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小说】四海 -- 荆棘探兴

（一）

“啪”的一声闷响，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魏云杀猪般嚎叫的声音格外森人，胆小的女生赶紧躲在别人的后面，紧紧攒着冒冷汗的小手。

魏云捂着鼻子在地上打滚，鼻血从指缝里直往外冒，鲜红的血淌在地上急往魏云那洁白的衬衫里渗。

惊呆的学生们半天才反应过来，班干部们才知道去找老师。

所有的学生都围着魏云站着，除了一人，这个座着的学生叫葛堂，刚转学来不久。葛堂铁青着脸，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课本，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右手火辣辣地疼。

魏云的鼻子塌了，休息了个把月才又上学。葛堂父亲给班主任家拉了几车煤、给魏云家赔了理递了钱这事才告已平息。

老师重新安排了座位，葛堂迎来了新同桌赵新。以前魏云总欺负赵新，所以赵新对葛堂心存感激之情，甚至有点崇拜。也巧，他们两家距离也不太远，接触时间长了，冷傲的葛堂终于有了一个伙伴赵新。

和赵新经常在一起混的还有曹轩和腾跃，这样四个人就经常凑到了一起。一到放学就没招没落得瞎逛瞎吃，礼拜天就爬火车上市里玩，通宵看片。

学校里帮派林立，且都有名号。其他班就有“八仙”，“十三罗汉”之类，赵新提议四个人也得有个名号才行。那天在一口禅饭馆，四人便歃血结拜了，定名号为“四海”。

四海第一次集体作战是和领班的“八仙”，原因是争抢篮球架，赵新和八仙之一发生了口角，双方顿时扭打到了一起。三对八，很快就只有招架之力。

葛堂一直在旁边站着，没有出手，只是盯着那几个人。三个仙人腾出了手来，朝葛堂走来，上来就是一巴掌。葛堂没有还手，另一个巴掌接着就来了，葛堂的拳头也出去了。

正中一仙人的眉心，仙人没想到这小子力量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根本没时间躲闪，只觉得两眼一黑，直冒金花。

就在这时候，另外两个人小腹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两脚。

战斗很快结束了，四海摆平了八仙，赢得的篮球架。

同年级的人知道了四海。

（二 ）

四海成员们有共同的爱好，那就是打篮球。只要天气允许，玩篮球就是他们的首选，尘土飞扬的篮球场便是他们的乐土。

腾跃、赵新身材略矮，但手脚灵活，司职后卫；曹轩身体单薄，但速度奇快，司职前锋；葛堂身材本不算很高，但弹跳极好，所以司职中锋。

四个人在球场上作风顽强，配合默契，经常把一些高年级的学生打的落花流水。

篮球场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训练场。

四海所在的这个中学是个煤炭子弟学校，初中高中在一起，大多数学生高中毕业都去煤矿干活了，能上大学的简直是九牛一毛。在这里上学对很多人来说无非就是混日子，等毕业，养身体。

这个煤炭子弟学校是这个大型煤矿的唯一的中学，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很难管理；校方的工作任务也就是让这些孩子有个学上，有个安生的地方，教学不是首要任务。

不难理解，打架斗殴为什么在这个学校司空见惯。

挨打似乎是学生们的必修课，要想不被挨打，就得学会打人。

关于如何打人，赵新特意买了一本擒拿书翻了翻，并找了几个机会练了练手，后来就把书给扔掉了。“没鸟用”，这是赵新的结论。

腾跃认为身体够强壮才行，热衷于跑步，学霹雳舞。一到课间，就玩单杠、双杠。打人是否用上了暂且不说，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被召入了校体育队。

曹轩是个懒人，不爱锻炼，就从理论上突破，武侠小说看了不少，没书看了，就看言情。言情的看多了，便开始看小抄本。

葛堂从来没有发表过意见，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三）

曹轩的哥哥曹辕也在这个中学上学，比四海高两级。那天上午曹轩没来学校，因为的去医院照顾他哥哥，原来曹辕被他同班同学的“三耳”开花了。

两天后的放学，四海在“三耳”回家的半道堵住了“三耳”。曹轩一个健步冲上去，给了“三耳”一个耳光，响亮且脆。

“三耳”的右耳下有个肉瘤，肉瘤细而长，一个重掌下去，都能看到肉瘤在颤。“三耳”面目很狰狞，右手一直在裤兜里。

曹轩的第二个巴掌扇了过去，“三耳”没有躲，同时，他右拳朝曹轩的眼睛迅速掠过。

“啊”曹轩一声惨叫，腾跃赶忙把欲倒的曹轩扶住。

“三耳”指缝中夹着一铁片，上面依稀有鲜红的血在滴。

曹轩捂着眼睛，血从指缝中冒。

空气突然凝固了起来，“三耳”粗重的呼吸声听得很清楚。

静。

很静。

“当”的一声，三耳倒地了，身旁多了一块砖头，砖头旁站着葛堂。

腾跃感觉曹轩的身体很沉，有点扶不住了，赶忙拽旁边的赵新，赵新楞了一下，才反过神来，赶忙过来扶曹轩。

“眼睛出血？”赵新问。

“不知道，好疼”曹轩咬着牙说。

血依然在冒，没有止的迹象。

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赶紧送医院吧？”，一个轻柔的声音问到。

葛堂回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葛堂突然觉得很温暖，“邓聪，你怎来了？”

“赶紧去医院!”，一手吃力地扶着曹轩一手攒着手帕的腾跃焦急地说。

(四)

医生说如果铁片再低一点，曹轩的那只眼睛就废了；眼睛虽然可以保住，但视力会降低很多，不过，这也算不辛中的万幸了。

“三耳”的脑袋开花，缝了八针，诊断为中度脑震荡。

邓聪的姐姐就是这个医院的大夫，有了熟人，方便多了。四海觉得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邓聪距离他们原来也不是那么的遥远。

邓聪和四海同在一个班，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学习、唱歌、跳舞、绘画、书法在整个年级都出类拔萃，是老师的宠儿，平素里自然和四海的接触很少很少。

按老师的说法，这个学校的一个个班集体就像一个个煤堆，只不过煤渣居多，不过也会鲜有几块好煤，邓聪就属于那几块好煤，很是耀眼夺目。

这件事情以后，四海和邓聪接触多了，也会响应邓聪的号召去编拍一些节目。腾跃写的一首好字，班里的黑板报也经常能看到他的笔迹了。

邓聪就坐在葛堂和赵新的前排，准确的说是葛堂的正前。这年元旦，葛堂特意买了一张贺卡，送给了邓聪，这是他第一次送贺卡给女孩子。

第二天四海每个人都收到了邓聪的贺卡，但葛堂额外收到了一支笔，一直很普通的圆柱笔，葛堂带回家里，锁在自己的抽屉里，没有和其他人提起。

那天葛堂的课本不小心掉到地上，赶忙弯腰伸手去捡，却发现另一只纤细嫩白的手也正在检。葛堂抬起头，一双俏皮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葛堂脸顿时红了，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就是那以后，葛堂知道了什么叫做傻笑。

那天晚上，葛堂做了个梦，梦到和一个穿着红衣服，留着运动头，一身精干的女孩一起在河边漫步，一起看鱼儿嬉戏，一起看日出，一起聊天。

第二天葛堂来学校很早，看赵新还没来，偷偷的把梦到邓聪的事情告诉了邓聪。邓聪不好意思的笑了，脸绯红。

葛堂似乎更愿意呆在教室了，也喜欢学习了，爱问问题了，来学校明显比以前早了。

腾跃似乎也迷恋上为班集体出黑板报了。

一次四海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腾跃说“邓聪不错，干啥都厉害”。

“看上她了？”赵新开玩笑的说。

“肯定是，手绢还没还人家呢！”曹轩扶了扶厚厚的眼镜，有点淫笑道。

葛堂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五）

此后，葛堂尽量的回避着邓聪，两人之间的话明显减少。有些东西你越是抑制，越是舍得其反。葛堂有时候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能感觉到活活把某些话往肚子里咽时那划过喉咙的刺痛。

世界无声了，还好有眼睛。

眼睛是一扇窗，是灵性的，的却是会说话的。

腾跃也似乎知道了点什么，四海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及邓聪了。

一次下午课间活动的时候，腾跃老远看到邓聪在操场的一个拐角里似乎是在摆脱着什么，在她的周围有几个男子，其中一个是同年级的宋亮。宋亮是这所学校中名头最响的帮派“九条龙”的龙尾。

腾跃拽了拽葛堂，超拐角处示意了下。两人没多想赶忙朝拐角处奔去。

宋亮正在猥亵的笑着，邓聪在哭。

“干嘛呢？”腾跃大喝道。

“管你们屁事，想做护花使者？”宋亮轻蔑的说。旁边孙毅，华强这几个人也在旁边挽起了袖子。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混战中腾跃替葛堂档了一棍，左胳膊骨折。对方宋亮门牙一颗落地，孙毅鼻子出血，华强下巴脱落。

“九条龙”主要成员九个，包括了高中、初三的“精英”。他们不局限于打打闹闹，“坑蒙拐骗偷，吃喝抢赌”样样都干，而且和社会上的很多痞子有来往。这个帮派扩张很快，手下马仔有了四十多个。顺便他们还发展了一个女子帮派，叫做“九条凤”，是他们相好的的组合，只是“九条凤”的成员变换比较勤快而已。

宋亮是“九条龙”的老小，作为学校第一大帮的小头目，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从来没有想到初中还有人敢不买他的帐。

报复！报复！

四海得罪了“九条龙”，知道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不可避免。

躲不是四海的作风。

他们上学下学都一起走，尽量不落单。

赵新从家里整了一把匕首，掖在怀里，从不 离身。

(六)

没有一丝动静。

校园里面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有点心慌。

“九条龙”没有找四海，找四海的是许晔，许晔是学校第二大帮派“十三太保”的头领。

许晔希望四海加入他们，共同对付“九条龙”。

一直以来都是“九条龙”控制着学校自行车倒卖的生计，由于“十三太保”的迅速崛起，这个十分来钱的市场被瓜分了，双方因此发生过几次小磨擦。不久前“九条凤”之首的阿敏（即龙头相好）跟许晔在一起在校外看了一宿电影，具体原因不清，但被消息灵通的龙头知道了，很快，阿敏那张漂亮充满诱惑的瓜子脸被龙头打成了猪头。

新仇旧恨，“九条龙”准备彻底铲除“十三太保”，下了战书，也想趁此机会对学校的帮派重新进行洗牌。

这段时间这两大帮派都在抓紧时间拉人备战，所以“九条龙”没有空找四海。许晔得知四海和宋亮的过节后，自然的找到了四海，四海同意和他们一到对付 “九条龙”，但并不加入他们。

火拼的地点是选择在一个废弃的砖厂，时间是在晚上7点。

夜幕已经落下，瑟瑟的寒风吹过，曹轩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四海到后，砖厂上已经有不少人，废弃的路灯依然完好，安详的看着这群人。许晔这边大概有40来人，九条龙那边依稀有50个人。大家都不说话，许晔给这边每个人发了一个红布，让大家缠在胳膊上，以免一会混战弄错对象。

差五分钟七点了，两边的人都往砖厂中央聚集，双方距离不到5米，对方的脸上的青筋都能看清楚。

许晔和龙头对视着，都不开口。许晔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头一扔，胳膊一挥。

号角吹响了。

铁器碰击的声音，惨叫的声音，骂娘的声音，砖厂顿时沸腾了。

四海没有走散，始终在一起，周围已经倒了好几个对方的人，继续往前走。

一个人挡住了他们，是宋亮，手里握着根铁棍。

一根铁棍挥来，腾跃赶忙用铁棍挡住，赵新偷偷地拿出了匕首。

宋亮感觉虎口有点疼，没多想抡起铁棍吵葛堂的脑袋砸去。

赵新绕到了宋亮背后，握紧了匕首，猛吸了一口气。

“呯”的一声。

“枪声”有人喊道。

所有人都住手了。

（七）结束

“龙头中枪了”不知谁大叫道。

砖厂里的人如秋风扫叶般地散去了，只剩下十来个人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龙头。

龙头死了，凶手很快的找到，是“十三太保”的老二任涛。

学生持枪杀人事件很快的惊动了市里，所持枪支正是当年“一.二五”警局丢枪事件中所丢枪支中的一支。任涛刚过十八岁生日，被判死刑，其他几个参与事件的主要负责人均被判刑，一干人等被拘留教育。

公判大会的时候，学校组织了学生去观看，在一个旧戏台上，任涛一干人被五花大绑，全部光头，头低低的，当宣布任涛死刑的时候，他腿一软，轰隆倒地了。

四海因为年纪小，没有参与过盗窃抢劫等劣性事件，拘留十五天后，继续留在了学校。

学校换了新的校长，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地整风运动，一些性质恶劣的帮派被铲除，带头人均被开除。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开除的人足足有30多个，单从男生宿舍就收了一麻袋的刀、铁棍等凶器。

学校高中分成了职高和普高，普高迁到另一个地方，进入普高要通过中考，根据成绩来定。

老师也进行了大换血，学校的风向在变。

一个时代结束了。

这年中考，葛堂，赵新考入了普高，曹轩、腾跃上了职高。

多年以后，当地多了一家娱乐中心，办的很红火，可惜后来出事了，老板腾跃被抓。

多年以后，葛堂警官大学毕业，做了一名警察，在一次追捕毒贩的过程中不幸中弹负重伤。

多年以后，当地最大的一个寺院里有了一位年轻的主持，法号“智兴”，俗名赵新。

多年以后，当地有了一家叫做“四海”的酒店，老板姓曹，人称曹瞎子。

多年以后，邓聪嫁给了一老外，去了枫叶国，后育有一子，中文小名“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