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小说】住院的病人 -- 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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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1998-02-10 part2

这道理熟悉推理小说又是刑侦警察的我当然知道,毕竟制定计划的时候是最冷静的时候,考虑最周到的时候,至于而后的随机应变都只能是运气了。我退出他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

真该死,明明焦急万分,却什么都不能做,并且自己也明白这什么都不做的状态才是最好的,这简直是种折磨。在青渓疗养院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没有电视,没有电台,没有报纸,没有一切可以打发时间的消遣和娱乐,我却第一次感到时间的漫长和难以打发。

也许,之前我觉得并不难熬,是因为太多的压抑气氛和阴森环境。由于阴谋和诡异显而易见,这种气氛和环境,让自己的神经时刻处于绷紧的状态,身体随时处于敏感的状态,随便碰见什么事情都大动脑筋不停思考,或者收紧肌肉自我保护。这样反而让我并不感到太大的无聊。倒是现在,在最后的两个小时里,在情况相对明朗的情况下,每一分钟都像一辈子一样漫长。

我忽然摸到衣兜里的烟,嗯?不错!这似乎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工具。

吕华留给我的烟,除了第一口以外,其它我都没碰,而是胡乱塞进枕头下面。倒是他给我的打火机,我给非常仔细地包了起来放进空的瓶子里,塞好瓶口。这是为了防止下雨的雨水毁掉这个在进入荒山野岭之后,我手里唯一可能的火种。

现在看来,也许打火机提前可以派上用场。我压根儿没有打算抽烟,或者带香烟脱逃的想法。事实上在厕所里的那一口烟让我开始怀疑以前的我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如此难受而折磨的东西自己居然曾经爱不释手。现在这个结论似乎又要改写了。

我胡乱抓起烟盒来到厕所。吕华给我香烟,让我觉得这人还多少有点人情味。所以当他说让我来厕所抽烟的时候,我完全打心里同意。但没有想到这时候厕所里已经有人了,而且吕华也并非我想的那么近人情。

厕所里,吕华正抄着手看着窗户外面,而一旁的一个格间紧闭,里面传来“刷刷”的水声。

显然是有人在小解。可是吕华他守在外面听人撒尿算什么?

似乎是感到有人在后面,他猛地转身,见是我,不由地皱皱眉头。不过他很快看见我手中的烟盒,于是释然起来,举手示意我将烟盒藏好。

我一摊手:“怎么?”

格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是陈青。

陈青看到我,耳朵立即刷一下红了起来。她的眼睛一刹那间露出非常复杂的神色。但她很快将视线移开,走了出去。

而那个吕华则在后面跟随。

这算什么?监视?让一个男人监视一个女人,一直到尾随进厕所听人小解的程度?

瞬时愤怒冲进我的脑海。

狗屁青溪疗养院,纯粹是监狱!

就算换个人,让胡护来监视陈青,我也绝不至于如此。就算是监狱,女子监狱面对囚犯的管教总还是女警察。可在这里,连最基本的人格都不能保证!

我愤怒地使劲一捏烟盒,狠狠砸在地上,不停的用脚踹踩。

陈青望向我的那一眼,分明是无助和愤怒的眼神!

“啪!”“啪!”“咚!”……

厕所的地板不停地传出我发泄在上面的愤怒。

我不停地踩着烟盒,也不知道搞了多久,直到里面的香烟烟丝全部一缕一缕冒出来才罢手。一抹脸才发现脑门上全是汗水,我撑着墙壁不住喘气。

眼看陈青被人如此侮辱,而我能做的却只能自己对着烟盒发脾气。我甚至不能高声骂出来声来。我能做的,除了像这样把自己搞得很累以外,实在有限得很。不是我不想一脚踹翻这个吕华,只不过这样一来,天知道我下回有机会脱逃是什么时候了。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吸顶灯,怏怏转身,想回房间。

但在厕所门打开的时候,一个人竟赫然站在门外。

是荣锋。

“你……”我疑惑道,脑袋里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脱逃仍然被他知晓了。

他却奇怪地摇着头,并不看我,反而是走进来,关上厕所门。

“干什么?”我下意识的一退,难道是我在楼上厕所砸地板泄愤、让在楼下厕所撒尿的他不爽而上来找我投诉吗?包裹还在腰间!我不由地瞄了一眼,在衣服里面,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肩下鼓囊一团有点异样。于是我侧过身,让那鼓起的一团在他视线之外。

他却根本没有在意我的动作,而是取下口罩!

我目瞪口呆,既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将摇要干什么。荣锋的面容倒是出乎我意料,大口罩之下的脸比我想象中年轻了些,有点清秀,戴着眼镜透露出书卷气。但黝黑瘦长的脸和脖子,却又显得力量十足。

他摊开双手:“开诚布公,就这意思,别介意。”

我一愣:“在厕所里?”

荣锋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供选择了。现在的形势让我必须这样做。”

“做什么?”

“解释一下当我在别人的面前不能说的话。你该知道,我是这个青渓疗养院的副院长?”

我点头,荣锋点头道:“嗯……实际上在行政上我才是院长,黄院长是挂着院长的牌子,实际上主要做研究工作。不过这个都不重要……唉,千头万绪,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小李护士失踪现在还没有下落,曹护和张德全死,人心惶惶的……但无论如何,我显然得先跟你说说你的病的问题。我想你也会同意这样,对吗?”

我耸耸肩。他继续道:“关于你的病,以及你的治疗,都是很难解释的问题。上回我给你解释的关于传染病的事情,当然是个谎言,这一点你和罗卫民都知道,那天也看到我在门口。我其实并不在意,那天黄院长发狂你也看到了,我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在他已经不能控制的局面下出面,尽量让局面仍然在控制之中。需要说明的是,那套说辞并不是我发明的,我打破头也想不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是一分备案,在我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告诉我在那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这不是控制你,不针对你个人,而是针对你的病。但事实上,你得相信,需要帮助的其实不是你,而是我。”

“什么意思?”

“关于你的病,我必须了解你的第一手真实情况。就是说,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吃了药有什么反应。这些我来问你,你也显然没有必要骗我。但现在,我却意识到这还是不够的,你必须得告诉我更多的东西。”

这番话毫无头绪,我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比方说……”他犹豫道,“比方说,唔,你看到陈青,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我猛然抬起头,他道:“唉,这个破地方就这么大,就这么些人,发生什么事大家全都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奇怪的是你,”我道,“尤其是现在的你。”

“怎么说呢?”荣锋道,“我就实话实说吧。在青渓疗养院,是两套班子。一套搞研究,一套搞行政管理。你看见的黄院长,是搞研究的,实际上是个科学家。他手下一干人等,你们都没有见过,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在另外一处楼。搞行政的就是我和手下几个人。护士们都是外聘来的,由胡护直接负责。但关键的问题在于,胡护不对我负责,她只对黄院长负责。这完全是两个系统。”

“你是说……”

“我是说,刚来的时候,黄景亮一帮人在搞什么,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和我的手下都是从其它地方抽调来的。老刘你还有印象吗?下楼去的哪个?其实他不是病人,至少不是和你们一样的病人,最先他是个研究员,黄景亮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那又怎样?”我心里一凛,这番话听上去,应该是实话了。可是,这个荣锋干嘛要这样?

“我是搞行政,但并不表示我什么都不懂。我的来历恕无奉告,不过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对于黄景亮他们的工作,我并不是完全毫无知晓的。通过和他们的接触,我逐渐了解到他们是一些科学家。或者,用科学疯子来形容更为恰当。但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来了之后我只是做行政工作。但接下来两个月让我大开眼界,这个所谓的青渓疗养院的保密工作,绝对是世界一流级别的,所有的人,”他停了停,“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不知道彼此的来历,不知道到底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

“幕后黑手?”

“肯定是幕后黑手。比方说我,在来之前,就被告知有这么一处地方,有黄景亮这么一些人,可是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我统统不知道。我只能拿着高得离谱却用不出去的薪水干这些保密严得莫明其妙的工作。我们不知道护士是谁找来的,不知道科学家们又是哪儿来的,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甚至怀疑,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我只知道这个地方之前就存在了。也许我们并不是第一批行政人员,也许你们也不是第一批病人或者护士,甚至也许黄景亮他们也许也不是第一批科学家。由于保密协议有举报奖励条例,这种互相监视让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人人自危,使得保密更加完善。由于我以前工作的特殊性,所以我开始暗中留神。你还记得老刘的电脑里那些资料吗?后来才是你和他共用一个书房的。最先就他一个人在上面住,书房里全是那些脑外科有关书,你也应该有所感觉才对。这事肯定是跟这些事有关的。而我,由于接触久了,再加上好奇,而那些搞科研的也不避讳我,所以我逐渐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而我也逐渐搞清楚了,不管是我,或者护士们,以及你们几个,都不过是工具而已。这一切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一切都是非常的邪恶。没错,就是,邪恶!有些事情,我肯定知道得比你多些,但仍然有许多事情我也无法知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完全茫然。这个荣锋说话全部在打擦边球,说的话不清不楚,表面上的开诚布公不过是种姿态罢了。我警觉起来,他到底要说什么?

“啪嗒!”一滴水忽然从灯上滴下来,正好在我们两人之间。荣锋抬起头,喃喃骂道:“妈的,让他们早点来修一下,把房顶补一下,一直没有动静。真他妈不知道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

他知道?

我大惊失色,他知道上面有个洞?那么他会不会想到我会利用那里?我连忙岔开话题指望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么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我说什么?”

“唔,”他回过头来,似乎并没有留意房顶的事情,“我在想。也许黄景亮完全错了,而他却还不知道。他的老师,就是那个老刘,以及他那一帮子人,全都错了。研究的方向完全错误,出发点就不对头……”他似乎陷入沉思。我不敢惊动他,却担心地看着天花板。吸顶灯下,又有一颗水珠在慢慢变大……

终于,他道:“呵,事情要说就说远了,得从许久之前说起。今天也许讲不完,不过也没有关系。整个事情表面上看是医学,是脑外科,神经学,但后来事情变了味道。他妈的!”

那滴水狠狠地砸在荣锋的脖子上,让他一激灵。

不能让他察觉!我连忙道:“我们去餐厅坐着说?”

“不!”他坚决地摇手,“只能在这里。刚才说到哪儿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看了看他的腕表,忍不住问道。刚才他说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到底耽搁了多久。

他抬手一看:“九点。我说,你真得配合我。这或许能救我们的命。”

“什么?”救我们的命……他也有性命之忧吗?

这时候,厕所外面的走廊里,忽然远远传来陈青一声愤怒的斥骂:“混蛋!”

“啪!”似乎是谁挨了一嘴巴。

我顿时瞪大眼睛。

陈青又怎么了?

荣锋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该死!他为什么要在厕所里等我?

难道他是知道我会逃跑,特地来说服我的吗?

我冲出厕所,陈青正捂着嘴从护士值班室跑出来。见我奔出来,她径直奔向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一把搂住她,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进去将门关好。

“呜呜……”她在我怀里哭泣着。

我抱着她,却如同那一次一样,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拉着她坐下来,不停地拍着她的背。

那一瞬间一阵莫名的情绪抓住了我,我无法准确的用言语或者文字来形容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有对梨花带雨的陈青的怜惜,有对诡异阴森的未知的恐惧,有对荣锋谈话的好奇,有对这个地方发自心底的厌恶。在陈青淡淡的发香和浅浅低泣中,我突然对今夜脱逃产生了一种怀疑,那是种无可名状的焦躁和不安,那是中不祥的预感。

我真的能逃出去吗?为什么在脱逃之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我低头看着陈青,陈青一抽一噎,她的一只手环在我的腰间,另一只手在肩上,正好在那个衣服下面的包裹上。我不想让她有所察觉,于是我想放开她,但她坚决地用全部力气搂住我,拒绝我想将她从怀里推开的举动。

“怎么啦?”我道。

她摇着头,哭声又起。

我彻底茫然,只好任凭她的眼泪湿润我胸前的衣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病房里没有钟表,我只能焦急地等待。荣锋说他在厕所里等我把这边搞定,而厕所是我脱逃的必经之路;我对面不远的房间里,不知情的金惠生正拖着虚弱的身子在里面做着准备;另一边的罗卫民,也许随时会叫嚷起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我,却被这个女人硬生生地绊在了这里。

我想起在厕所里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听上去似乎是谁挨打了,侧头看陈青,陈青的脸上并没有被袭击过的痕迹。

那么是她在怒骂“混蛋”中打了别人吗?为什么要动手?

我摸着她的手:“谁欺负你了吗?”

她不断地摇头,已经干涸的泪痕又被新的露珠充满。我摸到她的手腕似乎有戴表,于是我问:“现在几点了?”

她不说话,我不得不抓过她的手腕自己伸长脖子去看。还好,才九点四十。我稍微松了口气。

我和陈青就这样搂抱在一起,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还有二十分钟,我搂着她想道,最后在搂一会儿吧,也许是最后的二十分钟了。

末了,她忽然道:“对不起。”

“什么?”

陈青的动作忽然迅速而有力。她猛地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像只母老虎一样狠命地扑在我身上。思维中断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让我惊异万分的举动,没有一点余地思考,或者动作。她猛地将护士帽子连同口罩扔出去,如云的长发唰一声一甩而出,接下来她坐在我身上一颗一颗解开上衣的扣子!

天!在这个时候?

阿弥佗佛玉皇大帝安拉上帝耶稣老天爷,哪位能告诉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

在惊诧到呆立中,我错愕地看着陈青将衣服褪去,接着开始解开内衣褪去内裤。

“不!”我总算反应过来,猛地坐起,但已经晚了。陈青已经完全赤裸的在我面前。

我不能否认我没有幻想过这一幕,但绝对不是在这个时间。她开始退下手表,我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21:45。

接下来,陈青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凑了上来,一时间温香软玉封堵了我所有的感官,我下意识地搂住她,是无边无尽的温柔。

然后,一声凄厉地惨叫划破夜空。

那惨叫如此凄切,以致于一直传到对面山峰之间,接着又传回来,逐渐扩散开去,在群峰之间回荡。仿佛惊恐的是那些山峰一样,此起彼伏的惨叫着,争先恐后的战栗。

陈青猛地停住动作,接着飞快地往后缩了回去,一把将被子裹在怀里。

是罗卫民的叫声!

那叫声依然继续,在那时候,我已经回转不过来的大脑等叫声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鬼!有鬼!有鬼!”

那不是我们约定的叫嚷内容!我拿过陈青的表一看,21:46!

也不是我们约定的时间!

走廊上脚步声顿起,“砰砰!”门被打开,荣锋站在外面,额头上全是汗珠:“快!快跟我过去看看!”

赤裸的陈青嘤咛一声娇哼躲到我背后,我猛地站起来。

这不对头!这一切都太巧了!

荣锋说完话就飞快朝外跑去,肯定是去罗卫民的方向。接着金惠生出现在门口。看到房间中的景象他一瞪眼:“你!”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发表评论了,他道:“快!快去!就现在!你他妈的在干什么?马上去!”

金惠生的话让我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猛然醒悟过来。是的,罗卫民那边肯定出了差错,但没有第二个机会了!

陈青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抱住我的手,睁大眼睛看着我。那是双怎样的眼呵,充满了悲伤和哀怨的眼神,在一瞬间几乎杀掉了我所有的勇气。但回过头,金惠生也同样瞪大眼睛看着我。希望,寄托,生存,活下去,鼓舞了我。我重新站了起来,尽管陈青温柔的小手依然抓住我,但我又感到了力量。

我迅速地甩开陈青的手,“对不起。”一分钟前她对我说的没头没脑的话被我原封不动奉还。出门之前,我没敢看她的眼睛。

走廊上喊声与脚步声四起,楼下的男人们纷纷上楼而来,我一出门就猛地朝厕所方向跑去。只听背后有叫声:“抓住他,别让他跑!”

荣锋应该不在厕所而在罗卫民那边了,现在厕所已经空了出来!金惠生在后面喊道:“快!快跑!”我拼命地迈着步子,企图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企图在短短的几十米距离之内,用光我所有的力气。走廊天花板上,日光灯一个又一个迎面而来而又被我抛在脑后,我拼命地跑,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如此,因为我没有其它选择。狭窄的走廊,喧嚣的叫声喊声脚步声嘈杂声,被我抛在了脑后。

记得曾经,我曾带领着金罗二人追逐过那虚无缥缈又异端恐怖的声音。现在,金罗二人都留在了后面,我独自一人以当初完全向背的方向奔跑着。金罗二人,都将自己留在了那里,将出去的希望交给了我。我记得当初曾经回头一望,看见可怕的衣服悬停在半空之中。在进门一瞬间,我再次本能地回头一望。

罗卫民的惨叫又传了过来,金惠生正在地上用衰弱的身体拼命拖着两个大汉的脚。

我一咬牙,冲进厕所,反锁上门。罗卫民的惨呼,金惠生希望的眼神,陈青的温柔,以及青溪那些嘈杂人等,全部被关在了门后。

还好,没有离身的包裹还在,多亏刚才神经质般打结,包裹拴得非常结实。

我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挥霍。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抓住窗户的铁栅栏,一跃站到洗手池上。“砰砰!”厕所门传来敲门声,叫嚷声响起“郭震!出来!”追兵已至!我抓住塑料吸顶灯,猛地一拉。塑料灯罩随着一声断裂的脆响,跌落在地。飞溅的积水溅进我的眼睛。也许是我用力太大,也许是我焦急而导致动作变形,我脚下一滑,仰天跌落在地上!

钻心地疼痛在后背以及支撑的肘关节应声而起。与此同时,我的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滴又一滴的水滴落下来。冰凉,刺骨,一滴一滴,滴在我的脸上。

然后全身血液如同被那冰凉落下的水滴冻结一样。

灯罩在地,在原来灯的位置,只有一片被积水浸润而发青的水泥,一条如线裂缝赫然在期间,一滴又一滴的水正是从那里出来的。

没有洞!

天花板只不过是有一道可以让水滴渗下的裂缝!

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忘记了所有脱逃的计划。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天上,看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上的那道只有蚂蚁或者水滴可能通过的裂缝。裂缝不是新的,那里从来就只有一道裂缝而已。人是不能穿过去的,人是不能穿过去的……“砰!”门被撞开,几个大汉抢了进来。直到我被他们架起来,我的思维都一直在那样的空转当中。不祥的预感成为事实,一切希望,一切寄托……破灭了。

任凭滴水落在我脸上,任凭被人架起来抬走。

门外,陈青衣衫凌乱,长发披肩。在众人中,她抱着肩看着我,泪水盈眶。金惠生被赵护搀扶着在不远处的墙边上。

我只记得昏厥之前,我朝他念道:“密室。密……”

※ ※ ※

起来的时候是早上。

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窗外雨也停了,一些鸟儿啼叫着早晨的清新怡人。

我走出来,径自朝亮着灯的护士值班室走去。

那里只有胡护一人,打着哈欠。看到我,她点点头:“终于醒了?”

“……”我无话可说,看向挂在墙上的钟,正是早晨六点。

胡护道:“可睡安稳了?又睡了一天两夜。”

我木然地看着她,她冷笑道:“你倒睡得舒服,我可是连着熬了两宿。”我道:“他们呢?”

她道:“什么他们?”

我摇头,胡护道:“想用电脑就去用吧。玩玩电脑醒醒脑也是好的。今天随便你用,要吃早饭请便,反正我不来打扰你,只要你别再发疯给大家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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