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南洋行 -- 风雨声

勋爷是我老板。进身衙门前，驻南洋记者, 见多识广。曾听他算过坐的飞机比出租车多。这次一道出差，因为时间航班不巧，折至文莱，有缘路过。停留虽短，还记得小事两件。

飞机将至首府班达斯里巴加湾，未降时下看，东张西望未见城市，烟波浩渺处唯有森林覆掩。不禁慢生疑意，毛骨耸然。印象中有一国, 号巴布亚新几内亚，离文莱不远，岛中部落遍布，饥时常食不择人。不寒而栗中心头低念,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飞机降落，入机场时，豁然开朗，豪华漂亮，天顶高不可攀。四壁安静，花丛内幽人徘徊。八方语言, 电视中粉墨登台。其装饰设计, 口味摩登, 灯光依栏, 花香拂面。相比下，95年初之北京, 机场混乱拥挤。此时窃笑我, 自作多虑，我乃蛮荒，反忧文明。

文莱国名有趣，Negara Brunei Darussalam追三国文字。Negara源马来文为“国家”，Brunei源梵文为“航海者”，Darussalam 源阿拉伯语为 “和平之邦”。 国名中历史昭然若揭。

文莱北临南中国海，陆地三面困于马来帝国之沙捞月与沙巴。区区小国，巡洋江口曾躲麦哲伦江洋大盗之枪炮，卧塌之侧容马来亚猛虎酣眠。二百年来，风流人物安在，而文莱尤存。未血洗疆场而全身，史中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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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莱地小，星国十倍，人口只其十分之一。三十万人多穆斯林，华人四万信道教者众。因地下藏油丰富，弹丸之地摇身成世界首富。《福布斯》金榜题名时，苏丹屡中探花榜眼。苏丹为人远见卓识，兴教育办卫生，致使率土之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每逢佳节, 苏丹开门迎天下宾客，臣民无高低贵贱，登堂入室握手寒暄。

巴加湾貌若小镇, 不类都市，人不足三万。无怪乎机上难见其影。诸多房屋修于水上，从镇头行到镇尾，多一柱香功夫。奇怪大街小巷, 小车井然。人人开车，不知车开何处。

方侯机时，余充满好奇，满场乱走。首都虽小, 机场却大, 与众不同处当属大小神坛。至楼下, 一门半掩，推门入，见三两个穆斯林虔诚而跪，念念有词，频频叩头。余拉门而逃, 至别处，见一少女, 奇装电视前, 屏幕内文莱歌舞热烈，一美人花枝招展; 屏幕外, 姑娘合乐摇摆，口中香歌婉转。余幼时受训, 不可直盯女子, 仍不由一看。方此时,嗔目结舌，身边女子和电视美女同一模铸出! 余问，是你？姑娘点头，“是”, 含笑而去。留余半晌无语。

乘文莱航空班机回京，几近于专机。机上不足二十人。打开座位间隔，拉开架式平躺，堪比圣上御驾。

本机原定于晚11时抵京，因起驾延误, 机长广播, 晚至30分。闻勋爷低声暗叫糟糕, 其官邸位19层塔楼，俯视群雄。无奈京师住宅电梯俱专职司机驾驶，晚十二时关门，过时不侯，住高楼者无论贵贱皆需徒步。勋爷苦恼，看行李箱，半晌无语, 面有忧色。而后掏一张纸，写一排字：“吾有要事在京，不可延误，万望快马加鞭，按时飞达！”, 姐呈机长。我在一旁大惊，心想莫非勋爷恍惚，误把飞机当出租。

虚臾，空姐回告：机长将竭尽全力。飞机抵京时，晚11点整，机长挥汗开舱，勋爷夺门而出。

次日晨，勋爷面有喜色，办公室见我曰：昨晚正好赶上最后一班电梯！

不久，勋爷投前朝右丞相之幕府，后官拜工部侍郎。

时隔数年，每念及勋爷，佩服之情，五体投地。

南洋行（5）：水上的人家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4期 2004年2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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