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山鬼（四） -- 大漠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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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风神带来了消息，说是下月月圆之夜以前一定回来。

“我要带你去看月亮。”云把这消息告诉山鬼，在沅水表面，顿时落下无数绿色的雨。一圈圈涟漪，荡起一片连一片薄而暖的烟，把山鬼的心，也化在了这微醺的雨里。

还有一个月、二十天、九天、七天、四天、两天、一天。那么，是今天吗？是，是今天，他今天就会回来了，而明晚，月圆之夜，我们会一起去看月亮。

太阳还没出来，山鬼就睁了眼。正是天亮前最暗的一刻，月亮已经落到山后，天上一颗浅白的星缓缓低垂，象月亮合眼前流下的一滴泪，只肯隐没在太阳的面庞后。

桂树林里全是黑和深蓝的影子，交叠环抱。山鬼听到有早醒鸟儿扑翅的细响，叫了一夜的虫类，此时却哑了口；偶有一两声从石缝下传来，也象是沉入梦去的低语。

“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呢？”山鬼心里说。

而天色，似乎看穿了她的念头，慢慢开始亮起来。微明的光从沅水尽头一束束射进林子里。黑色岩石的苔藓上，紫背甲虫已微张触须，等着让身体彻底暖和过来。

豹子驮着山鬼，缓缓踱到了沅水边。

“应该已经往这边来了吧。”山鬼望着被太阳映得越来越红的水面，似乎那片轻涌的微波里，正暗含某种可供安慰的讯息，清晨充满凉意的空气中，分明在酝酿散发着糯米酒的甜香与热力，让山鬼酣醉不觉、不知所往。

山鬼就这样合着眼，一任豹子驮着她沿河岸走下去，直到一双熟悉的臂膀从身后把她轻轻托起来。

“是你吗？”

“是我。”

“我等了好久。”

“我也是。”

“明晚去看月亮？”

“去。”

“我飞不了那么高。”

“我抱着你。”

“会不会很冷？”

“不会，我抱着你就不会。”

第二天晚上，山鬼一直被风神抱在怀里。她从来没有飞得这样高过，那一头垂到脚面的黑发，在风神的手臂和两人的胸前飞舞着。月亮光象银子一样流动在空气里，山鬼低头看看身下，平日宽阔无边的沅水，正安静如一面无意中跌碎在山与山之间的镜子，衬得岸边的桂树林发出深紫色的幽光。从越来越高的空中往下看，那些细碎波浪的反光，渐渐凝成一束平滑的丝带，在群山的怀抱里蜿蜒出轻柔的曲线。

山鬼第一次如此接近她每晚都要凝望的月亮，她紧抱住风神，心快乐得似乎想要跳出来，却又觉得平静无比。她看见风神黑得象夜一样深的瞳仁里，正映出自己浅白的脸——带着长久的满足与欣喜。如果就此永远停在这月亮下的风里，又有什么不值得舍弃呢？

“我以前是特别喜欢月亮的。”

“那现在不喜欢了么？”

“不是，现在更喜欢了。”

“恩，你都喜欢月亮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休息时，永远只有它在陪我吧。”

“它是你的亲人。”

“是。也许比亲人更亲，我出生后就很少见到父母了。”

“那我，连父母都没有呢。”

“所以我们俩才注定要在一起。”

“也注定要分开。”

“要是分开了，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我有点冷。”

“那我们回林子里去好吗？”

“恩。”

“我明天又要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

“那几时回来呢？”

“不知道。”

“那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

“既然注定我们是要这样，你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我也是。”

“我们见一面就少了一面了。”

“……”

“以后湿婆问起来，你会怎么选。”

“我选什么你知道的，对吧？”

“我知道。”

“我不后悔。”

“我也是。”

风神紧紧搂住山鬼，月亮在他们身后，渐渐模糊成一滴淡黄的眼泪，无声无息挂在深蓝的天幕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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