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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投名状原型刺马案 - 比罗生门更精彩的故事(五) -- 光禄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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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投名状原型刺马案 - 比罗生门更精彩的故事(八)

投名状原型刺马案 - 比罗生门更精彩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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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名状原型刺马案 - 比罗生门更精彩的故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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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3]第三种民间说法:“汶祥侠盗、义刺贪官”[/SIZE]

VIII.张欲为郑报仇不得

张知郑被害之后,即发誓为二哥报仇。但是由于马有高手暗中保护,不得下手,只得暂时潜伏。而马则收了柳氏姐妹为七姨太和八姨太,并随便找了些理由忽悠了老实人施星标。这一节解释了为什么张2年后才刺马。

摘自《江湖奇侠传》:

张汶祥道:“我在淫贼衙门里住的时候已不少了,淫贼果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是满衙门的上下人等,也不见一个稍有能为的人。衙门里的路径门窗,我都熟悉。我逆料取这淫贼的性命,如探囊取物。”这人笑道:“谈何容易,真是一相情愿的话。你知道此刻有在暗中保护那淫贼的人,本领比你高强十倍么?”张汶祥不由得露出惊疑的神气,问道:“是甚么人在暗中保护他?像这样的衣冠禽兽,有大本领的人为甚么不杀他,反在暗中保护他?也就大不分皂白吗?”这人道:“各有各自的交情,不能一概而论。即如那个郑时,据我们看来,不过是一个贪财好色之徒,这回被杀得一点不委屈。而你却不顾性命的要替他报仇,若旁人也和你刚才这一般的议论,不也要骂你太不分皂白吗?究竟在这黑暗中,保护那淫贼的是谁呢?我不妨说给你听,这期间有一段因缘,不仅你住在衙门里不知道,就是马心仪本人也不知道,并且连在暗中身任保护马心仪的人,都不知道。”张汶祥道:“这就奇了,既是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人微微的点头道:“自然有知道的人。我说出来,你就明白了。马心仪的母亲,从小就欢喜斋僧拜佛。而马心仪的父亲,却是一个毁僧骂道的人。这日忽有一个年约二十零岁的尼姑来马家化缘。马心仪的父亲不在家,他母亲因这尼姑生得端庄齐整,说话很在道理,就留在家中攀谈。不料一时天变,雷雨交作,尼姑不能作辞,他母亲便留歇宿。想不到马心仪的父亲回来,见尼姑生得貌美,顿时起了邪念。半夜偷到尼姑睡的所在,想勒逼成奸。那尼姑在危急的时候,亏得马心仪的母亲来了,夫妻大吵了一场,他母亲将私蓄布施给那尼姑,亲自陪尼姑坐到天明,因此保全了那尼姑的节操。那尼姑是谁呢?当时没有名头,无人知道,就是如今人人钦仰的沈栖霞师傅。沈栖霞因那回在马家受了侮辱,险些儿失身匪人,遂自恨身体孱弱,没力量抵御侵凌,一转念之间,便决心访师学道。到现在修炼了五六十年,已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了。事情虽隔了五六十年,然沈栖霞总觉得受了马心仪母亲解围和布施的好处,应该报答,无奈没有机缘。直到现在,他才推算得是报答的机会到了,特地打发他在襄阳柳仙村收的两个男徒弟,到此地来暗中保护马心仪。他这两个徒弟的道法,虽不算高强,然不是修道有成的人,寻常人无论有多大的能耐,也休想敌得过他。”

IX. 刺马经过

2年后张探得马在南京,于是化妆成候补官员才刺马成功。这一节解释了为什么张可以在护卫森严的情况下刺马成功。

当然,小说和以前的说法也有一些小差异:一是说刺马是23日,不是22日;二是马当场即死亡,而不是第二天。

摘自《江湖奇侠传》:

且说张汶祥身边藏了匕首,从红莲寺动身独自到南京来。出了城隍庙,就思量要如何才能近马心仪的身,忽然暗喜道:“有了!从总督衙门到校场,没有多远的道路。总督出来,照例文武僚属,均得站班伺候。我何不办一副纱帽袍套,假装一个候补小老爷,混站在佐杂班子里面。南京几百名候补的小老爷,有谁能个个认识呢?等到淫贼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才动手,还怕他逃得了?”主意已定,即买办纱帽袍套。只等到了二十日,就穿戴起来去站班。谁知度日如年的等八月十九夜,不做美的天,忽下起雨来。平常七八月的雨,多是下一阵便停止不下了。偏是这回的雨,下了整夜,二十日天明还不止。只下得校场里水深数寸,早饭后还沥沥淅淅的下着。马心仪只得临时悬出牌来,改期迟三天再操。张汶祥到这时才信服城隍真灵验。

到了二十三日,张文样起来穿戴整齐之后,当天摆了香案,跪地默祝他郑大哥在天之灵,暗中帮助他报仇成功。但是他毕竟不是做官的人,不知道官场的习惯。又是独自一个人,没有当差的去打听消息。想不到马心仪下校场的时候早,等张汶祥赶去时,马心仪已到校场好一会了。校场上拥护马心仪的人太多,候补小老爷没原有近前的资格,恐怕被马心仪看出破绽,反为愤事。逆料看完了操回衙的时候,文武僚属还是免不了要站班伺候的,只得混在校场中等候。好在南京没有认识张汶祥的人,而头上戴了纱帽,遮去了半截面孔,就是熟人,不注意也认不出来。任凭马心仪如何机警,如何防范,无如在山东时结下的仇怨,事已相隔三数年了,路也相隔数千里了,又正在官运亨通,志得意满的时候,有谁平白无故的想起几年前的仇人来呢?说到这里,又似乎是马心仪的恶贯已盈,合该死在张汶祥手里。

这日他下校场看操的时候,原是乘坐大轿,两旁有八个壮健戈什围护着去的。若下午回衙的时候,还是这般围护着,张汶祥的本领虽高,匕首虽利,也不见得便能将马心仪刺死。偏巧马心仪看操看的得意,因回衙门没有几步路,一时高兴起来,要步行回衙。他是做制台的人,他既要步行不肯坐轿,谁敢免强要他坐轿?在他以下的大官,当然都逢迎他的意思,陪着他一同行走。一般小官,都齐齐整整的分立两旁,排成一条甬道,从校场直排到总督衙门的大门口。马心仪在四川做知府的时候,身体本来肥大,此时居移气,养移体,益发胖得掩着肚子如五石之瓢了。那时做官的人,最讲究穿着袍褂踱方步,以为威严。平日闲行几步,尚且要摆出一个样范来。此时满城僚属,都排班在两旁伺候,自然更用得着起双摆了。一面挺起肚皮大摇大摆的走着,一面微微的向两旁的官员点头。

那知道已走近自己衙门了,猛然从身旁跳出一个袍褂整齐的官儿来,迎面打了一个跪,口称给大人请安。安字还不曾说出口,一把雪亮的匕首,已刺进马心仪的大肚皮里面去了,马心仪当下惊得哎呀一声,来不及倒地,张汶祥已把匕首在肚皮里只一绞,将肚皮绞成一个大窟窿,肠子登时从窟窿里迸了出来。马心仪认明了张汶祥,还喊了一声:“拿刺客!”才往后倒。可怜那些陪马心仪同走和站班的官儿,突然遇了这种大变故,没一个不吓得屁滚尿流,有谁真个敢上前拿刺客。只几个武弁的胆量略大,然也慌了手脚,只知道大家口里一片声跟着大喊:拿刺客!究竟也没人敢冒死上前。张汶祥从容拔出匕首来,扬着臂膊,在人丛中喊道:“刺客在这里,决不逃跑,用不着你们动手捉拿。”众人见张汶祥没有反抗拒捕之意,方敢围过来动手,将张汶祥捉住,马心仪左右的人,已将马心仪抬进了衙门。

X.审理刺马案

审理刺马案的描写比较夸张,说张连曾国藩也不信,只信刑部尚书郑敦谨。而郑敦谨听闻实情后,深感关系重大,左右为难,干脆辞官回乡。这里解释了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刺马的真相。

摘自《江湖奇侠传》:

当时张汶祥束手就擒之后,有职责的官员,便提出他来审讯。他爽爽直直的说道:“你们毋须审问我为什么杀马心仪。杀人抵命,马心仪是我杀的,快将我杀了抵命便了。”这些问官,遇了这样重大的案件,岂敢就这们糊里糊涂的定案,不问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无论如何诘问,张汶祥只咬定牙根,一字也不肯吐出报仇的原由。当时南京的官府和人民,虽都能猜度这案子里面,必含有奸情,然因无从知道张汶祥的来历,猜不透这奸情从何而起。马心仪是曾国藩提拔的人,一旦出了这变故,他恐怕办理不得法,连累自己,就奏请派他审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那时清廷也要办个水落石出,便准专钦命曾国藩专办这案。旁的官员审问张汶祥的时候,张汶祥不过不肯供出报仇一事由来。曾国藩来审问他,倒惹发了他的性子,横眉怒目的指着曾国藩大骂道:“你配来审问我吗?象马心仪这般人面兽心的东西,你瞎了眼,一力将他提拔,倒今日你还有脸来问我么?我没有话对你说。我杀了人自愿偿命,还有什么话说?”

曾国藩究竟是一个学养兼到的大人物,被张汶祥这们指手画脚的大骂,并不生气,反象很爱惜张汶祥的,含笑点头,说道:“看你这般气概,倒是一个好汉。你做事,既是光明磊落,何不照实说出来,使大家知道?何苦担着一个凶手的声名,死得不明不白呢?“张汶祥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你休想用这些甜言蜜语来骗我的供。我只知道你不配问我的话,我就有千言万语,宁死也决不对你说一个字。“曾国藩见他这们说,只得问道:”我不配问你的活,谁配问你的话呢?你的千言万语,必对谁才说呢?“张汶祥道:”要问我的供,除了当今天子,就只有刑部尚书郑青天才配。此外随便什么人来,我只拼着一死,没有第二句话说。”曾国藩心想:刑部尚书郑青天,就是长沙的郑敦谨,果然是一个清廉正直的人。这厮既说非郑敦谨来不肯吐实,只好奏明圣上,求派郑敦谨来审。不知清廷准与否?

话说那时曾国藩奏事,清廷无不照准。没几日,就钦命郑敦谨到南京帮审。圣旨下来,倒把个郑敦谨吓了一跳。因他并不知道张汶祥是何如人,更猜不出何以满朝大小官员,何止千数,独独的看中了他,指名要他来审问,方肯吐实。行刺总督的凶犯非比寻常,万一弄出些嫌疑到身上来,岂不糟了?饶他郑敦谨平日为人极清廉正直,遇到这般意外的事,心里也就不免有些着虑。诚惶诚恐的奉了圣旨,只带了一个女婿到南京来。他与曾国藩原是同乡有交情的,以为帮同曾国藩审理这案,自己处心无愧,是不愁有嫌疑弄到身上的。到南京这日,就与曾国藩同坐大堂,提出张汶祥来审问。曾国藩道:“你要刑部尚书郑青天来方说实话。于今郑青天已奉了圣旨来帮审,你这下子还不实说么?”张汶祥听了,即抬头看了郑敦谨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有郑青天来了,我也不说。只能由郑青天一个人问我,并且用不着坐堂,不将我凶犯跪着,我才肯说。”曾国藩为要问出张汶祥实在的口供,只得一一依允。当即退了堂,请郑敦谨单独坐花厅审问。

张汶祥见三人已离开了花厅,才对郑敦谨说道:“犯民在未招供以前,得先要求大人答应一句话。大人答应了犯民才敢实说。不然,还是宁死不能说出来。”郑敦谨道:“你且说出来,可以应允你的自然应允。”张汶祥道:“犯民在这里对大人所招的供,大人能一字不遗的奏明皇上,犯民自是感激高厚之恩,若因有妨碍不能据实奏明,就得求大人将犯人所供的完全隐匿,一字不给外人知道。听凭大人如何复旨,犯民横竖早已准备一死了。”郑敦谨见张汶祥说得这般慎重,料知必有许多隐痛的事,全不迟疑的答道:“你尽情实说了便了。无论如何,决不给外人知道。”张汶祥道:“大人虽亲口应允了,只是犯民斗胆求大人当天发一个誓,才敢尽情实说。”郑敦谨待说明用不着发誓的话,忽然想起那女主人要求不对外人说时的情景来,不由得暗自思量道:“我为求一个淫奔之女见信,尚可以当天发誓,于今对这们一个勇烈汉子,有何不可发誓呢?并且他既求我发誓,也无以使他相信我不至告人。”当下遂发了一个严守秘密的誓。

张汶祥听了,立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空叩了个头,说道:”大哥在天之灵听者:我于今已替你把仇报过了!你我的事情,今日实不能不说了,你休怪我不替你隐瞒啊。“说罢起身,重行就坐了,才一五一十的从在四川当盐枭时起,直到刺倒马心仪止,实实在在供了一遍,只没提红莲寺的话。供完了,并说道:“马心仪若不是临死遗嘱,将柳氏妹妹及施星标夫妇处死灭口,有四个活口作证,犯民早已照实招供出来了。今马心仪既做得这般干净,犯民就照实供出来,常言官官相卫,谁肯将实情直奏朝廷呢?既不能直奏朝廷,与其将真情传播出去,徒然使我郑大哥蒙不美之名,毋宁不说的为是。所以犯民得先事求大人除直奏上去,永不告人。”

郑敦谨因地位的关系,不便如何说话,只得叫差头仍将张汶祥带下去,自己和曾国藩商量。他竭力主张照实奏明,曾国藩那里肯依呢?一手把持了不肯实奏。郑敦谨也因这案子若据实奏上去,连曾国藩都得受重大的处分,自顾权势远在曾国藩之下,料知就竭力主张。也是无效的。然不据实出奏,就得捏造出一种事由复旨,又觉于心不安。思量了许久,除去就此称病挂冠归里,没有两全之道。主意已定,便从南京回到长沙乡下隐居不问世事了。终郑敦谨之世,不曾拿这案子向人提过半个字。幸亏当日出京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婿同行。这位女婿乘张汶祥招供的时分,悄悄的躲在那花厅屏风背后,听了一个仔细。郑敦谨去世之后,他才拿出来对人说说。在下就是间接从他口里听得来的。

《江湖奇侠传》的说法,刺马动机和《清稗类抄》极其相似,是结义兄弟之间的私仇。

但是在审理结果方面的解释和政治阴谋论既一致又不同。一致的是认为刺马实情被曾国藩掩盖了,不同的是曾国藩掩盖真相的原因。

《江湖奇侠传》影响极大,虽然只是虚构小说,长期以来很多人还是一直把马当作一个贪官淫棍,弄的马的后人烦恼不已。马的后人现有万余人,主要仍在山东菏泽和济宁,他们对马有不同说法。“投名状”原名刺马,主角就是马。之所以要改动片名为“投名状”和主角姓名为“庞青云”,相当部分因素就是顾忌马的后人。

那么,《江湖奇侠传》的说法是否是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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