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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祁山雪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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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祁山雪

祁山雪

和于飞云的合作作品。

正篇 魂系祁山

作者 于飞云

(一)

“杨大哥,你会娶雪儿过门吗?”

“我会的,雪儿,我一定会的!”

(二)

深秋。

祁山。

秋风萧瑟,残阳似血,漫天落叶在长空中飞舞,蜀军大营静静地伫立在夕阳之下。

我站在中军大帐门口,看着一队队巡逻士兵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神在我面前走过。也难怪,毕竟,战争已进行得太久了,我想。

所幸出征时丞相曾说,二十万大军分两批轮流出征,以百日为期。如今百日之期将至,返家之时日近,很快我就又可以看到雪儿了。想起雪儿,我不禁嘴角带出一丝笑容。雪儿自幼与我青梅竹马,总喜欢在我后面蒙住我的眼睛让我猜她是谁,想必此次回家时迎接我的,也将是她那双温柔的小手罢。

“退帐!”

丞相退帐了,我忙站直身子,正了正头盗。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为丞相站一次哨,可不能在丞相面前出什么洋相,让人家日后笑话。

丞相背负着双手,带着轻轻的咳嗽,从帐中缓步走了出来。见我站在旁边,便招了招手:“杨亦,你随我去营中走走。”我忙应了声是,跟上前去。丞相只在出征时见到我问过一次名字,想不到如今还记着,回去定得向雪儿好好吹嘘一番才是。

丞相轻摇羽扇,在营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还不时地与巡逻士兵聊上几句,我则眉飞色舞地与丞相聊起雪儿的事情。丞相真是个好人,终日操劳,在我们这些小兵面前也没有一点架子,只是他那悠闲洒脱的步态我却总学不像。

要是丞相发鬓那几缕白发没有就好了,我想。

“咳咳咳……”丞相又咳嗽了,那掩嘴的衣袖上竟出现了一抹血红!我大惊上前:“丞相!”

丞相又轻咳了几声:“老毛病了,无妨。”

我不禁跪倒在地:“丞相,您还是早些回帐歇息吧。”

“你且起来,今日夜色不错,待我再看看。”丞相摆手道。

丞相抬头仰望满天星斗,轻叹一声,道:“亮一身何惜,只是苦了尔等。当日先主三顾茅庐之恩,亮终身难忘,白帝城托孤之重,亮粉身难报。想亮在隆中出山之时,曾语弟云:‘汝可躬耕于此,勿得荒芜田亩,待吾功成之日,即当归隐。’而今征战连年,先主三顾之恩未报,对弟之言无信,尔等之日难安,亮实在是愧对先主啊!”

我拱手道:“丞相为国操劳,天下皆知。前年蜀中大旱,幸赖丞相上书以减免税收,开仓赈民,方令我等渡过难关。想属下虽一区区小卒,也有知恩图报之心,只须丞相一声令下,自当奋力向前,以报丞相大恩。”

丞相笑道:“你有此报国之心,吾心甚慰,而今百日之期将至,你须得早日返家,勿令家中挂念才是。”

看着丞相那满负大志,却又带着三分倦意七分寂寞的眼神,我不禁热泪盈眶,跪倒在地:“多谢丞相!”

(三)

两天后,有探子回报,魏将孙礼引雍凉人马二十万助战,袭剑阁,司马懿自引兵来攻打祁山大营。丞相有令,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第四天,丞相传令撤兵。

一时间全军大哗,大伙儿正想着如何与魏军大杀一场,怎地无缘无故便说撤兵?传令官说:“出征前丞相允定百日之期今日已至,而接替之军因暴雨误期。丞相有令,不得因魏军而失信于众将士,故教尔等先行撤兵。”

众人默然,我却按捺不住了:“大伙儿听着了,如今魏军将至,正是我等报效于国家之时,况丞相待我等恩重如山,又岂可于此时弃丞相于不顾?待我等前去面禀丞相,让我等参战便是!”

一呼百应之下,丞相大帐门口登时跪满了蜀军士兵,求战之声响彻天际。

丞相出来了:“尔等何故在此喧哗?”

“丞相,魏军将至,如何让我等此时撤兵,请让我等参战吧!”

“吾用兵命将,以信为本,既有令在先,岂可无信?且尔等应去者,皆准备归计,父母妻子倚扉而望,怎可再行出战,徒增家人挂念?尔等休再多言,回营收拾行装便是。”丞相说话时,我分明看见,他那眼神中虽仍带着三分倦意,却减了几分寂寞,增了几分热烈。

“丞相!”我一跃而起,“而今魏军将至,正是将士用命之时,延缓归期又有何妨,我等甘愿出战,誓斩敌首以谢丞相!”

丞相转向我,目光如电:“杨亦!你可知此一出战,生死难料,若战死沙场,失信于家人,又待如何?”

(雪儿!)我不由心中一痛(当日出征时你对我所言,我不敢有一字或忘:“杨大哥,保重身体,出征回来迎娶雪儿过门。”)

“有国方有家!”我大喝一声,“大丈夫立身于世,正应建功于沙场之上,报国于危难之时。若见敌而退,即以身免,又有何面目回见家乡父老?”

“好!”丞相注视我许久,终于点头,“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四)

“杀……”

蜀军士气如虹,在战场上节节推进,势如破竹。我跟随王平将军马后,奋力向前,也不知砍翻了多少敌人。

正厮杀间,我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落英缤纷,白衣似雪,一个少女正娇笑着奔跑在桃林之中。前面,是一个佩刀的少年,正傻笑着,痴痴地看着她。

“杨大哥,你会娶雪儿过门吗?”

“我会的,雪儿,我一定会的!”)

(五)

“雪儿!我恐怕要失信于你了……”

祁山雪 [外一篇]

寒风吹面,彻骨生寒。丞相轻轻伸出羽毛扇去,一朵雪花在羽毛上轻轻跳跃,转眼,就悄然融化,似一颗晶亮的宝石。

“如此,”他转向依然站在那里的将军,“飞骑第三营只阵亡了他一个人?”

王平没有回话,只点点头,他一向少言寡语,便丞相面前也一样。

“你, 下去吧。”

“请问丞相,当否运杨亦的棺椁回其故乡?”

丞相轻抚着羽扇的翎毛,半晌,道:“到定军山吧。“ 半晌,曰:“叫他营中书吏,按月给他家写封信, -- 他对我说过他不识字 -- 口气当照前面一样。只说他升了校尉,在我帐中值戍便好。”他的声音平静而安详。

王平一拱手,不再发一言,转身而去。

丞相屹立良久,回头,走进军帐。琴童把一个牙牌递过来,那上面是一行小字,记得杨亦的姓氏和籍贯。丞相的手忽而一抖,道:“不看了,放到锦囊里吧。“

那琴童打开一个绿色的锦囊,把牙牌放了进去,里面,几十片牙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琴童问道:“此次班师,丞相要到每一家去拜访么?”

丞相的声音显得如此寂寥,仿佛在对自己说:“这只是阵亡将士中最为忠勇之士,王师归日,我自当亲往祭奠。”

琴童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丞相能否将此事付诸他人?每次班师,丞相访过各家,必如大病一场一般...”

丞相不语,他知道应该告诉童儿,殉于国事者是何等神圣,他也想说当日先主三顾茅庐之恩,白帝城托孤之重。还有,慈不掌兵... 然,他只是挥挥手,让童儿退下。

夜,已深,却无丝毫睡意,没有翻阅军书,丞相只是慢慢抚摸那已渐褪色的锦囊。他轻轻从袖中抽出一方白绢。放在军帐的案头,就在那“鞠躬尽瘁”的条幅下面。

如果不是白天的战斗,今晚,这白绢就应该已在杨亦归途的行囊中了。他忘不了这个憨厚而有点腼腆的小兵,背地里学他走路的样子。丞相原来想说:这个字你要学会啊,成亲的帖子上,妻子的名字要自己写吆。

白绢上是一个寸方的“雪”字。

寒风透过帐帘,把条幅吹的微微飘动。一支胡角在暗夜中吹出哀婉的曲调。-- 王平在指挥装殓阵亡的将士呢。这寒冷已经与他们无缘。这一瞬间,他感到天地间自己的渺小,而先帝的影子,也忽而消散。

孔明转过身来,向那一方白绢,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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