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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春节征文】过年 -- 范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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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节征文】过年

窗外,是冰天雪地,西北风冲撞着窗棂,呼呼作响。现在是早晨六点,天还是黑的,但因为是雪天,雪地的反光使的天色更接近于灰白。

我半依在床头,就着儿子的酣声,来命题敲打关于年的文字。

年是什么?前几天儿子问我。

我说,年是团聚。

儿子眨巴着诡秘的小眼,颇为得意的说,年是野兽,是妖怪,过年为什么家家户户要放鞭炮?就是要吓走“年”这个妖怪,妖怪吓走了,春天就来了。

哈哈,这小子脑袋里知道的东西还不少。不过今年开春要比除夕提前两天,就是说在过年前,春天就已经来到了人间。

这几天,全国南方地区搞的和北方似乎颠倒过来了,暴雪成灾,那些滞留在车站码头黑压压的期盼回家过年的人们,不就是给“年”闹的吗?今年放鞭炮开禁了,得多买几串放放,吓跑那些个妖魔鬼怪,让老百姓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这些年,过年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无论是在本地过,还是远足去探亲访友,无非是吃吃喝喝,逛逛街,看看电视节目,和平时的长假别无二致。我自己呢,一般是在书橱里挑挑拣拣,找一些平日随意买回来而又未及翻阅的书籍,窝在安静而又暖和的一隅,来补功课。要不,以后买书就买封皮好了,里面的内容就一直这么荒芜着,真是个浪费。

有一句井市语言,大概能解释之所以现在年味儿淡的原因,那就是“日子天天像过年”了。好日子孬日子的比较没有了,这年味儿自然就淡了。

不过,年味儿淡归淡,老百姓对年的情结似乎仍然没变。年是团聚,年是亲情,年是平安,年是祝福,年是维系家园意识的纽带,还一样深深的扎根在老百姓的心里。平时走过千山万水,过年,都想着法子的要往回赶。那些无法和家人团聚的过年日子,注定是清淡寡味而令人神伤的。记得过去有邻里吵架,诅咒别人最恶毒的一句话,就是骂别人吃不上年夜饭。

年味儿浓郁的记忆,是婆婆还健在时的过年。

小孩子盼过年,中年人盼做田。是婆婆在要过年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我就会抓着婆婆的话尾子问,那老年人呢?老年人盼啥?婆婆会张开已没几粒牙的嘴笑道,老年人呀,老年人盼数钱。她的开心会感染着正忙活着的爸妈,妈妈就会说,你外婆是个财迷呢。

一家子在快活的说笑中,早几天就开始张罗一年中最隆重的除夕年夜饭了。

通常,年三十的早上起床就算过年开始了。妈妈会拿出为我买的从头到脚的一身新衣,帮我穿在身上。帽子是能护耳的棉帽,衣服和裤子都是卡叽布的“擦刮新”的中山装,还有前一天晚上爸爸就擦好的,锃亮的黑皮鞋。当然,爸爸妈妈婆婆也是一身新装,妈妈是丝绒棉袄,爸爸是毛必叽的大衣,婆婆是对襟的新蓝布棉袄。

除夕中午的一顿通常是被忽略的,主要是晚上的一顿。到了年夜饭的盘子碟子都上桌了,爸爸就到阳台上放鞭炮,也就是差不多从这时起,整个城市就鞭炮声不断了,一夜都不会止歇,只是声音有疏有密而已。大概是七九年吧,当时知识分子刚刚被解放,那年的鞭炮似乎放的格外多,到处都是震耳欲聋,到处都是大快人心。

在年夜饭前,爸爸给了我十张在银行换来的,新崭崭的,还连号码的,一元一张的压岁钱,我是要照例感谢爸爸妈妈的,更小的时候是在地板上磕个响头,长大了就不好意思了。婆婆也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两块钱的新票子,塞在我手上,说,钱少百岁多,胡子拖到“稀巴蛋”。她没牙,词也咬不准。大家听了都开心的大笑,我明白了意思,也有点尴尬的笑了。

年饱年饱,除夕年夜饭吃完就开始年饱了。可能平时油水不足,猛的油水多了,消化不过来,后面看到满桌子的菜就不“吼巴巴”的了,最受欢迎的是南京地区比较流行的“十锦菜”,那是用十种素菜调之以麻油做成的凉菜,一般一做一大盆,然后慢慢的吃。肚里油水多了,吃这个,是白吃不厌的呢。

大年初一早上,我们家的传统是吃煎荤油年糕。家里有一只老平底煎锅,这通常是爸爸干的活,那年糕被煎的外脆里软的,又香又甜又油腻,好吃是好吃,但我吃不了几块,要不中午就吃不下饭了,这玩意儿吃多了撑的慌。

过去条件不好,衣服是手洗,烧饭用煤炉,好像过年就是为了忙吃,忙着忙着就忙过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小年,婆婆就会说,过了三历年,还是原套原。这是老话,意思是一切又都照旧了。

现在,吃啊穿的都没过去那么费劲儿了,人们的休闲时间也越来越多,可过去那年味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对新的一辈儿,也许将来过年,也就是个日历上的符号而已了吧。

记于2008年立春前两天,除夕前四天。

关键词(Tags): #春节(希宝)#春节征文(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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