的一次挖掘当中,一天中午,下工时间已到,参与挖掘的工人都陆续回去吃饭了,而一个挖掘者的最后几铲,在探方一侧的墙壁上碰到了硬物,这或许只是一块石头吧,她打算下午再挖,而正要收拾下工的叶茂林却仿佛受到冥冥之中的一个启示,他决定留下来探个究竟。

  刨去泥土,他发现这是一块玉,叶茂林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了出来,因为喇家已经出土了很多玉器,这块玉似乎也并不稀奇。

  回去后,玉被清理干净,大家看到,这是一块玉刀,它长约35厘米,宽15厘米,厚不到半厘米,遗憾的是玉刀从一孔洞处断裂了,这仅是一个残片。

  但就是这处断裂,突然惊起大家的啧啧赞叹,因为一般地讲,玉刀都是由一、三、五、等奇数孔构成的,从挖到的这块玉刀来看,它从第二个孔断裂,那说明它至少有三个孔,也就是说它至少还有另外一半,那么,它的长度就会达到70厘米。

  在青海省博物馆里珍藏着一把玉刀,它的长度大约有60厘米左右,它是已收集到的玉刀当中最大的了,但还是要比喇家的这把小,可以说4000多年前的喇家玉刀是中国的玉刀之王!

  从玉器的加工可以推测处,史前的喇家已经是一个有着社会分工、阶级分化的人类聚落了,而这些玉料的来源将勾勒出另外一番景象。因为喇家村以及周边地区,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历史资料看,都没有玉矿,那么,这些玉器的原料会是从哪里来得呢?

  可以想象,早在4000年前,在遥远的西域和田就有一支商队出发,他们涉过流沙,沿着昆仑山前行,到达青海省的格尔木,然后又会同这里的玉石商人继续向东跋涉,到达了今天的喇家村,这儿是一个玉石的集散地,一部分玉料留下之后,剩余的将继续向中原地区扩散。

  这条玉石之路出现在现代人只能用神话传说来想象的年代,比著名的丝绸之路要早2000多年,那些怀揣玉石的人们,很可能只穿着麻布和兽皮,却要趟过雪山草地、忍受寒冬酷暑。

  玉刀的这处断裂虽然是一个遗憾,却造就了一个极大的完美,激发了人们无穷的想象。但史前的喇家是否真有过大规模的人类聚集,是否真有过商贾往来的繁荣景象,这还要到地层下面寻找证据。

  出土的两具尸骸已经打断了专家们先前的挖掘思路,但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仅仅是揭开了死亡的一个小小幕角。

  在继续的挖掘当中,探方的西南角浮现出累累白骨,清理之后,可以看到,这儿蜷缩着五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这些人的脸部都恐惧地面向墙壁,似乎魔鬼的眼睛正在他们身后显露凶光,至今仍然可以看到他们的手掌是牢牢拽在一起的。

  紧接着,在探方的西北角又出土了五具尸骸,而且状态惊人地相似。在死亡的最后时刻,他们的身体几乎要被某种力量剥离,但依然用手脚顽强地勾连着。

  挖掘者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但这还没有结束,在探方的正东面又挖出一对人骨。

  这是一个成人和他的幼子,可以看到,成人用手臂紧紧地护卫着孩子,孩子蜷缩在成人怀里,恐惧的眼神正在向外张望,他们的出土使得挖掘现场显得更加悲凉。

  在一个小小的探方中就出土了14具尸骸,他们为何会聚集到一起死去?他们又是死在什么环境中的呢?

  在进一步的清理当中,挖掘者发现尸骸所倚靠的地方有大面积的白灰面,也就是用生石灰涂抹的墙体,这对考古学家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因为考古队在挖掘之前的调查中,曾经在喇家村的荒地里找到一处古人类遗迹,它是土层自然断裂所露出的一座房址,可以看出它的墙体和地面就有一层很厚的白石块,它们实际上就是古人用来涂抹墙壁以防潮的石灰面,而这种房址,在考古学上已经有很成熟的结论,它们属于4000年前西北所特有的齐家文化房址,另外它还具有一些特点,在房屋中央有火膛,所以周围堆积着大量的木炭灰。

  这就是说,现在挖出尸骸的地方正是4000年前的古人类房址,这些人竟然是死在房子里的,中间这具尸骸之所以高出一块,是因为他恰好卧在房屋中央的火膛上,在死亡来临的时刻,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举动,是他自己跳上去的呢?还是有别的力量把他抛上去的?

  再看野外的这座房址,从这座房屋内填充物的整个轮廓来看,它应该是一个窑洞式建筑,可以想象,出土尸骸的上方也有这样一个圆形的拱顶。

  即使是对于常年从事于考古挖掘的专家来说,在房子里挖出尸骨也是比较少见的,下一步工作就是要鉴定这些尸骸,因为只有知道了这是一些什么人,才好进一步剖析他们的死亡原因。

  为了验证史前喇家可能是一个城池所在地的猜想,王仁湘和叶茂林已在喇家村展开挖掘,而每一处挖掘之前,他们都先要使用洛阳铲进行探查。

  洛阳铲可以将地面下3到4米的泥土提取上来,共有经验的专家分析。常人看泥土没有什么区别,但考古学家却能极其敏感地捕捉到她么细微差别。

  一般来说,先提出来的泥土是现代人挠动过的,而在较深处提出的泥土如果是细密的黄土层,那么就说明打到了没有人类活动过的深土层,而在这两层之间,就有可能是古人活动的生活层,如果打探出古人生活过的一些遗迹,比如说烧过的炭灰、器物和尸骨的碎片等,那么这块地下就值得展开挖掘。

  在一天紧似一天的探查中,专家们发现了一些土层的异常,接着正规的布方挖掘开始展开,很快,他们就确定了一段古遗址上的壕沟。

  挖到了壕沟,就仿佛看到了城墙的影子,听到了城池中的车马喧嚣,那么进一步圈定壕沟的走向,就可以把遗址的大致范围确定下来。

  王明辉,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的助理研究员,他专门从事于考古挖掘中的尸骨鉴定。在他那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古代人的遗骸。常人看来,那些恐怖的头颅,在他眼里却能想象出曾经有过的音容笑貌。

  现在,挖出尸骸的地方已被命名为4号房址,王明辉要做的就是对房址种尸骸的性别、年龄和姿态做出专业鉴定,这是揭开他们死亡原因的第一步,因此,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他的结果。

2000年的农历九月间,喇家村正在举行土族的狂欢节――纳顿节,土族人载歌载舞,祭祀神灵,与此同时,喇家的考古挖掘也出土了大批器物和尸骨,地上的欢歌和地下的惨烈交相辉映,冥冥的锣鼓声似乎在敲问土地上的幽灵,是谁制造了这场远古时期的灾难?

  

尸骨迷踪

  在喇家遗址的4号房里出土了14具尸骨,立刻使挖掘现场笼罩在死亡的迷雾之中。

  王明辉,作为中国社科学考古所的尸骨鉴定专家,将肩负着揭开死亡之迷的第一步工作,对尸骨进行严格的鉴定。

  为了不破坏遗骸的姿态,鉴定工作在挖掘现场展开。

  从技术上来说,鉴定性别可以先掂一下骨骼的分量,比如说颅骨,女性的颅骨相对较轻,前额平直,眉弓不发达,男性的颅骨则较重较厚一些,前额倾斜度较大,眉弓粗大。

  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在房址中央斜卧着两个人,较高初是一个年龄约16岁的青年男子,他的侧下方是一个9岁左右的少年,青年男子小臂前伸,发生了骨折。

  在房址西南角蜷缩着五具尸骨中,据鉴定,中间的是一个30至35岁的女性,她用手臂护卫着4个幼童。

  在房址的西北角也是五个人,他们的情形非常类似,4个幼童簇拥在一个40至45岁的男子的身边,在这些尸骨牵连的地方,渗透着长者以身佑子的深情。

  在房址正东面墙壁上被确认是一对母子,母亲大约30岁,孩子只有1岁大,可以想象,这是死亡来临前的一刻,母亲毅然想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孩子的生命,但无情的灾难却并没有怜悯他们,这一幕至今慑人心魄。

  如果这些人是非正常死亡的,那么这有可能是人为杀戮的结果吗?

  一般来说,被杀祭的人尸骨上都有创伤,或出现尸骨不全的现象。这是商代的殷墟墓葬坑,这些用来祭祀的人都被砍去了头颅,而喇家4号房的尸骨并没有发现类似现象,现在看到这些尸骨有所开裂,是出土后受到风雨侵蚀的结果。

  为了保护这些尸骸不再受到破坏,考古工作者在4号房址上搭建了帐篷,随后紧接着又在4号房相邻的地方挖出了3号房和7号房。

  3号房中也出土了一对母子,而且姿态更加悲壮,母亲双膝跪地,臀部落坐在脚跟,幼儿依偎怀中,双手紧搂着他的腰部,母亲仰面朝天,像在企求上苍留给他的孩子一条生路。

  在7号房里还有一对母子,他们的死亡姿态非常奇特,经过仔细观察,才能发现母亲的身体是被叠加在一起的,从侧面观察,可以看到她的大腿和手臂都被压缩到了一个平面上,而在她的左肩上方,露出一个小孩的头颅,显然母亲的背部受到过沉重的撞击,而在她卧倒之前,仍不忘将孩子护卫在自己的身下。

  由于出土的尸骸大多是妇女和儿童,加上他们是死在房子里,这进一步说明了人为杀戮的可能性很小,于是专家们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些古人类所生活的环境上,试图从这里寻找突破口。

  由于现在的喇家村恰好建在古代遗址之上,所以考古探察常常要到村民家里。2000年6月1间,王仁湘就是为了确定遗址南壕沟中部的一段走向,带领探工来到了一个农户的果园中。

  这家的主人是一名叫齐开花的老太太,她笃信喇嘛教,手里始终拿着一串念珠。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专注地观看钻探。

  6月的喇家,已经开始进入雨季。在钻探临近结束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暴雨将至。考古人员本想在果树下避雨,却被老人热情地邀请到了她的家中。

  这是一座破旧的院子,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王仁湘便和主人唠起了家常。

  老人原本有一个当教师的儿子,不幸的是,儿子前几年意外坠河身亡了。儿子死后,婆媳关系不和,儿媳妇已另外盖了新房,不久就要和她分居。正当王仁湘为老人凄凉的故事扼腕的时候,陪同他的喇家汉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块巨石颜色黑青,两面琢平,四周以切割方法整形,在长边一侧琢有一孔,王仁湘心头一颤,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这是巨磬。

  但这毕竟不是从地下挖到的古物,王仁湘做出这个判断后,还是不太肯定,他必须得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

  据老太太讲,大约40年前,村民们在村北一处叫白家湾的地方平整土地,当时他们一下挖出很多东西,有有陶罐,玉刀和这块大石板,罐子和玉刀很快被人拿走,这块没人要的大石块则被一个小青年背回了家,这个小青年正是老太太的丈夫。

  这块石头放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好在它还算平整,就搁到了火炕上。

  丈夫去世之后,老太太也要搬家,在临走时,她仍不舍得这块石板,就和媳妇用铁锹想把它撬走,不巧,啪嗒,石板撬断了一角,尽管如此,老太太还是把它运回了家,值得庆幸的是,石板残破的那一角,也被她完整地保存了起来。

  从此,这块石板就立在门边,在这风雨飘摇的宅子里,老太太日夜思念自己的丈夫,而这块烧焦的石板,也在静静地等候自己的归宿。

  今天,巨磬已从偏远的喇家运送到青海省博物馆的仓库里珍藏,但为什么,这样一块黑黢黢的石头会受到这么高的待遇,会让王仁湘欣喜若狂?

  这是博物馆里展出的和喇家遗址同一时期的石刀,它们琢制精美,形态小巧,喇家巨磬从形状上来说,也就是一个巨型的大石刀,但谁能挥动这么大的板斧?

  显然,它已经丧失了作为生产工具的特性,而成为一种礼乐之器。在人类的早期社会,磬是王室和诸侯专用的重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以想象,喇家巨磬的主人不论是一国之君,还是部落首领,喇家在4000年前就已经孕育出相当的文明。

  从已有的考古资料来看,20年前在山西陶寺出土了一件打制石磬,长达80厘米,距今也有4000多年,在当时已是无与伦比了。但要把它和喇家磬相比,无论在大小、还是做工的精致上,都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喇家磬是中国第一大磬,是黄河磬王。

  如果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是掌握在一个国王手里,那么在喇家可能并不只存在过简单的人类聚落,这里有可能存在过城邦甚至国家,在遥远的史前时代,在偏远的西北地区,这样一个推论意义非同小,它将使人们重新认识黄河上游的史前文明。

  为了找出喇家史前人类死亡的原因,专家们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这些人类生活过的自然环境,这样,解答喇家灾难之迷的接力棒又转到了另外一位专家手上,他就是北京大学的环境考古学专家――夏正楷教授。

  夏正楷带着他的博士生杨晓燕,在叶茂林的协助下对喇家的整个地形地貌开始进行勘察。根据当时的挖掘人员的回忆,出土的尸骨基本上被掩埋在红胶泥层中,和现在出土的这种红胶泥类似,它们显然和房屋周围的黄土层有较大区别,因此,红胶泥则是他们搜寻的首要对象。

  但很快专家们就发现,红胶泥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在喇家的田野沟壑中都有,当他们顺着这些沟壑往前行,就到达了喇家村的最南端,而这里正是波涛滚滚的黄河!由于这里地处黄河上游河段,所以河水还很清澈。

  黄河在途径青海和甘肃两省交界时,恰好从喇家村南边流过,几千年来,黄河虽然几经改道,但都没有离开过喇家村所在的这片盆地,至今喇家遗址上还可以看见许多大大小小的黄河故道,比如在村东边就有一条很大的干沟。

  要想证明这里曾是河床的最好例证,就是沟两边的鹅卵石堆积层,鹅卵石是典型的河漫滩的标志,在今天的黄河边上也是如此,现在它之所以高居崖壁之上,是由于在漫长的岁月当中,河水下切,导致河岸提升的结果。

  黄河在喇家先民的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可以从他们的生活用品中看到这一点。这些都是从黄河岸边的古遗址中出土的彩陶,而陶面上主要的一类文饰就是波浪纹,古人已经把黄河水波简化成一种艺术线条,铭刻在他们的劳动创作中。

  因此看到了黄河,找到了红胶泥,大家不可避免地都有一种猜测,喇家的灾难是不是就是黄河洪水的泛滥?因为洪水就有这么大的力量来毁灭一个部落,也正可以将那些荒野上的尸骨冲得四处漂散。

  从世界范围内来看,洪水毁灭一个部落和文明的情况不乏其例,举世闻名的尼罗河文明,曾经在古埃及的土地上发出过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人类迈向文明的坦途,但后来却被尼罗河水的泛滥所埋葬了。

  而古地质学的研究成果表明,就在4000年以前,整个地球的环境经历了一次大的变迁,大河流域的泛滥则是其中一个重要现象。其实在中国,传说中的大禹治水的故事正是家喻户晓,而大禹所处的年代也恰好是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左右,所治的河水正好就是黄河,这和喇家所处的情况是何其的相似!

  也正是大禹治水的故事带给专家们一些启示,黄河虽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灾害,但大禹也正是在治水的过程中,把人们聚集在一起,形成城市和国家,同时发展了科学技术。喇家史前人类的聚集是否也有共同抗击洪水这样一个原因呢?这里是否也出现过象大禹一样的领袖人物,而那块巨磬正是他召集城民和发出警报的号角,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成为名垂青史的风云人物,是否正是在和黄河洪水的抗挣中,他失败了呢?

  巨磬的发现,使得喇家仅出土的几坐房址还远远不够分量,专家们确信,这只是喇家遗址极小的一部分,更大规模的聚落形态还埋藏在地下,在巨磬敲击过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秘密。

  这一次,叶茂林请来了同在考古所工作的技术专家钟建,他带来了一种测量地磁变化的仪器。考古队想借此探明遗址壕沟的走向,圈定聚落的范围,避免做大规模无谓的挖掘。

  这个仪器的基本工作原理是,它能够测定一定深度土层的地磁参数,如果数据出现变化,那就说明地层下很可能有不同的建筑,如果能将这个变化量有规律性地维持住,那么就能找到一个方向或范围。

  如果能把壕沟的走向圈定下来,就能勾勒出喇家史前人类的居住范围,从而进一步确定喇家遗址的规模和等级,确证这里是否有过城邦或国家。

  这两个人的出现,也为喇家村增添了一道风景,但非常遗憾,这个并不是专门为考古发掘设计的仪器,除了对地下的铁丝、石头感兴趣外,对深处的土层变化还含含糊糊,所以,它不得不暂时退出了喇家挖掘的现场。

  毕竟,还是专家们的一双眼睛老到,在村东南台地上,他们确定了一段壕沟遗址,并在附近发现了土层的异常,因此,新的挖掘准备在这里展开。

  考古挖掘的确是一件既严谨又有趣的工作,并不是每一铲土都需要专家们亲自动手,相反,挖掘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这些农村妇女完成的。因为秋收已经过了,家里的男人又都去外地打工,她们闲在家里也无事,刚好可以凑到工地上拉拉家常。经过和考古队多年的合作,她们还都成了熟练工种,有的还可以称得上半个考古专家。

  这些平常的土地,一般人是发现不了异常的,但是这位妇女已经感觉到下面的土要比上面的硬,而且仔仔细细地清理出来了,这个判断和专家们的完全一致。

  出现硬土面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考古队立即决定在相邻探方里寻找,取土进度加速,整个工地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很快,周围也清理出了硬土面,根据取土的深度看,它们处于同一地层,互相连成了一片,专家们立刻意识到,这将是一个新的突破性的发现。

  硬土面,应该是人工堆积踩踏而成的,而大面积的硬土面,则意味着有众多的人经常在这里举行活动,这是一个重要场地,具有广场的性质。

  这里被确定为广场,那么喇家遗址的聚落形态肯定存在,这样,遗址上的一个地理中心也被找到了,广场周围就会埋葬着更多的人类活动的信息。

  认定喇家的灾难就是黄河洪水的泛滥,对于河岸边的一个小村落来说似乎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而且不仅如此,在整个官厅盆地和周围的群山上,都覆盖着红胶泥,这预示着洪水是大流域的灾难,喇家遗址只是其中不幸的一个角落。

  但专家们还在不断反思和求证,如果是洪水,有没有还不能解释的地方呢?

  的确,如果是洪水,这些尸骸如何能保持住互相拉扯在一起的姿态,为什么这位母亲会抬头向上张望呢?而这具尸骸的姿态表明,它明显是承受了重大的压力,洪水能造成这些现象吗?

  那么,问题又出在哪儿了呢?

  专家们认为很可能出在对红胶泥的判断上,认定红胶泥是黄河洪水带来的,这可能并没有错,但那些尸骸是否都被掩埋在红胶泥中,就值得怀疑。因为当初的挖掘并没有料到,会在这么浅的土层里就挖出尸骨,所以对泥层的关注可能没有那么仔细,是不是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经过两年多的挖掘,在喇家遗址上已出土了大量史前人类的房址和他们的遗物,在探察房址内人群死亡原因的时候,专家们顺着红胶泥这条线索,找到了黄河洪水,但洪水又能留下这么完整的死亡姿态吗?如果不是洪水,那么什么才是这场灾难的真正凶手?

  

幕后真凶

  把喇家的灾难确定为洪水,已经引起了专家们的普遍怀疑,而导致这个结论的主要证据――“尸骨掩埋在红胶泥中”就需要重新认定,但挖掘尸骸的过程已经结束,挖出的泥土也已混杂在农田当中,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办呢?

  正当大家被这些烦恼所困扰的时候,工地上又挖出了第10号房址,而从地理位置上看,它恰好紧挨在7号房的东侧,如果这片区域发生过自然灾难,那么房址内的遗存应该是相似的。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专家们可以在清理10号房的时候,有目的地查看房址内的遗存,所以这次大家对土层的关注格外仔细。

  首先,挖掘者去除的还是红胶泥,但他们已经发现,在泥层中还夹杂着颗粒粗糙、颜色发黑的砂石带。

  很快,在房址中便有人骨显露出来,专家们清楚地看到,掩埋人骨的主要成分不是红胶泥,是黄土!

  挖掘结束后,10号房出土了两具姿态异常的人骨,她们死亡在不同的层位上,尤为重要的是,经过专家辨识,掩埋尸骸的黄土和构成房屋的窑洞土层类似,这也就是说,灾难发生时,她们正想夺路而逃,来自窑洞上方的土层、也就是窑洞的垮塌首先击倒了她们,后来才被红胶泥覆盖。

  如果窑洞的垮塌也发生在3号房,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位母亲为什么会仰面朝天了,而7号房的这位母亲或许也正是受到垮塌土层的撞击,才可能被叠压在地面上。

  那么,又是什么导致窑洞垮塌的呢?

  专家们开始在这四座房址周边的沟壑中搜索,在这些土层坍塌而形成的自然断面上,最容易暴露地层内部的秘密。

  不久,他们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在远远低于房址水平面的下方土层、也就是没有人类活动过的土层中,却夹杂着一些陶器碎片,一些明显不同于周围土质的灰黑色砂石,他们发现,这条裂缝一直延伸到地面,泥沙是顺着裂缝从地面上渗漏下来的。

  那么,这条地裂缝又是怎样形成的呢?

  调查人员迅速展开勘察,结果令人惊讶,大量的地裂现象从喇家的房前屋后、荒山野地里被找了出来,平时,没有人会经意这些裂缝,但现在的喇家正是建造在这些裂缝所编织的一张网上。

  专家们意识到,能够编织这张恐怖之网的力量,只能是来自大地本身,也就是说,地裂缝正是4000年前喇家大地震的遗迹!

  更加奇巧的是,2001年在喇家中心的挖掘,人们直接从房屋遗址的地面挖到了裂缝。这条裂缝气势磅礴,纵身穿越数个房址,一路奔西,竟然落到了现代一户人家的墙壁上。

  这家主人在修院墙的时候,直接利用了原生土层做地基,经过修整之后,恰好切出一个完美的地裂缝标本。

  但是在进一步的调查当中,夏正楷发现,有一些地裂缝中间添充的不是杂物和灰黑色砂石,而是非常细腻的棕色的沙子,顺着这些裂缝往地面观测,出现裂缝越来越狭窄,甚至闭和的现象。这就是说,裂缝并没有到达地面,那么这些沙子就不是从上方灌入,而是从地下喷出。

  一般来说,这种现象正是大地震才具有的喷沙现象,在历史上有记载的大地震中,很多都出现了喷沙现象,由此也可以推测出喇家史前大地震的高强度等级。

  在附近的一处沟壑里,夏正楷和杨晓燕又发现了一个例证,他们给这处喷沙做了一个横切面,可以看到,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圆柱形沙管。

  接着的调查,在10号房址旁边的断壁上,他们就找到了一个完整的沙管遗迹。

  可以想象,这是一场足以吞没喇家的大地震,但更为不幸的是,喇家的先民还错误地选择了自己的居住方式。专家们指出,喇家遗址居于次生黄土台地,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这里的黄土沉积并不厚实,不适合于开凿窑洞,因此喇家先民的房屋在强度结构上就存在着安全隐患。

  将挖掘到的硬土面确认为广场,这对判定喇家是否出现过古人类聚集意义重大,因此考古人员期待着发现一些仪式活动的痕迹,来补足这里作为广场的证据。

  在清除硬面上的一处灰坑时,考古队员抓住了这个机会。

  灰坑,一般指古人倾倒废弃物的坑巢,就跟我们现在的垃圾坑一样,常常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但这次,他们没有轻易放过。

  当他们仔细清理完坑内的一些大砾石后,一具人骨凸现了出来。专家们立即判定这是一具被杀祭的人骨。

  这位可怜的牺牲者,以他特殊的死亡形式,说明4000年前喇家社会已有杀祭、巫术或者原始宗教存在,族人对他的野蛮行为,正好成为后人判定这里文明形成的标志之一。

  同时,另一条线索也可以从他身上延伸出来,一般来说,人类早期的杀祭都不用本族人,而是在冲突中抓住的外族俘虏,这说明或者喇家地区已有不同的部落存在,或者他们与较远处的部落存在着联系,发生过战争。战争是要以部落组织或简单的国家形态为基础的,它一定得有领袖人物,一定是社会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而发生利益冲突时产生的。

  当然,这一系列的联想还有赖于对这具人骨的鉴定,考古学家们准备用DNA技术对它和房址内出土的尸骸进行比较,看一看他们是否具有血缘关系,从而确定他是否是来自外族的牺牲品。这一步工作正在筹备当中。

  杀祭坑的出现激励了大家的信心,考古队再次扩大挖掘范围,很快,在广场附近又有四座房址出土,它们的排列顺序非常规整。

  专家们站在高处眺望挖掘现场,一幅喇家遗址的聚落图渐渐地在他们脑海里浮现出来。

  广场位于喇家村东南的台地上,正在挖掘的四座房址呈一排纵列于广场西沿,并且门皆向西,而已清理出来的3号、4号、7号和10号房又呈一横排位于广场北沿,门又都向北,即这些房址均背对处于中心位置的广场,这样,一种以广场为中心聚落的建筑模式,已基本呈现出来。

  这幅聚落图还有待于进一步挖掘来完善,它是否能构成一个城市的规模现在还难说,但这至少为喇家原始农耕经济的存在找到了相适应的人类居住形态,由于在这一地区后续文明的调查当中,发现的主要是以游牧经济形态为主的分散居住模式,使人们有理由确信,正是在4000年前左右,这里的文明出现了逆转和空白,这和整个西北地区史前文明的遭遇是类似的,那么在喇家,是否就能够找到发生这种巨变的某些原因呢?

  认定喇家的灾难首先是地震引起的,还不能完全解答专家们心中的疑惑。在房址中和地裂缝中夹杂着的灰黑色砂石带,明显有别于周围的黄土,它们又是从何而来的?

  专家们很快就发现,即使是在一般的堆积层中,也有很多区域性的砂石带,砂石非常松软,和周围的土层有明显区别,而且砂石的分布有一定规律,遗址南边很少,北边较多,而且越往北走越明显。

  这样,随着对砂石带范围的跟踪调查,专家们就来到了喇家遗址北边的群山上,果然,他们在山上也找到了大量的砂石遗存,但它们和喇家遗址上的砂石带有关系吗?

  专家们注意到,山坡上布满了纵横遍野的沟壑,而在沟底有许多滚落下来的巨石,如果有一种力量能够把巨石搬运下山,那么将细碎的砂石运送到盆地上,不就跟吹落灰尘一样简单吗?

  仔细观看这些崎岖的沟壑,不难判定它们是由水流冲击而成的。是否可以这样猜测,在灾难发生的前几天,喇家地区就暴雨连绵,山顶的积水已经对着喇家虎视眈眈,闪电完之后,在大地怒吼的那一刻,它终于爆发,强大的水流裹胁着砂石扑向了地面,顷刻间就摧毁了山脚下的村庄!

  这是否就是发生在4000年前的喇家遗址上的一幕?一个小小的证据充实了这个猜想。

  在遗址上经常可以挖到一些裹胁在泥沙中的陶罐,而陶罐的倾斜方向大多是朝南,这引起了专家们的注意。

  为了验证喇家遗址上的砂石是否是从北边山上下来的,专家们提取了山上的砂石样品,他们将回到实验室,和遗址现场的样品进行比较。要做同样实验的还有红胶泥,因为猜测红胶泥是黄河洪水的遗留物,这仅仅是大家的一个直觉判断。

  在北京大学的泥沙分析实验室,工作人员先将泥沙样品用水进行溶解和沉淀,接着标志一份样品的主要特征,如成分、颗粒度等将用仪器精确测定,这些结果通过计算机处理,以直观的图形曲线表达出来。

  经过耐心的等待,结果出来了,图形显示,山沟中的砂石样品、古河床中的红胶泥样品,与挖掘现场的样品基本吻合!

  当专家们再次站在山头远眺时,那些通过曲折求证才得来的证据,现在仿佛就昭然若揭地铺在喇家遗址上。

  这是一个恐怖的夜晚,炉膛里的火焰已显示出一丝不详的征兆,突然,大地开始颤抖,紧接着狂暴的泥石流便破门而入。(动画7)在慌乱之中,妇女和儿童虽然被有组织地疏散到窑洞里,然而这恰恰成为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在这场灾难中,最慑人心魄的是那些母亲。

  7号房中的母亲在身体受到重击之后,还是本能地向前俯卧,为的是护住怀中的幼子。而3号房的这位母亲,面对坍塌下来的屋顶,还在企求上苍,给她的孩子留下一丝生机。

  在清理广场周围新出土的房址时,挖掘者常常刨出一些散落的石块,这些石块的两面都经过打磨,显得很平整,但一面非常干净,另一面却黢黑,明显是烧烤过的痕迹。这些石块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在房址一角的侧壁上,挖掘者找到了一整块石板,将石板上下仔细清理之后,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用来烧烤食物的壁炉。

  这个壁炉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因为这些房址中央依然还有灶台,而在4000年前那个生活相对简陋的年代,灶台就能够满足人们烤制食物的需要,壁炉肯定有专门的用途。

  采访:叶茂林――壁炉的作用。

  如果是面食,专家们推测,在那个年代最有可能是小麦。而学术界一般认为,人工种植小麦起源于8000年前左右的中亚西亚地区,传入中国的时间顶多有4000年,但喇家遗址已经有4000年以上的历史,那么中国麦作农业的起源很有可能就要被重新定义。

  搜寻小麦作物的遗迹在喇家才刚刚展开,但专家们有信心看到,喇家先民在田野里守护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4000年前,他们已经拥有了相当发达的原始农耕经济。

  地震和山洪很好地解释了房址内人群死亡的原因,但当时那些在野外劳作的人们,是否有可能躲过这场灾难呢?

  按道理说,如果是在旷野里,地震的危害性就减小了很多,况且泥石流对喇家遗址的破坏也只是区域性的,那么,为什么还会在遗址上散落着大量零散的尸骨呢?

  只有黄河洪水是最好的解释原因,因为洪水是大面积的灾难,它使得人们无法藏身,即使是在地震中有幸存者,也再难以逃过它的魔掌。

  杨晓燕在一处洪水堆积层中,发现了一些灰黑色的夹层,经她和她的导师夏正楷辨别,这正是洪水退去之后,河漫滩的遗留物。

  也就是说,喇家至少遭受过11次以上的洪水泛滥,这说明野外散落的尸骨,很可能是多次灾难累计的结果,如此看来,即使最初有幸存者在喇家遗址上继续生活,他们也经受不了黄河的反复蹂躏,最终还要离开这里。

  因此,专家们认为,地震和泥石流对喇家遗址只是致命性的一击,而黄河洪水才是它彻底毁灭的最终原因。

  当专家们再次凝视着黄河,这条被华夏民族尊称为母亲的河流,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暴虐无常的母亲,它滋养了喇家的史前人类,又将他们送入了死亡的地狱,它孕育了喇家史前文明的辉煌,也无情地将它埋葬了。

  专家们正是在解开喇家史前人类死亡之迷的同时,看到了他们创造的灿烂文明。同时,专家们也为这些土地上的幽灵叹息,正是他们被黄河淹没的时候,正是他们幸存的子孙离开黄河岸边的时候,在这条河流的中下游,大规模的人群开始聚集到一起,建立城邦和国家,走向了形成华夏古文明的中心舞台。

  当然,喇家的例证是否和整个西北地区史前文明的衰落有相同的原因呢?黄河是否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呢?专家们还无法下此定论,他们将在更大的范围内展开调查,以解开这个远古历史的谜团。(编导:余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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