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狐狸斋夜话·二·静夜思缘 -- 常言笑

“此靴高四十有四，长四十，重一斤八两。内实两广之绒，外附东北之麂，出江浙外贸奸商手，动则升温，静则保暖，非徒代步行走之具，几如风火轮也！”

这是去年身困伊鲁卡伊，带烧用暖气片烤靴子胡诌的《靴赋》，恶搞的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那段。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年，依旧是我，依旧是暖气片上烘烤的靴子，依旧是恼人的发烧。不禁又想起银川机场平地移动五米就喘气的胖子乘客、机场半路抛锚的倒霉乘客、一身杀手装扮的空少、那面带甘甜微笑，却还是逼我脱靴子检查的空姐MM，还有，那段冷得刺骨的一百二十里夜路。

是怎样，让我和他们交集在了一起呢?

就是那个叫做缘的东西吧

是为序

缘是什么？它如何产生的呢？

答案出人意料的简单。《阅微草堂笔记》里是这么记载的

凄风冷雨的夜晚，少女挽着孱弱的母亲，在渡口发愁。天色如墨，此岸的小船早已星散，无人可渡。

或是眼花，或是求渡心切吧，彼岸处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像是艘小船。权且试试吧，老妇人乍唤了几声，“小哥，烦请你过来，我母女要过河”。一出口，几乎便被风吹散掉，弱不可闻。

一叶扁舟听见了，渐行渐近，转来此岸，搀扶着老妇人上了船，掉首北去。夜风呼啸里欸乃声阵阵，像是首歌。

歌声马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拔到了高峰。“不欺瞒小哥，我母女实本是狐，与君有缘。愿将小女终身托付于君。”

平凡的舟子几曾遭遇过这种事！？“这个……，老人家莫取笑晚辈，萍水相逢，哪里谈得上就有缘了？”

“天黑夜冷，无人肯渡。唤你渡我，缘自我兴；你肯渡我，缘自你生，一因一果，谈何无缘？”

然后？然后就是舟子和狐女，从此过上了欧洲童话的结局生活。

看到了吧，缘就是这么简单的干活。

我想肯定有人要问了，怎么会这么轻易，一见就敢放心大胆的走到一起？

放心，《阅微草堂笔记》里，早就准备好关于这个问题的答疑了。就在《滦阳消夏录·五》里。

有一个姓张的人，有一个狐女妻子。因是狐女的关系，自居一屋，别人也看不见，偶尔能听见狐女的音容，始终见不到笑貌。张生的家族很大，每每族人聚会，亲戚们都想见一见这位特殊的弟妹，始终未能如愿。

于是张生得了个妻管严的绰号，被族人们嘲笑着。到他承受力极限的那天，他顽强而坚强的一再要求，狐女终于让步，但有一个条件，指名见某个妯娌。

张生当然觉得奇怪，为什么只能见她呢？狐女说，“人是阳类，鬼是阴类，狐介于人鬼之间，仍是阴类。与人相处，未免对人有害。那位妯娌阳寿将尽，阳气已然衰微，见一见也无害。”

奇怪到现在已经变成恐惧，张生惊惧的问，我们平日里形影不离，难道是我也阳寿将尽了吗？不过咱俩结婚十来年了，没可能拖这么久吧？

狐女说：“不一样。大凡狐狸和人接近，无非两个原因。一是采补，二是缘分。采补的狐狸，盗采人的真元，会害死人的。

有缘的人与狐，气息相感应，阴阳契合，如同万古转轮里孤零零流转的一把钥匙一把锁，一见就要贴在一起，拦都拦不住；又好像乌云里上下求索的一个阴离子一个阳离子，不拥抱在一起擦出爱的电光就不能休止一样啊啊啊啊！！！！”

狐女喘口气，狡黠的一笑：“不过，采补的狐狸是很狡猾的，他们见着人，也会说跟你有缘。不然人不会上钩。要看真的有缘还是假的有缘，只看他对你好，还是对他自己好，就能分辨了。”

清朝的狐狸说出闪电的组成部分，你们看到这里一定很想打我吧？

好吧，我承认阴阳离子部分是我瞎说的。

可缘分也不是晚市的白菜，上街转转能买一大把回来。搞得不好，一脸狗血都不新鲜。

又是《阅微草堂笔记》里的，有浪荡子走夜路遇见狐女，上去就想性骚扰。狐女噌的一声消失不说，半空里还飞来片瓦，打他个狗日的满脸桃花开。

第二天起床，窗户纸上小诗一首，“深院满枝花，只应蝴蝶采，皀皀草下虫，尔有蓬蒿在”

够狠吧

与之类似，性格过于检察官式的人，也跟缘分不大对付。（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取材自《阅微草堂笔记》的）

某书生在园体亭夜读兼避雨，女孩掀帘而入，告诉他已经暗恋许久，今天鼓起勇气，前来告白。

书生合起书本，将女孩上下打量一番，“今天这么大的雨，你的衣服鞋子却都是干的，怎么回事？”

女孩：“呃，介个介个，我是狐女…………”

书生：“这里读书的少年人多了，为啥非暗恋我一个？说！”

女孩：“前缘注定。。。。。。。。”

书生：“前缘？这缘哪本书上记载过？谁负责管理？又是谁告诉你的？你前生是什么人？我前生又是什么人？是因为什么事结的缘？发生在哪朝哪代几时几分星期几？你说详细点，我好查查书。”

结果？结果还用问吗？换了孙悟空来也要被他问个拂袖而去

也有的缘，能被旁人搅了

阅微草堂笔记里的一个人，路上偶然遇见几只狗追杀狐狸，狐狸已被咬得毛血狼藉，他心中怜悯，赶开那些恶狗，把狐狸带回家中养伤。等到伤口好点，把小狐狸送到旷野里，让她回家。

几天后的夜里，一个妖艳的MM到访，开门见山就说，我就是那只受伤的狐狸，受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男主角也是豁达人，便留下了她。不过一两个月后，身体便开始坏起来，日渐消瘦。然而因怜生爱之下，对漂亮MM却没有怀疑。

一天夜里，熄灯时分。妖艳MM刚拉着男主角要做些爱做的事情，窗外传来了怒吼。

“阿六你这贱人，我养伤还没好，还没来得及报答郎君恩德，你竟敢冒充我，来采补于他！他救我的命，我能看着他死在你手上么?今天你就等着受死吧！”

说话声中，门外就是几个人形冲了进来，按住要逃跑的妖艳MM，当场打死了她。

结果？结果和你想的不一样

尽管女主角已经说明了真伪，尽管女主角“荣华绝代”，比妖艳MM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尽管女主角反复陈说，乃至痛哭，男主角还是不信，甚至“拔刃跃起，欲为彼女报冤”

最终，“此女乃痛哭越墙去”………………

越写越糊涂。缘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它这样真实而容易嬗变，越看越不像注定的、神秘的东西，反而更像活生生的人心？

残月荧荧，太白耿耿。谨以此文，献给许多年前同样高烧的夜晚，那个照顾任性的我一整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