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秋原书场一：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的设计师 -- 秋原

宅男记其八：收入的故事（上）

节前事多，耽误了几天。现在继续……

写着写着，不留神又码成破万字的流水帐了。脑子里偷偷对自己说：行了，见好就收吧，别没完没了。

值得一提的事在前天发生了：老张带着一台“小霸王学习机”登门拜访，算是对俺的赔偿。这东西其实就是设计成键盘样的山寨FC罢了，顶多再加一软盘驱动器。当初买这东西的人，有多少真用来“学习”了呢？何况外形体积又傻又大，哪有俺那红白机轻巧，要不是看在多年邻居加“玩友”的关系上，俺无论如何也饶不了他……

估计有人该说了，不就是一破游戏机么，至于嘛？！

别忘了，我在前面可就说过，“这台山寨货却是名副其实的黄金限量版，因为那颗只有1.8MHZ的芯里堆积的不光是晶体管，还集成了属于我个人的梦想、理想和幻想。”

在我的印象中，红白机是于80年代后期在天朝出现的新兴电子产品。我第一次看见这东西是在“动*乱”前一年的王府井百货商场。考虑到当时的国情和物流渠道，可能在广东出现的时间会更早一些吧。至于他的诱惑，我就不必再赘言描述了，想必任何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孩子都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了。

变形金刚玩具和游戏机，大致是我处于少年那个时代任何同性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两件东西。前一样我至今未能如愿，这个愿望也随着日后兴趣方向的转移，其他意愿的出现而放弃和忘记了。而后一样，在92年，完全没有依赖家长，通过我个人的努力就实现了。

1992年，注定是一个伟大的年度，那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岁月、不平凡的岁月。1992年，还是改革开放进入一个新阶段、天朝由传统计划经济全面加速转向市场经济的新起点。在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小平同志以八八高龄亲自到南方视察，提出著名的黑猫白猫论；

二、秋原同志发挥才干亲自为小广告撰笔，挣到他平生第一笔收入。

这两件事对日后若干年中国社会的发展走向产生了全方位多层次的深远影响……

其实到邓公南巡那年，FC就和当时体制改革后的辞职南下闯海南一样，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了。特别是在广东生产的山寨FC大量出现后，这东西立马儿就臭了街，在北京市面上已经从三、四年前至少300元剧降到100块钱左右。这个变化让我买一台FC的愿望在这年实现了。所以在这里我必须承认，我从改革开放政策中尝到了甜头。

如果没有邓公大力倡导并坚持贯彻的市场经济，能有这么多山寨厂生产低价的山寨货么？现在网上有一些臭不要脸的左粪和黄俄们放下筷子骂娘，他们污蔑邓公制定的改革开放政策是“走修正主义路线”，反而把给我国和我党带来严重灾难的十年动乱描述成正义伟大的革命事业，整天在虚拟世界里做着把天朝重新带回路线斗争和极端个人崇拜年代的迷梦。对于这种带有有色眼睛去忆苦思甜的家伙，普天下的FC粉丝都应该对他们竖起中指~

92年那会儿我已经上中学了，正好是处在变声和青春豆滋长的年纪。在头脑中，“性”早已取代了原先“火”占据的统治地位。当时我因在写作文突出而在班里任语文课代表，还经常在区里市里一些写作比赛中拿过奖，久而久之，有了点小名声。结果有那么一天，刚放学，班上跟我关系不错的文体委员很神秘地找到我，说，能不能帮他写点东西？写的好有奖励！

他那种做贼似的口气让我心里有些不安，我就问写些什么啊？什么奖励？

文体委员一看我的反应，感觉有戏，赶紧趁热打铁。他抬头看别人走的都差不多了，伸手从书包里掏出一外表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小塑料瓶，哗啦哗啦晃了晃，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写卖药，卖药的啊。明白了么？就是让人家买我的药，你写的了么？就是、就是……哎呀我怎么跟你说啊！反正你能写就写，你写一千个字我请你吃二十根羊肉串，一块钱一根的那种，怎么样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父亲跟人合伙弄了一制药作坊，干些灌王八精买滋补汤的买卖，和如今拿脑白金蒙人的那帮家伙是一路货色。这东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是靠吹牛，味精白糖淀粉兑点果儿维C，放模子里拍成药片就拿出去骗钱了，还恬不知耻地宣称“由**老军医多年潜心研究、加入多味名贵中草药”云云。其父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没钱上电视宣传，只能印些小广告，于是想了一个歪主意，让他儿子写广告词。

那时邓公刚去过深圳，老百姓的脑子也不是马上就能转过来的，干点第二职业都羞羞达达呢。大人如此，更不要说我等未成年人，何况文体委员本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不擅言词，这等事情又不该在校园环境中讲，难怪他难以启齿，表达不清楚呢。

其实我是没听他说明白，但他看我一脸茫然，理解成我不愿意干了，又赶紧补充：“你倒底能不能写吧？要不这样，二十根羊肉串，再加十块钱，干不干？”

我脑子“嗡”一下就大了。

那会儿我已经在N多作文比赛上获奖无数，可换回来的东西无非就是一只钢笔、一摞书、一张奖状和家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表扬。尤其是奖状这东西，说他有证明成绩的精神意义吧，那还不如把成绩写进档案那样有实际效果呢；说他有物质意义吧……这东西有物质意义么？糊窗户忒厚，搭天棚太薄，包书皮太小……这东西简直是世界上最虚伪的赞扬、最没有分量的肯定，连手纸都不如！手纸好歹还能擦屁股呢，奖状擦屁股都嫌硬。最初想出给别人发奖状这种馊主意的人是谁啊？！我认为很有必要把他找出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天才啊，我找你很久了。经组织决定，从自日起，以后您就甭惦记拿工资奖金了，辛苦一个月，别人领人民币，您领奖状，以兹鼓励，好不好？希望您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在今后的工作中做出更出色的贡献。”

我想这人听了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只有一次，我在市里一个比赛中拿到了二十块钱奖金。回家路上碰上个买切糕的，嘴馋又舍不得多花钱，犹豫半天，用颤抖的手递过去两块钱，换回老大一片。我把切糕托在掌上，一边走一边美滋滋地想，还剩下18块钱，能买一套模型了，是买一盒环球的飞机呢还是买三盒福万的军舰呢？想的太投入，一不留神被脚下一跟横卧路面的水管绊了个狗吃屎，切糕飞出去，粘满了沙土，只好放弃。到家一翻兜，钱还不见了，估计买切糕的时候让某个不得好死的扒手盯上了，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这个财物两空的结局导致我一系列扩军计划变成了泡影，让我郁闷了一个多礼拜~

按当时的话说，我这就叫“个人价值无法得到真正合理的承认和体现”。辛辛苦苦写了千把字出来，就换了个屁用没有的奖状，那张废纸还TM真不如一根羊肉串呢。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我当时别看已经是城市中学生，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实现过什么心愿，没进过麦党劳也没吃过肯德基，哪怕是羊肉串这种东西都没有一次享用三根以上的情况发生过，而且直至今天也未过过生日，以至于连自己出生月份都忘了。我最朴素的一个远大理想就是把自己爱吃的东西“一次吃个够”，为此还罗列了一张菜单，就剩下这么点追求了还不一定能实现。所以当文体委员亮出二十根羊肉串的价码，问我干不干的时候，我这颗青春的心早已经被撼动了。他误以为我嫌少，其实我当时想的是：别说二十根了，两根都干！

万幸啊，我没有立刻表态~~~~

听到他说第二句，我就警觉起来了。心想幸亏自己沉的住气，否则就让他得了便宜了。这里肯定有猫腻，最起码他没有把底儿全亮出来，我啥都没表示他就马上给我加了十块钱，要是我在卖卖关子呢……

于是我故意在他面前装扮出一种稍有动心又心存顾虑的样子，含含糊糊地就是不表态。看来这家伙是急于寻找枪手，他立刻上当了，再三恳求未果的情况下，干脆拉着我去见他老爹。

见了后台老板我才知道，这里面果然有他的小猫腻。原来他爹对他说的是50元/千字，等他对我说就变成20根羊肉串了！里外里白捞30块，这他妈也忒黑了；就算你再添10块钱，自己也还留下20呢。再者说了，自己写不了让我些，你丫也就是算一中介，凭啥大头让你拿了呀？！刚才路上我是假反对，听完他爹吐露真相之后就真是生气了！

要说还是后台老老板有魄力，一听他儿子介绍，当场拍板决定，这东西就由我写了，而且还把价格提高到60元/千字。当然，等他送我出门的路上，经过友好的讨价还价，最后决定这里面我拿2/3，剩下20给文体委员，毕竟是他介绍的生意。羊肉串我也不要了，毕竟人民币比羊肉串更有用，毕竟有些心愿比“一次吃个够”更重要。

我感觉自己就跟当年从《乱》里看到那场大火一样，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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