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欸乃》一声山水绿 -- 九霄环珮

琴诗之二：《欸乃》一声山水绿

古琴大曲《欸乃》又叫《北渔歌》。之所以叫《北渔歌》是因为这是北方传的谱，和南方浙江人传的《（南）渔歌》大相径庭。传说《渔歌》和另一首著名的《樵歌》是南宋的天才琴师毛敏仲的手笔。但原来的曲子怎样在历史当中流传变化，似乎是说不太清楚的，也似乎并不需要太清楚了。两个《渔歌》的意境据说都是取自柳宗元的七言诗《渔翁》。

《渔翁》

柳宗元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这首诗基本上是不需要注解的，除了需要对“欸乃”二字需要略做说明。据老九所知，“欸乃”有两种解释，一说“欸乃”拟船桨划水的声音，读ai3nai3；另一说“欸乃”拟渔夫的号子，读ao3ai3。不管怎样，“欸乃”是个象声词应该不会有错。在琴曲《欸乃》到底象什么声呢？老九这里不从文学和文字学上去研究，而是只听从自己的耳朵和内心。我个人感觉，尽管这一定有人同意和不同意，“欸乃”应该是渔夫的号子。我感觉船桨划水的声音也是有诗意的，但比起渔夫的号子来，音乐形象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有时间的话，老九会对《欸乃》做一个透彻的音乐上的解构，这里只谈意境）

我小的时候，家住长江边上。有时候偶尔听上辈人以某种特殊的语气说起某人是“船上的”。比起一辈子固定在一亩三分地的大多数农民来说，渔夫和他的老婆船娘，从事的是流动性相当大的职业。流动性意味着一种自由，这种活动的空间上的自由带来一定程度上心灵的自由。如果你听到说某个“船上的人”心野，那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相反，这种在山水中自由自在地生活是古代许多文人墨客内心向往的一种人生意境（也许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也许是围城心态，这里不扯远）。柳宗元的这首《渔翁》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渔翁》获得千古传诵的关键在于那句“欸乃一声山水绿”。后世的诗人和评论家们认为这句充满一种“奇趣”。这是怎样的一种“奇趣”呢？不同的人也许有不同的理解。在我看来，这个“绿”和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有相似之处，也许，王安石就是受到柳宗元的启发。这里的“绿”，我的理解是个动词。“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意境就是一声欸乃使得山水为之变绿，为之动情。这不是一种客观上的物理变化，我的理解是一种主观上的心理变化。这个主体可以是唱号子的渔夫，也可以是听号子的诗人；可以是作曲演奏的琴师，也可以听琴的痴客（比如老九鄙人）。这种心理上的现象不是孤立的，比如当我们心情好的时候，仿佛天更蓝，人更善...

柳宗元的这首《渔翁》获得诗人们莫大的关注除了因为意境上的“奇趣”之外，还和这首诗的结构有关。您也许注意到了，这首诗共有三句（六小句）。这不合许多人的欣赏习惯。要么你再长点，要么你再短点。苏轼就曾经建议把末尾一句删掉如下：

《渔翁》

柳宗元 （苏轼编辑）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我想，苏轼应该是把原来的末句作为一种可有可无的“尾声”给扔掉的。但是，柳宗元的意思也许是把首句作为“引子”而把后两句作为诗的正文的。毕竟，“岩上无心云相逐”也非常值得玩味。如果，我们把首句删掉呢？不太好，这样“烟销日出不见人”就不知所以了。这里老九冒昧给一个两句（四小句）的解决方案。使得原来的精华得以保留而又显得简洁精悍：

《渔翁》

柳宗元 （九霄环佩编辑）

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

欸乃一声山水绿，岩上无心云相逐。

最后，老九不胜惶恐，作一现代诗，比照原诗的意境，可以当作古诗的现代意译，也作为我听了无数遍《欸乃》的一个纪念：

《渔翁》

九霄环佩

昨晚的西岩

刚接到你的来访，

今晨的炊烟

已带走你的告别，

只留下一声欸乃，

唤绿了楚山湘水，

唤醒了无心的白云。

琴诗之一：致流水

http://www.cchere.net/article/1396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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