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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也说说红卫兵。 -- 上课犯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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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也说说红卫兵。

本来这是跟萨苏的帖。后来发现太长,就只好当作摆龙门阵贴这儿吧。

关于文革,俺的态度是不参加争论。

作为过来人,就俺知道的,竹筒窥豹,介绍一点。要说明的是,俺所说的,是俺自己的所见所闻。河友凡是精神头好的,还没打哈欠犯睏的,都不代表。

敢说红卫兵,是因为俺自己当过红卫兵。很多人不承认自己当过红卫兵,因为这是没事儿自个找骂的差事。可俺认为,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不了,说说何妨?大不了给大家做一回白老鼠,也算是物尽其用。

萨苏文中说的红卫兵链接出处,俺的理解,应该是当年所说的“首都红卫兵”。他们大概是最早的,也算是最正规的了。

俺们这些“外地红卫兵”大概只能算是杂牌军。他们两拨都到俺的学校宣传过,最后看法不一致,吵成一团。这在当时就是很风行的“大辩论”。说实在的,俺觉得他们两边都有理,但都“使不得”。“老保牌”的,喜欢挥舞手里的军用皮带,那是俺们可望不可得的“身份标志”。“造反”牌的,喜欢撒传单,贴大字报,外加跳舞。

俺们的红卫兵,用上海话说,那是“野路子”,自创品牌。那时候,学校基本瘫痪,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几个平时玩的来的死党,凑在一起决定也创办个红卫兵组织。按照别人做法,找到还在地下室办公的总务处,(还好他们不关门)领取大约89元人民币,一共五个中学生,天上“喀喇一声雷”(俺这是学赵本山呢),“八一红卫兵总部”成立了。总部的意思,是不准别人仿冒“八一”的旗号。“俺都是总部了,你们还折腾个啥”?成立宣言那是一定要发表的。办法就是找“水平高”的北京红卫兵的传单,比如那个“清华井冈山”的,照猫画虎搞一个自己的“宣言”,刻钢板,借油印机,反正还没到知识产权时代呢,印出来十六开大小的几百份传单,四处发放。唯一要关照的,是把预算扣紧点。还要印袖章和旗帜,都是学生,除了学校给的钱,谁也拿不出多一块钱来。最后,红卫兵袖章记得是自己刻了三夹板。买来红布和黄油漆,自己印的。没别的,这法子省钱。到后来,不知是谁,说是北京联动和红卫兵纠察队权威比红卫兵还厉害,毛主席手书的红卫兵三个字是黑颜色的。大家赶紧把用过的三夹板找出来,用黑墨又印成黑色的。当时俺们一个中学,类似的红卫兵组织,大约有四十个。名声最响的,要算是“宇宙红卫兵总兵团”。有人说,当时是“山头林立”,遍地司令,实在不假。

对于红卫兵使命的理解,说老实话,都是十来岁的Teenages,政治觉悟能够比今天的人们高到哪里去?何况那时信息比现在要闭塞的多。大家多是自己解释,自行其是。俺后来觉得,北京红卫兵之所以是正规军水平高,其实他们各自都是有后台老板的。用文革后来的话说,是有“长胡子的人”在后面指挥的。大多数外地红卫兵,其实都是瞎来来。比如上海的红卫兵,曾经有一段时光,把“剪小裤脚管”当做红卫兵的首要任务来对待。至于为什么规定,裤脚管小于六寸即是“奇装异服”,俺就无从查考了。即使剪人家裤脚管,也经常引发争论。焦点就是:到底是不是六寸?这里,有很多叫人啼笑皆非的无厘头。测不准原理和擦边球是经常大行其道的。所以,剪人家裤脚管的差事,很快就无疾而终。还有的就是毛遂自荐当交通警察指挥交通的。这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件现在看来都很“酷”的事。

文革里,最令人不可饶恕的,就是红卫兵的抄家暴行。

俺参加过一次,经过是这样的。记得有一天,上海的广慈医院两个中年人找到俺们学校,要找红卫兵到反动派家里造反,问俺们去不去。既然是反动派,那是当然要去的。大家跟着那两个人先去了广慈医院,见了好几个大学生红卫兵模样的人。他们抱怨说:大学生红卫兵不如中学生红卫兵革命彻底,不肯到反动派家里造TMD反。所以请俺们当造反先锋。于是,大家义不容辞地跟了那几个人到了那家人家门前。那些大人们都不进去,就叫俺们进去。进去后看到那家的男主人缩着脖子躲在一个角落里发抖,但他的女儿(年纪和俺们相当)和女主人很勇敢。她们拿出毛主席的书,(不是语录,看来是认真读过的)翻到第几页第几行,用红笔画了杠杠的,说道“你们到我家造反,是反对毛主席的。这里就有毛主席的话,不信,你们自己读一读!”

说来惭愧,俺们一拨人马,都是些顽皮猴子,根本没人读过毛主席的书。语录也是人家说第几页,咱们就翻到第几页。这下子,真是一翻两瞪眼,彻底没辙。立刻出去找那些带俺们来的大学生红卫兵,请他们证明这一家是反动派。结果他们早就走人了。

“既然毛主席说了,你们不是反动派。那俺们就不进来了。”大家都觉得很难为情,被人家用毛主席的书批判了一回。俺还记得那个女孩得意和胜利的眼色。她是属于那种在学校就是好学生的孩子,读书的本事,哪里是俺们这些捣蛋鬼比得上的?

俺们就又转回广慈医院去找那几个人,根本找不到他们。于是,总部全体人马打道回到学校。校总务处知道俺们几个是出去“革命造反”了,按照规定在校食堂管了一顿榨菜肉丝蛋炒饭。那个香啊,比家里的饭菜好吃多了。

为了防止再次上当受骗,“总部”一致议决:今后不再掺乎外面单位的抄家邀请,免得丢人。

那么,干什么好呢?正是精力过剩的年纪。很快就有了一致意见:咱们也大串联去。

第一站,自然是北京。这个,计划着喝口水再来。

第二站,井冈山。

北京串联回来后,再想坐火车住店不给钱,人家不干了。这叫总部十几个人很是郁闷了一阵。有一天,隔壁一个什么兵团的司令来找俺们,说是有人要捣毁上海的龙华庙。眼下是两派(那时候很少有意见一致的,两派是正常),一派要捣毁,一派要保护。大家举手表决结果,参加保护那一派。理由似乎不是很要紧,关键是大家都要这么办就成。于是,全体人马在庙宇外面扎营三天,日夜巡逻。和那些“捣派”在附近一个小学校里辩论,俺们都不善辩,听着都有理。但既然俺们是“保派”,就不必说什么理了。只是记得双方剑拔弩张地动手打了两个回合,俺们这边势大,对方开溜了。还记得那几个防偷袭的电灯泡,在夜里亮得刺眼。

三天过后,兴趣全消。也不管别人怎么说,俺们自己撤兵了。

再到后来么,兴起了步行大串联。现在想来,大概是上面想出来的“既革命又省钱”的招数。于是,又按照规定到总务处领到参加者人均100元人民币作为经费,扛起总部大旗上路。两年后,俺在乡下接到欠款通知,叫俺归还长征借款人民币100元。好在那时候俺已经挣钱了。把存折拿到银行取了100元退回给了学校,就再也没有后续了。这个,俺还得多喝一口水来。

到了1967年的时候,红卫兵基本上靠边站了。学校还是关门,串联不准,大人们接过红卫兵造反的接力棒,蒯大富们的号召力有点像是今天过了气的明星,不太有人理了。大家没事可干,就成了所谓的逍遥派。

女生多数开始编织摆弄塑料丝,男生干什么的都有。俺就是那时候开始自己制造自己的矿石收音机,直至后来做超外差式的“六管半导体收音机”,带着下乡。经费么,俺到汽车运输公司当义务搬运工,把他们给俺的午餐费省下来的。他们要单位证明的时候,真是不费吹灰之力。那个“八一总部”的大红印章就在俺的衣兜里。这是俺最早的打工生涯。

还有,记起了一件往事。在俺们的红卫兵总部正式开张之前,有一次几个干部子弟晚间悄悄叫俺和几个邻家的孩子“开会”。开始,还以为又要惨遭大人们的修理。结果一口气跑到湖南路的一个小洋房里,记不得是20号还是40号。那是真正管理上海的人们住的地方。里面汇集了不少干部子弟,管事的一看就是一些青年干部。好像有点神叨叨的,不许这个不许那个。还叫了一些家里官衔大的孩子进去专门开会。闹哄哄的,完全没有以前开会管得那么严。既然管得不严,又没俺们什么事,打个招呼,就悄悄走人了。第二天,也许是第三天,解放日报报道,上海市红卫兵正式成立。这是上海红卫兵最早的“老保”了,但他们其实谁也没有保得了。

后来,俺就下乡了。DDMM们的红卫兵在“复课闹革命”的时代里,基本上就是好学生表现好,老师就叫你当红卫兵。象俺们那样混闹浑玩的红卫兵,他们羡慕的一塌糊涂。

即使外地红卫兵,也有不少打人的。这全在于拉大旗作虎皮的红卫兵组织都是什么人参加决定的。俺中学同学中有一位在作文中宣言今生“不是名扬天下就是遗臭万年”的同学,腰里整天别着一把刮刀和一把铁锤。曾经在上海工人造反总司令部任职武斗队小头目。后来被关进了大牢,说是欠了人命。不知道结局如何。

那时候还有红卫兵组织到处招兵买马的。只要说声参加,就给一块红袖标。俺把那个当作集邮一样,收集了不少,大约总有20几块吧。谁知俺后来出国留学的时候,赶上家里拆迁。把俺收集的粮油布票,毛主席像章,和那些红卫兵袖标,全部处理得不知去向。白收集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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