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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厨缘(1) -- 齐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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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厨缘(1)

别看大家齐大师、齐大厨的叫,到底有多少斤两,自己还是知道的。顶多就半桶水的水平吧,说不定还达不到呢。其实,我曾经几次说过,我入厨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但既然在厨房里呆过,也自然会多少有点心得和经历,这篇开始就挑其中几件我记忆深刻的事来摆活一下。

说起下厨,小学前用砖头瓦块搭锅米灶过家家的事自然是不能算数的;中学时,简单的把西红柿切片扔锅里煮,然后把鸡蛋搅碎后倒进去的事也是不能算的。这第一个要提的事里,我却没有掌勺,但与下厨的事直接有关。那还是应届高中毕业,高考后的事情了。

我当时所在的高中----在我的旧帖“学工” 里有提及----就在我家对门,是当时镇上的一个好中学,但其师资水平和教育质量和同在镇上的市里中学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我当时在这个中学算是佼佼者,高考成绩全校第一,呵呵,当时过分数线的也才4人。

和大人们一样,有什么喜事要互相庆祝一下,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收到同学送来的笔呀、日记本啊什么的自然不老少,还有同学决定请我吃,而且是自己做。这几个同学在老师眼中绝对不是好学生,在学校、社会上也不是好学生。所以,他们请我的方式是另类的,我也是跟他们一起出去时才知道他们准备请我吃“大麻雀” 。

当时各家没多少收入,再说,即使有收入,也没有几个孩子手上有“很多” 钱的,所以,他们策划的请我就是采取自己动手,不花分文的方式。

前几天,坛子里有人贴过小时候抓麻雀来吃的事,这事在我们那时候也兴,只是我没有亲自参与罢了。这次他们说要请我吃大麻雀,我理所当然想的就是鸟类的,大的,比如乌鸦、喜鹊之类的。直等到他们获得第一只大麻雀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些同学中,有一个弹弓奇准,真是指哪打哪,说要打左眼,不会偏到右眼去。这猎杀大麻雀的事,自然非他莫属了,我就根据他的姓氏在后面称他为Y吧。Y很尽心,提前几天就到河边去寻找鹅卵石,临行前给我们看时,满口袋都是大小差不多,一个个都很圆的那种,据说这样的石子射出去方向稳定,命中率高。

包括我,七、八个人在我家附近聚齐后就开拔了。行不多远就来到一片房子后面的一水塘边,那里有很多鸡、鸭在寻食。那些鸡鸭们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里,哪里会想到会有致命的危险迫近,仍然在那里悠然自得的觅食。只见Y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弹弓来,瞄准其中一只鸡的鸡头,只听无声手枪似“噗~ ” 的一声,一只鸡就应声倒地,除了旁边的几只鸡愣了一下接着并不慌张的离开以外,稍远的鸡们仍然在那里继续享受着。直到另一个拿蛇皮袋(类似装化肥的那种编织袋) 的同学过去捡那只已经殉职的鸡时,鸡群才因为对生人的畏惧而一哄而散。

按他们的惯例,在一窝鸡里不要打两只以上,主要是怕时间长了被附近居民或路过的行人发现。所以,Y在射击猎杀成功后就将弹弓揣进兜里无事一般继续前行,其他人也尾随而去,只有那个同学在后面观察了一下周围后,俯身将死鸡的头和脖子塞进翅膀里,迅速塞进蛇皮袋后平静离开现场追上大家。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喧杂,时间也很短,看来他们平时就是这样配合的。附近即使有人的话,只要没有在射击时亲眼见到,他们也不会想到有人在偷鸡。

到了这时,我才知道他们所说的“大麻雀” 是什么了。可当时的我只觉得好奇,没觉得是犯罪,甚至带着一种末名的兴奋跟着他们观看后面继续的屠杀。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前行,离市区越来越远。沿途又以这样的方式猎杀了5只鸡,另外还打下了2只野鸽,而一些和麻雀差不多大小的鸟却弃之不拾。

最后到了目的地后,我才有机会欣赏一下那些战利品。

那些鸡几乎都是眼睛部位一招致命,死前根本来不及叫唤一声警告同伴,也没时间扑楞一下翅膀表示不甘。难怪鸡群里有一只鸡死于非命时,其它的鸡们还是事不关己的在那悠哉游哉,其实,它们根本不知道眼皮底下发生的事,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看来那个拾鸡的同学的处理手法也相当老道有经验。经他处理的所有鸡都是脖子扭曲着,脑袋夹在翅膀里。鸡头被射破后,并不象被宰杀时抹脖子断了血管似的咕嘟咕嘟往外冒血,而是过一会后才沁出。而在血还没有涌出时,就被那个同学掐住脖子扭一圈后塞到翅膀下了。这样一来,鸡脖子上的血管被挤压住了,不会大量往外冒血,即使有少量的血流出的话,也因为翅膀腋下绒毛多,阻止血液在一定时间内大量外流。所以,一直到目的地时,从袋子的外面也看不到星点血迹,擦身而过的行人也不会发现异常。

就这样且战且行,行了大约七、八里地的时候,来到真正的农村。其中一个同学把我们直接带到了一个房子前,说是他哥哥知青下放住的地方,然后,熟门熟路的摸到钥匙就开门进去了。进屋后,大家立马架锅点火,烧水拔鸡毛,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我是他们要请的“客人” ,所以不必动手,Y和那个拾鸡的同学也是袖手旁观,因为他们已经劳动过了。

这知青的厨房用的和当地农民一样的大锅土灶,屋里囤积的柴草数量有限,被我们这帮人不爱惜的一折腾,厨房里的柴火马上告罄,门前门后也找不到存货,看来只有找老乡了。

在其他人给鸡洗澡退毛时,两个同学自告奋勇奋勇的说出去借柴火,没一会功夫,一人抱着一捆稻草,另一人拖着一捆棉梗就回来了。不说也知道,这哪是“借” 啊,分明是看老乡们都到田里耕作去了,到不知倒酶的哪家房前屋后顺手牵羊偷来的。

退毛、开肠破肚一番热闹后,厨房里炊烟又起,一个锅里焖饭,一个锅里焖鸡,不久后,屋子里就开始弥漫诱人的饭香、鸡香了。

开饭时,我觉得鸡肉不烂,很要花费一点劲去撕咬,可能是焖的时间短了些。不过,味道实在是好。也许大家都觉得鸡肉没烧烂,吃起来费劲,所以,最后剩了一半鸡肉在锅里就撤了。走时没留只言片语,那屋里的知青晚上收工回家看见锅里现成的鸡、饭,厨房里不明不白多出来的柴草,以及一地鸡毛时不知作何感想。

当天晚上天已经黑透后,我爷爷才把家里的门关上,还一边嘟噜着说有一只鸡没有回窝。我听了根本不敢吭声,猜想我家的那只鸡可能被我的同学猎杀了,反过来请了我的“客”。

这一年,送行的东西收了不少,被不同的同学也饯行了多次,可我这一年根本没去大学报道,而是到那所市里的中学复读去了。这读大学的事,在任何人来说又是一个很曲折的故事,我准备勤快时再专门写成帖子,这个帖子就只写与厨有关的事。

请继续观看厨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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