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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战场上的蒲公英(十一)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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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战场上的蒲公英(十四)

7月26日,根据总队的命令,伞兵分队加强了对洪罗庙周边地域的警戒防御,而当地游击队则承担起接应空降人员和物资的任务。可是,游击队员对设置空降场地的“业务”并不熟悉,需要给他们提供技术指导,因此,蔡智诚就被派到了周治的那个连。

王伟能游击队各部的番号很奇特。他们以连为基本单位,不按照数字编序、而是给每个连赋予一个挺漂亮的词语作为头衔,比如“光荣”、“勇敢”、“坚强”、“胜利”之类。“周治连”的漂亮名称叫什么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喊他们“瞌睡连”——因为这个连队的主要任务是搞侦察和夜袭,官兵们平日里总是一副迷糊困顿、还没有睡醒的模样。

“瞌睡连”的战士到了晚上就来精神,所以夜间守候的差事就交给他们了。

其实,这帮家伙对飞机并不陌生。湖南衡阳是抗战期间中日空战的主战场之一,从1938年起,这里的天空就布满了各类飞机的航迹,中美混合大队首次击落“零式飞机”的战绩是在衡阳上空创造的,44年的“衡阳大空战”更是号称“空中皇军的末日”,一举终结了日军在华南战场的制空权。

抗战八年,“瞌睡连”见过的飞行员太多了,苏联的库图佐夫、美军的忒布、中国的吴国梁、曾家栋……扳起指头可以数出一大串,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过,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还要属45年元月份的那一次,一架给第三战区送军饷的运输机坠落在樟树山——“妈拐!八个大箱子全都装着钱、地上铺满了新崭崭的钞票。啊哟哟!就象是冲梦(做梦)一样……”

关于“中美联合部队”空降的情况,伞兵们当然不能直接透露给游击队,只是告诉他们说:“姜键队长在上峰面前讲了好话,美国人答应空投一批武器装备,请大家准备接收”——这让队员们十分高兴,大家立刻情绪激昂地投入了各项准备工作。

空降场地很快就布置好了。可是,26号晚上飞机没来,27号也没来,等了两三天,有些人就开始发毛了:“拐!莫是拿老子们耍宝、逗霸场的吧……”

“莫性急,耐点烦。人家从美国飞到中国,总要花费几天时间不咯”,还是周治连长比较有水平。

7月29号凌晨,天还没有亮,远处隐约传来了飞机的引擎声,嗡嗡嗡、嗡嗡嗡……起初象蚊子叫,后来象苍蝇响。守候了一整夜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仰头眺望。

“来了!来了!果下子只怕是来了”

“加把火,赶紧加把火”,蔡智诚急忙指挥大家往篝火里添加柴草。

“看呐!是飞机,一架,两架……”。这时候,夜空中的运输机也发现了地面的指示,开始投放降落伞。

“是果里啦!对准果里丢啦!”,游击队员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姜队长够霸气!美国人说话上算!”

“老子们打仗,再也不用害怕小鬼子了”

…………

29号这天,除了王伟能游击队,还有另外几支游击武装也得到了美军的空援物资。因此,一个月以后,衡阳街头就出现了这么一伙人马——穿着草鞋、叼着旱烟,可手里却拎着卡宾枪、腰上挂着小手雷、肩上还扛着火箭筒——气得七十四军的官兵直跳脚:“哪里来的游击队?比我们王牌主力的装备还要好”

可在当时,蔡智诚却顾不上替游击队员们高兴,他趁大家忙着收拣降落伞的时候,赶紧跑回自己的阵地、打听这个“中美联合部队”到底有多少兵力。

潘崇德告诉他,所谓“联合部队”其实只有伞兵二队的3、4、5、6分队和三十多个美国兵、总共一百多号人,姜键队长和三分队是跳伞下来的,其他人员都是机降。不过,由于天黑看不清地面,有两个伞兵在降落时崴断了腿、立马又坐着飞机回去了。

由此,我们可以分析出,为什么各种资料对“衡阳空降”的时间有6月、7月的不同说法。马甲估计,当年参战的李延平老人应该是三分队的伞兵,他们的确是45年7月底空降到洪罗庙的,老人家的记忆并没有错。

可是,李老人明明说自己是“被编入第二队”的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中美联合部队”降落以后就驻扎在牧云峰。但伞兵一、二分队却没有回到先前的兵营,他们奉姜键队长的命令,向渣江村(今渣江镇)方向转进。

渣江村位于洪罗庙以东二十公里。如果把蒸水作为一条航运纽带的话,这条小河经洪罗庙向东流淌,在渣江村附近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又继续向南奔流二十公里,就到了台源寺镇。从地图上看,渣江村、洪罗庙和台源寺这三个地方,正好处在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上。

当时,洪罗庙附近有两个较大的日军据点,一个是西南方向的金兰寺镇、一个是东南方向的台源寺镇。接到“转进渣江村”的命令,伞兵们立刻就明白下一步将要攻打台源寺了。

(贴张地图。马甲我没有双石兄那样的制图本领,只好随便涂抹几下凑个意思)

点看全图

这时候,部队重新进行了编组。一、二分队编为一队,三、六(工兵)分队编为二队,迫击炮分队、重机枪分队和美军合为三队——显然,这是预先制订好的作战计划,蔡智诚所在的一队的任务是绕到台源寺的左翼实施突击。

李延平老人可能就属于这个阶段的“二队”。因为在口述中,他和美军官兵一同在右翼作战、依靠工兵破坏铁丝网、还有迫击炮的掩护。另外,他在文章中详细描述了从空降前到战斗结束的各个过程,可是却没有提及渣江村附近的伏击战,而那正是由一队(一二分队)单独实施的。

有一些资料介绍过这场战斗,但大多都把战场说成了“衡宝公路”,其实,从上面的图示中可以看到,这场伏击战的地点并不在衡阳至邵阳的公路上,而是发生于衡阳通往衡山县的渣江村附近。

严格说来,这应该算是一场遭遇战。7月30号上午,一二分队向渣江村搜索前进,走到蒸水河上的一座公路桥附近,担任尖兵、领先本队将近一公里的战斗组(班)发现前方出现了日军的汽车,随即在桥头埋伏下来实施阻击。

不一会,敌人车队到了。伞兵的火箭筒首先开火,把开在最前面的卡车掀到桥底下去了,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枪弹扫射……战斗进行得很顺利,等蔡智诚他们赶到现场时,三辆满载稻谷的军车都已经报销、随车的六个鬼子兵也被打死了。

这之后还发生了一件趣事。一分队的刘盛亨队长用电台向姜键少校报告战果,顺便提到战斗中有个日本鬼子叫喊:“别开枪,别开枪”,好象是东北口音。刘盛亨原本是想炫耀自己分辨各地方言的本事,却没想到姜键听了以后却很不高兴,埋怨道:“明知道是东北人,你还打死他干啥?”——刘盛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家伙不是个“能讲中国话的日本兵”,而真的是姜队长的老乡。

当天中午,一二分队进入渣江村,发现村里的鬼子兵都已经撤走了。很明显,日军已经得知国军部队逼进衡阳的消息,正迅速收缩兵力,企图固守县城和台源寺等重要据点。

台源寺镇位于蒸水河畔,是日军在湖南的军需粮库。这个地方有一座宋代的古刹(现在已经变成中学校舍了),因为是佛教“天台宗”的传播源地,所以称为“台源寺”,小镇也因此而得名。

驻守台源寺镇的日军头子是个少佐级别的军需官,统领着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马队,总共有二百多人和百来匹马。小镇的兵力虽然不多,却并不容易攻打,因为日军第20军(坂西一良中将)的军部就设在衡阳,台源寺实际上是整个20军的粮食总站,而在当时,衡阳驻有日军68师团的第57旅团(前任旅团长志摩源古战死,现任旅团长为黑獭平一少将),不远处的邵阳还有116师团(师团长菱田原四郎中将),一旦伞兵的进攻行动打成僵局、就会有遭到敌援军合围的危险。

但总的来看,局势对国军是十分有利的。日军第20军主力已经在先前的“雪峰山战役”中消耗殆尽,新补充的兵员都是45年3月份紧急征集、刚参军不久的“菜鸟”,许多人甚至连“乙类兵役条件”也达不到,简直算是半残疾人。比如被伞兵俘虏的一个日军机枪弹药手,上千度的近视眼,眼镜掉了连路都没法走,可这样的家伙居然可以当上机枪副手,原因不过是他有点力气、能够扛得动子弹箱,那么,其他人的本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个时候,国军74军已封锁了衡宝公路,第100军正在攻击衡阳县城(不是衡阳市)。伞兵部队的任务是迅速夺取日军粮食总站,只要攻克了台源寺,敌20军的三个师团和四个独立混成旅团就都得饿肚子了。

台源寺战斗是在45年8月2日凌晨打响的。攻击部队分成三路展开进攻,一路是“中美联合部队”的国军和美军共一百七十多人、外加王伟能部的几个连;一路是夏建寅率领的“挺进军突击总队”以及“两衡游击司令部”的人马;另一路是伞兵一二分队(一队),配合他们行动的是周治的那个“瞌睡连”和“洪市青年坚强连”。

(这里解释一下:在马甲看过的材料中,各路人马都说自己是“主攻部队”。弄得我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好采取《亮剑》里李云龙的说法——“每个方向都是主攻!”

另外,有材料说74军也参加了这次战斗。这其实是个误解,夏建寅本人虽然是“74军少将高参”,但他的“挺进军突击总队”却属于游击武装、并不是正规军——这一点,从战后74军拒绝他们接管衡阳县城就可以得到证明了)

一二分队进入攻击位置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四下里非常安静,只是隐约能听到从二十多公里外传来的阵阵炮声,那是100军正在轰击衡阳的日军阵地。

与往常一样,蔡智诚和传令兵潘崇德依然紧跟在周之江队长的身后,不过这一天他们的旁边还多了一个人,是狙击枪手陈保国。

陈保国是湖北人,以前是当阳玉泉寺的和尚。1940年日军在湖北当阳枪杀寺院僧众、还纵火烧毁了玉泉寺,小和尚走投无路、一气之下就脱掉袈裟当了兵。他只记得自己俗家姓“陈”,却不知道本名是什么,于是就给自己取了个豪情万丈的称号,叫做“保国”。可惜,军队里却没有人理会这个响亮的招牌,上上下下都喊他“唐僧”,因为《西游记》里的唐三藏和尚原本也是姓陈的。

书上的唐三藏爱念紧箍咒,这军队里的“唐僧”也很罗嗦。那段时间,伞兵们手里攥着许多王伟能的“金库券”、生怕用不掉,所以每天都买鱼买肉、杀鸡宰鸭,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也整得乌烟瘴气、满地荤腥。“唐僧”对此很看不惯,从早到晚、人前人后总唠叨着“作孽、罪过”之类的难听话,搞得大家颇不耐烦,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吃饭。

周之江队长的饮食比较清淡。也不知是因为信佛还是为了养生,他隔三岔五地就要吃一吃素,这个习惯倒是十分符合和尚的要求,于是就把“唐僧”喊来搭伙。分队长的身边也就因此多了个狙击兵,正好可以凑成一个战斗小组。

8月2日凌晨,二分队和一分队绕到了台源寺的东面。

台源寺镇没有城墙,外围设有一道水壕和一道铁丝网,路口处有两个土垛子,小土垛上建了个炮楼,大土垛上建有明的、暗的几个碉堡。

清除水壕障碍是游击队的任务,“瞌睡连”很快就在壕沟的内壁架上了梯子——据游击队员自己神吹,他们的周治连长用“无声手枪”干掉了一个鬼子哨兵,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蔡智诚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稀奇武器。

解决了水壕,接下来就该对付“电网”。游击队把所有的铁丝网统统称为“电网”,无论其是否真的带电,一概不愿意招惹,这个任务只有交给国军自己去完成。伞兵派出几个尖兵,在铁丝网上布设了炸药包,开辟前进通道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天空中升起了三枚黄色信号弹,战斗正式开始。

首先发起攻击的是伞兵一二分队(由东向西攻)和夏建寅“挺进军突击总队”(由南向北攻),西侧的“中美联合部队”暂时没有动作。

伴随着炸药爆炸的巨响,铁丝网被撕开了几个大缺口,蔡智诚和战友们迅速跃过壕沟、突破封锁,呐喊着向日军阵地冲去。

小土垛上的炮楼很快就被摧毁了——它突兀地立在铁丝网的旁边,五六枚火箭筒弹同时打上去,这座小砖塔当场就断作了几截。

可是,大土垛上的碉堡群却不容易对付。土垛的两侧垒筑着沙包、还挖掘了战壕,日军凭借着掩体和工事,用猛烈的火力把伞兵们拦阻在两百米开外。火箭筒这玩意,距离远了就没有准星可言,再加上地堡的目标本来就比较小,海国英他们天一发、地一发地打了老半天,就象是在放焰火,整来整去也不见成效。

分队长没办法,只好呼叫炮兵支援。

四分队开火了,可炮兵阵地的距离太远,60迫击炮从两公里外打过来、弹着点根本就没个谱,有的落在碉堡后头,有的又砸到了游击队的头上。气得周治连长直骂娘:“开大炮的是汉奸!”

“周连长,指挥炮兵的是美国人”,潘崇德赶紧提醒他。

瞌睡连的头头把眼睛一瞪:“妈拐!美国人也是汉奸!”

不过,这阵炮火倒是起到了掩护的作用。趁日军的注意力受到迫击炮的干扰,周之江队长借着弹幕的遮蔽,带领五六个战士绕过路口、从侧翼迂回到了镇子里面。

周队长在前头冲,蔡智诚就跟着猛跑,跑着跑着,一扭头:咦?怎么钻到大土垛子的后面来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是如何突破敌人火力封锁的。

这一招果然奏效。日军的防御工事全都集中在正面方向,碉堡后头只开了一个入口,背面的墙体上居然没有预设枪眼。这时候,小鬼子们突然发现伞兵转到了自己背后,只能倚在门边射击、或者从胸墙上探出半截身子开枪,顿时成了狙击手的活靶子。

周之江一边命令潘崇德:“去把火箭筒喊过来!”,一边命令阻击手上房顶。

蔡智诚也趴在房脊上用卡宾枪猛烈开火,他的战斗位置名义上是“掩护陈保国”,说穿了就是预备当狙击手的替死鬼。不过,这个替死鬼也不能白当,狙击兵干掉五个目标之后,他也跟着打倒了一个——这是蔡上士在战场上真正用枪打死的头一个敌人。很久以后他还记得,那家伙是个军官,上身穿着军服、下身穿着一条短裤衩,被子弹击中胸部位置、当场就毙命了。

打中这个鬼子的时候,敌人已经醒过味来了。他们不再死守在土垛子上与民房对射,而是组织起一帮人冲出碉堡向街道反扑。敌人太多了,几个伞兵根本就抵挡不住,周之江只好掉头往巷子里跑,蔡智诚和陈保国也赶紧从房顶上溜了下来。

几个伞兵撞开房门,躲进一间民房。周队长说:“守住这里,我们的人很快就来增援了”

这户人家有四口人,一对夫妻和两个小孩,那个小男孩一点也不认生,瞧见伞兵手里的枪、高兴得直扑腾,嘴里还嚷着:“吧公,吧公,嘟嘟嘟……”,逗得当兵的哈哈笑。可两位家长却惊恐得要命,抱着孩子一个劲地打哆嗦。

陈保国的“唐僧脾气”又犯了,他一边张罗着让主人家往床铺底下钻,一边还劝导说:“唉呀,人到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要想了,只管掩护好自己,不被枪弹打到就是万幸……”

屋子里有两孔窗户,蔡智诚正趴在其中的一个窗沿上向外张望,“唐僧”又跑过来劝他:“兄弟呀,莫要在这里望,这个位置容易被人发现……”

蔡智诚被他连哄带吓唬地扯到了一边,那感觉真是哭笑不得,心里想:“这和尚可真够罗嗦的,难怪大家都对他不耐烦”。一回头,却又看见周之江也把脑袋凑到了那扇窗子跟前,蔡智诚正琢磨着要不要奚落“唐僧”两句,忽然听见“砰”的一声,队长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上了。

子弹打中了周之江的脖子,鲜血象喷泉一样的往外涌,大家连忙打开急救包,把止血药、止痛剂、棉花绷带全都用上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这时候,外面尽是小鬼子,几个伞兵能守住屋子就不错了,想冲出去求救是根本办不到的事。

顶了半个多小时,其他伞兵和游击队才陆续冲进镇子。刘盛亨分队长听说周之江负了伤,赶紧跑过来探望,一看见他的伤势就立刻吩咐:“赶快往西边送,那里有美国军医,也许还能有救”

蔡智诚和陈保国把周队长绑在一副床板上,抬起来就往“中美联合部队”的方向跑,任凭敌人的子弹在身边飞来飞去也不管不顾。只可惜,等他俩好不容易跑到目的地,美国军医检查之后却摇摇头,宣布周之江上尉已经牺牲了。

蔡智诚瘫软地坐在地上,带着几分后怕对陈保国说:“唐僧啊,真的要谢谢你,你今天救了我一命”

陈保国却叹了口气:“唉,我应该再提醒队长一句的……”

这时候,三个攻击方向的伞兵和游击队都已经冲进了台源寺镇,小鬼子龟缩在据点里死守顽抗。

日军在镇子里修建了三个“堡垒群”,式样基本相同,都是外围一圈铁丝网、再加几处沙包掩体和一段战壕,中间一个大地堡和两个小地堡。这样的防御体系虽然有助于敌人固守重点目标,但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各防御点之间无法进行联系,缺少相互配合支援的机动兵力。国军部队只要围住这三个地方、逐个实施攻击,就能一口一口地把鬼子吃掉。

日军虽然在地堡的顶部加盖了钢板,增强了工事的防炮能力,而且他们的前沿掩体也能够有效地阻拦火箭筒手接近阵地,但他们显然不知道伞兵们还拥有另一样新式武器——大口径重机枪。

蔡智诚事先也没料到重机枪居然能有这么强悍的威力。四挺大口径机枪布设在距日军据点二百米远的阵地上,由几个美国兵亲自操纵,当时,周围的国军还有点犯嘀咕:“美国人的胆子小,离那么远怎么能打中目标?”,可等到机枪“通通通”地一开火,顿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12.7毫米枪弹象一条凶猛的火龙直扑向敌人的堡垒,火舌舔到阵地前沿的掩体,那些装满泥土的沙袋立刻就被子弹撕开,沙土和破碎的布片四处飞扬,可怜的掩体眨眼间就散了架;火龙又继续冲向地堡,强劲的子弹居然能够穿透砖墙、直接钻进地堡里去!貌似坚固的的防御工事在几挺重机枪面前显得完全不堪一击,经过一番恣意肆虐,大小碉堡就如同破火柴盒一般、墙体内外都被打成了筛子。因此,当国军士兵们欢呼着冲杀上去的时候,阵地上的日军守敌已基本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下午一时许,台源寺战斗胜利结束。国军全歼守敌二百余人,其中击毙一百七十人、俘虏了六十多名日军官兵,这个俘获比率在以往的战例中是十分罕见的,显然,美式武器的威力在摧毁敌人斗志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在这场战斗中,中美伞兵部队阵亡6人,负伤10人。

不过,这其中有个情况,马甲我始终没有搞清楚——阵亡人员中是否包括美军的赫斯少校(Whynot兄已有材料证明赫斯的军衔应该是上尉)——赫斯是和三分队的分队长韩承璋少校(后任伞兵六队队长)同时负伤的,一颗子弹穿透了前面的韩队长、又击中了后面的赫斯。战斗刚结束,赫斯等人就被空运到昆明进行救治,这以后,有文章说赫斯只是受伤、而又有人说他阵亡了,莫衷一是。马甲我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只好表示存疑、并求教于各位方家。

说起来,伞兵在台源寺镇的伤亡损失并不算大,但对二分队的影响却不小,因为他们的周之江队长牺牲了。

在那段时间里,蔡智诚的心情特别沮丧。参军整一年,算起来只打了两仗,头一仗在松山跟着连长,结果牺牲了游湘江;这一仗在台源寺跟着分队长,结果又阵亡了周之江,而且这俩人的死都多多少少和自己有点关系。

他把这些事情讲给陈保国听,唐僧和尚的判断是“蔡老弟的命太硬”、并且还玄的虚的解释了一大堆,搞得“蔡凶神”的心里十分忐忑。于是,继任的分队长还没有指派下来,蔡智诚就开始成天价提心吊胆,暗自嘀咕着:“别又遇见一个水字边的呀,再让我克掉可就太惭愧了……”

幸好,还没等新的倒霉蛋露面,电台里先就传来一个好消息——日本鬼子投降了!

这激动人心的喜讯顿时冲走了蔡智诚脑海中的一切阴霾。

关键词(Tags): #国军#抗战#内战#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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