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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想让大家知道中国有这样一位科学家来过又离开 -- 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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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所记得的张昀和其他老师。。。

我有幸见过张昀老师几面。

最初是93年入校,因为军训的缘故,和生态的几个同学很熟,被拉去参加生态专业的迎新会。其实也就是我们级的十几个人和系主任,老师,几个研究生。那时张老师刚从地质系回来,刚刚评的副教授,好像还讲了几句话。 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怎么生物系的老师给弄地质系去了,一听他是做古生物研究的,也就释然了。 那时,陈章良新任系主任,加上国内那阵生化,分子生物学热得很,系里新添了这么位副教授,估计也不会很引人注意。

后来是95年70系庆,生命学院成立,搞得轰轰烈烈的,朱丽兰好像来了。 系庆的时候,有两个录像,一个是潘文石的小组在秦岭观察熊猫的,是国家地理拍的,很不错。另一个就是陈章良的恐龙蛋了。看了我才知道,原来是张昀老师先发现恐龙蛋里有活性物质,录像上说他刮了一点,放电炉上烤了烤。:) 系里那次有很多讲座,有本系老师的,也有外系的,像化学系来鲁华,北医的王夔老师等。忘了张昀老师讲啥了,反正不是烤恐龙蛋。那个是陈章良的保留项目。老陈说恐龙是两栖类的,在学院里成了经典笑话。

后来上专业课了,就很少去前面的系楼。毕业时,正好我们和生态的答辩时间错开了,于是跑去给几个朋友捧场,另外生态有个丫头不太招人喜欢,顺便给她挑挑刺。 我年轻时也够恶劣的。 张老师也在。 那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他。

后来听说他98年发了nature。 那年冬天他出了车祸。 我听说的版本是他一个人坐小公共,下来时没站稳,车就开了,他磕在马路牙子上。 小公共的司机和售票员吓得赶快拉他去了西苑,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么个土里土气的老头是北大的教授。 据说在西苑搁了一阵,没什么人搭理,后来学生赶来了,西苑说北大师生的关系在北医三院,于是又送三院。 三院要押金,等周老师赶去,已经来不及了。(呸!北医那阵还正要和北大合并呢,对我们的老师就这个态度。所以我后来一直就不太喜欢北医)前年一对同学到我那儿玩,还说起这事。那个男生就是赶到医院去的一员。

说起来也是,那时候北大的教授真穷,一级教授一个月才800来块钱,七扣八扣地拿到手就没多少了。青年教工就更惨了,我们系一个讲师,30来岁的人,每个月就100多。那年陈岱孙先生去世的时候,据说他最后几个月的工资单上,是负数。(各种杂费,包括医药费给扣的)。 北大的教授穿得也朴素,给我们上高数的老师,50多岁一老头,居然穿一套很旧运动服,还不如我们身上那套校服,那好歹还是李宁牌的。教力学的老师,每次都背一电工袋,第一次来上课,还真有同学以为他是来检查日光灯的。那时有个顺口溜:"远看象要饭的,近看象捡破烂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北大的。" 难怪走出去,人都不信,那是北大的老师。

说到这里,想起大学时我最敬仰的一位老师。就谈一件小事吧。那时我们在湖边一小楼上专业课,自行车都停在楼下。某次课间休息,他出去转了转,回来对我们说,他察看了我们的车,基本都没有铃,还有几辆闸坏了。他提醒我们抓紧去修,没修好之前要小心。车速不要太快,不要撞了老师和同学。 我当时太忙,就忘了。后一周上课,他又去看车了,再次被他逮住,他警告我,还不修的话,他就要扣我的车了,这样太不安全。随后又问我,是不是没有钱? (我那时很土,一直穿校服,背一个军用书包,象要申请助学金似的) 我连连摇头。可是还是嫌麻烦没修,后来去上专业课,都把车停在一教,然后翻一个小山坡去小楼。 嗯,我的车一直没修,最后毕业前,在三角地终于被人撞了,小腿落下一 疤。 hehe

那四年中对我这一生的影响最大的,也许就是这些老师了。他们让我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看到了另外一种追求。

题外话,当年其实我报的是中华第一系,却阴差阳错地去了生物。物理系的开学迎新我也去了,甘老师的关于花生米的笑话被传为经典。 而之前他讲的是,要抓紧时间,要甘于清贫。这两句记得的人不会那么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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