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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文革时期的经济发展数字简评 -- 不远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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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革期间的人民生活水平

关于人民生活水平

(一)人均下降的原因

1976 年我国人均年消费粮食只有381斤,低于1952年的395斤(这主要是从“备战备荒”角度控制消费,这一时期粮食总产量和人均占有量是稳固提高的)。到 1978年,全国农村还有2.5亿人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全国职工人均工资下降,只在1971年底对少部分人提高过一次工资。住宅、教育、文化、卫生保健等方面也造成了严重欠账。“文革”前经过三年经济调整时期,城市居民供应的商品本来已经有不少取消了配给票证,“文革”时期又不得不恢复甚至增加。

造成上述状况的主要原因:

1、为实现工业化目标而预付的代价。1956年中共八大提出,要用三个五年计划的时间,在我国建立起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初步实现由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变。为此,在投资中必须优先集中在工业尤其是重工业,然后才考虑农业和轻工业;在处理积累和消费的关系上,必须保证提高积累率来发展生产资料的生产,然后才能适当考虑提高人民生活的消费需要。这个原则既是中国工业落后的国情所决定的,也是世界上许多国家工业化的共同道路。因此,“文革”时期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较少,实际上反映了实现工业化目标中进行基础建设阶段的特点,有相当一部分属于人民节衣缩食、为以后发展预付的代价,和单纯的损失是不同的。

2、在特殊国际环境下保证自身安全必付的代价。60年代前期,中国周边形势十分严峻。因此进行三线建设、加强国防建设是必须的。正是当年的这些建设,为我国以后的和平发展赢得了保证。正如江泽民同志最近所指出:如果没有毛主席、周总理当年在非常困难条件下搞成的原子弹、氢弹,我们就没有今天这样的安全局面,恐怕早就挨打了。同样,这一时期的外援,也带有改善自身环境、扼止霸权主义扩张的作用。如援越抗美战争,中国付出了200亿美元,大多数是在“文革”时期提供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文革”时期人民生活水平没有得到应有的提高,包含有为维护自身安全和世界和平所付出的牺牲。

3、调整工业布局不合理状况所付出的代价。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原有的工业交通企业主要分布在东部沿海地区,中西部地区基础十分薄弱。这是国家经济建设中迟早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毛泽东和中央领导人下决心进行三线建设的重要原因。1964年,毛泽东在作出三线建设决策时就指出:三线是一个阵地,一二线是一个阵地,以一二线的生产来支援三线建设,也就是沿海支援内地,使内地逐步赶上沿海地区的发展水平。针对有些人认为大规模战争打不起来的看法,他说:“他们的看法也是有些道理的,我们本来就是做两手准备的。”(毛泽东:《在打仗问题上要有两手准备》,《党的文献》1995年3期。)今天回过头来看,如果没有当年三线建设改善了内地的工业交通和科技状况,我们在改革开放时期要提高中西部地区的经济水平,将面临着更加艰巨的任务。

至于这一方面的浪费和经济效益损失,三线工业建设即使从经济学观点看的效率与效益损失,也类似于马克思所说的为预防不幸事故和自然灾害而设置的后备基金或保险基金。不妨把一定历史背景下的三线建设带来的因资源配置不经济而产生的效率与效益损失,计入工业和国民经济发展的必要社会成本中。这一部分成本属于国家经济安全与国防安全支出成本,是一种必要的扣除,何况从经济发展的后续性看,落后地区的开发一旦进入收获期,原来的投入将会在或长或短的时期里得到补偿。(马泉山:《新中国工业经济史 (1966—1978)》,经济管理出版社1998年版,第30页。

(二)从总额来看的高速增长

1、全国职工(含国有、集体)平均工资1966年为583元,1976年为575元,略有下降。但全国职工工资总额1966年为296亿元,1976年为489亿元,增长65%。充分体现了当时“低收入,多就业”的指导思想。从以下分析可以看出:

全国社会劳动者人数,1966年为2.98亿人。其中城镇职工(含国有、集体、城镇个体)为0.535亿人,农村为2.45亿人。前者占劳动者总人数17.9%,后者占82.1%,两者之比约为2:10。

到 1976年,全国社会劳动者人数为3.88亿人,比1966年增长30%,而城镇职工人数为0.87亿人,比1966年增长63%,农村为3亿人,比 1966年增长22%。前者占劳动者总人数22.5%,后者占77.5%。两者之比缩小到约3:10。如果考虑到1967—1979年全国有1647万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及70年代农村人口中还增加了一部分隐性的社队企业职工,这种比例差别会更小。

由于就业人口增加,具体到每个家庭,个人消费水平也相对提高。1966年全国农民和职工消费水平,1966年为每人132元,1976年增加到161元,其中农民由106元增加到125 元,职工由244元增加到340元。(《建国三十年国民经济统计提要》第335页。其余数字据《中国统计年鉴》1993年版。)考虑到“文革”前三年和 “文革”时期计划生育失控,全国总人口增加较快,由1962年的6.7亿增长到1973年的8.9亿,平均递增率为2.6%,是建国50年来最高的,因此 “文革”时期这些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十分不易的。

(三)贫富差别问题

“文革”时期,人民生活差别、干群经济差别不大,一个原因,是毛泽东的反官僚主义特权思想的贯彻。他常常抨击特殊经济待遇。1964年12月至1965年1月,他在关于企业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五反 ”)蹲点报告中,批示说:“官僚主义者阶级与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是两个尖锐对立的阶级”,“如果管理人员不到车间、小组搞‘三同’(引者注:指同吃、同住、同劳动)”,“那就一辈子会同工人阶级处于尖锐的阶级斗争状态中,最后必然要被工人阶级把他们当做资产阶级打倒”,“这些人是已经变成或者正在变成吸工人血的资产阶级分子,他们怎么会认识足呢?这些人是斗争对象,革命对象,社教运动绝对不能依靠他们”。

“文革”末期,他在谈到“资产阶级就在党内”时说:贪污腐化、投机倒把不是到处都有吗?民主革命后,一部分党员反对革命了,作了大官了,要保护大官们的利益。他们有了好房子,有汽车,薪水高,还有服务员,比资本家还厉害。一百年、一千年后总还是要革命的。总是一部分人觉得受压,小官、学生、工、农、兵,不喜欢大人物压他们,所以他们要革命呢。

在毛泽东的这些认识影响下,对照批判苏联特权阶层的“修正主义”现实(如日本人写的揭露苏联特权阶层的《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吗?》一书当时被大量印行),群众中不少人认为这些经济特权现象就是国内的“修正主义”和“走资派”,带着“反官僚主义”的情绪积极参加“文革”进行造反。毫无疑问,“文革”并不是一场以消除干群经济差别为目的的运动,也根本不能起到消除作用。但是,在毛泽东和一部分人身上确实可以找到试图消除这种经济差别的动机。因此,“文革”后期,从工农兵中提拔为副总理、副委员长的陈永贵、吴桂贤、孙健、姚连蔚等人仍保留在原单位时的几十元工资待遇,参加中央会议用餐、饮茶都要付钱、粮票,每年都要下到基层参加劳动。干群关系在经济差别上相对比较缓和,在这方面群众怨言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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