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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建安年 -- 李靖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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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建安年

这些东西大概写于两年以前,而后一直付诸高阁。与严谨的史论文相比,这个系列毋宁说是羼杂着文青气息的一堆历史散文。即使因它的主题而发到春秋史话。因为我这点水平河里的朋友都是了解的。现在贴上来,博诸君一笑。

一共有二十五篇,每年一篇,说一点事。彼此并不怎么挨着。这是第一篇。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

迁都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距今一千八百一十四年前,一队满面风尘的疲惫的人马缓缓行走在黄土高原上。说是人马,其实乃是虚辞,实际并没有马。最豪华的配备仅仅是一辆牛车,随员们大多只能步行。因为长期的饥饿,很多人已经瘦的失去模样。本应飞扬在队伍之前的红黄和黑色的大纛旗被卷起扛在肩上,因为一旦展开没人有体力能维持。而且过分的招摇也容易引起强贼觊觎。牛车中的少年忧愁的伸出头张望,迅即就被身边的侍从们劝止。然而仅仅在这刹那间少年所看到的景象已使他终生难以忘怀。苍茫的大地上北风凛冽呼啸,卷起无止境的黄色的烟尘。仿佛一支暴戾的军队横冲直撞,放眼望去,渺渺绝无人烟。这一刹那,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牛车中的少年又一次感到深深的悲哀。

这个少年就是东汉最后一任皇帝汉献帝刘协。时为东汉兴平二年,刘协年方十五。

十五岁的刘协已经在皇帝位六年。六年以来,象这样的仓皇无措的辗转奔波已经无数次,少年皇帝已然感到麻木。这个年轻的皇帝承继的是如此古老的王朝。大汉王朝两代绪统,已历四百余年二十四帝,至今已是风烛残年。即便如此,国家仍然恪守着古老的礼法。刘协的记忆之中本朝最近的三个年号分别是父亲灵帝所用的中平,自己用的初平和兴平。三个年号均表示了王朝的统治者对未来的一种希望与期冀。而有汉一代所有年号之中,“平”字便反复出现了十六次,“初”字也有十四次,虽然说善祷善诵,然而却毫无效果。国家已然沉疴难起,正在迅速苍老下去并且泛出消亡的意味。

刘协并非对此一无所知。虽然年幼,然而以他的位置却已能经历和接触许多事。因此饱受磨难。和被董卓废掉的兄长少帝不同,献帝刘协从小便聪明灵慧,严肃而有威仪。六年以前,九岁的刘协便曾以陈留王的身份从容抚慰远道上洛的董卓。自始至终言语得当,不卑不亢。被时人誉为有人主之风。然而皇位的取得与其说是对他的才智的肯定和嘉奖,不如说是一个不怀好意的阴谋。果然围绕这个阴谋国家屡遭变乱。以至西都长安和东都洛阳先后在兵火中残破荒芜。身为本朝的至尊皇帝,刘协有时不得不仰其臣子鼻息。刘协至今还对一年以前李傕部贡献的腐烂的牛骨和稻米记忆犹新。然而却敢怒而不敢言。事实上,李傕作为董卓的部将当然不可能对朝廷有好印象,但不以新鲜美食供奉也不见得是故意难为。王朝末年天下离乱,所在扰攘。黄巾军们在张角兄弟的带领下起义,踪迹遍及九州,众常数十万。大片的土地因而荒废。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断粮和物价高涨。如果说腐牛骨和陈稻米还能引起刘协愤怒的话,有些锅里煮着的东西足以让他恐惧。

从这一年六月,皇帝实际上仍处于一种流亡状态。天下之大,几无我容身之所。董卓虽已被诛灭,但他的部属李傕和郭汜仍然手绾重兵互相攻杀。因为奇货可居,皇帝的安全得以保证。但他的随从们却无不为自己的性命担心。不久以前,一伙乱兵堵着桥头拦住车马,吵嚷着要见皇帝。万般无奈之下刘协命令挑开车前帷幕。四周顿时静了下来,士兵们好奇的看着端坐在车里的清秀的少年,少年的脸上竭力板出一股庄严的神气。但单薄的身体和瘦弱的肩头却令人心生怜惜。士兵们大多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天下的至尊,窃窃私语的同时竟少见的表示出一种尊重和礼让,皇帝车驾因而安全通过。事后无论皇帝和群臣都感到阵阵后怕。

危险并非不会出现,仅仅数天以后,在黄河的渡口孟津献帝便经历了一次大的危机。倾向并负责保卫皇帝的董承杨奉部队被追击而来的李傕打散,混乱的战局中士兵们纷纷跑去争夺本应属于皇帝的渡船逃命。董承和李乐为了保护皇帝而在两边挥戈阻挡。锋利的戈刃每一挥舞就有许多手指应刃而落,然而一批人的惨叫声还没发出,另一批手又攀了上来。李乐和董承都有在田地里挥镰收割的感觉。事后在船舱中收拾起的手指数量之多可以用两只手来捧。

尽管刘协曾经如此近的与死亡擦肩而过,但实际上即使那些呼啸着蜂拥尾随的铁骑也并非真的想取他性命,正如那些簇拥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也未必是真正出于保护的心理一样。十五岁的皇帝在今天的法律意义上还不具备完全民事资格,但当时却已是天下的共主。只是在连番逃乱当中假以维系王朝威严的礼法制度已荡然无存,以至于更多的人望向皇帝的目光并非出于敬畏而是好奇。好奇的士兵们曾经伏在篱笆墙上看院内皇帝与群臣的会晤。虽然环境恶劣,臣僚们仍然尝试以传统的礼法叩拜皇帝,跪拜的繁复使得一边观看的士兵们叹为观止。这套礼法自本朝初年由叔孙通创建以来一直沿用并且行之有效。与之相配合的是庄严的场合和庄重的服饰。据说,当东汉创建者光武帝刘秀诏令他的部下们如此穿着时,父老皆感泣道:“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然而此时在土地上跪拜的固然都是真正汉臣,这一套礼法却已全失威严。纵然是普通士兵也引以为笑乐。随着皇帝威严的逐渐丧失,军阀们的保护和效忠的目的越来越明确。和平年代的名臣处士积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做到的大官被一把一把的发下去。官印仓促中置备不齐,以至于刻印的工匠改为用锥子刻画。材质也就相应的由金玉跌成了铜铁甚至木头。甚至领到官衔的人本身都不对这种官衔表示满意。

这时候十五岁的皇帝即使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千八百年后,他的梦魇般的时代不但不会被人忘记,而且将作为一个永远的传奇深植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稍微上点年纪的人都会不经意的随口甩出马连良的那段经典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懿发来的兵。”而在时尚的少年们的电脑里,《三国志》《三国群英》《三国无双》等热门游戏令他们乐此不疲高呼过瘾。一个显卡著名品牌推出一系列以三国人物为主题的显卡,每一款都卖的很好。电影院外,华丽而铺陈的海报写着《赤壁》两个大字。倘若愿意怀古,中国最早的有声电影的名字也取自三国,叫做《定军山》。主演是著名的老生谭鑫培。当学者们慨叹传统文化遭到严重冲击,书都没人读了的时候,一本叫做《品三国》的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大街小巷,风靡老幼妇孺。南阳和襄阳两座城市为争夺诸葛亮的隐居地而较量不已。甚至当你推开门置身一群新朋老友之间时也会引来会意的笑声伴随着一句评语:说曹操,曹操到。

至今我们仍然难以给那个时代下一个确切定论。狄更斯在《双城记》开篇那段话已经被人不厌其烦的引用过无数次。但倘若用于形容那个时代,则很难有比它更合适。——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甚至书名《双城记》也会给我们以奇怪的联想。因为汉王朝的确有西都长安和东都洛阳两座名城。著名文人张衡和左思的《两京》《二都》两赋至今令人心驰神往。据说左思的名赋沉吟十年方始告成。当其发表之时,城中的豪族名门争相传抄,以至纸价上升,是所谓洛阳纸贵。

虽然很遗憾刘协本身并不是这个传奇的主角。但令他聊以自慰的是,这个传奇中至少一位主角和他具有某种共性,那就是诸葛亮。日后的鞠躬尽瘁的蜀汉名臣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他和汉献帝的生年卒年都相同。但刘协本身却没有诸葛亮一般的匡扶社稷的壮志。他深知自己处境之艰难,时常竟至于衣食难以为继。在他流亡的途中,一个叫做张杨的军阀接济了他,代价是安国将军之位,迅迁大司马。刘协经常担心倘若情况如此下去自己和王朝的生命究竟还能延续多久?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问题显得过于沉重以至于无力负担。但是在这一刻注视着他的并不只一个人。

袁绍和曹操都曾对流亡中的献帝表示好奇。在王朝末年大小林立的诸侯军阀中,袁绍格外引人注意。从高祖袁安开始,袁家四世三公,久居王朝最高统治阶层,形成了屈指可数的世家势力。这种世家势力之庞大在王朝初年曾经是不可思议的。那时的皇帝们格外注重对强臣的约束和对宗族势力的巩固,以至于韦玄成父子两代在位丞相已成为奇迹。但在王朝末年,统治阶级内部的倾轧越来越剧。权力开始集中在一些以外戚为代表的强宗豪族手里,进而产生若干个有影响力的政治家族。皇帝要想取得实权,就只有任命宦官群来分流之,然而又会引起新一轮的政治斗争。在连番无尽的内斗之中,国力渐弱,君威倾颓,又以连年天灾,国家已经不足以正常维持运转。英雄豪杰应时而起。袁绍便凭借家族势力和个人才能而迅速崛起为当世诸侯中最强大者。

曹操则相对弱小。然而亦不可小视。因为他虽无基础,却也无包袱。曹操以思维活跃处事机敏干练著称,在他的身边团结着一批当时的人才。限于时间和财力,此时曹操力量并不甚大。但日后却无人会忽视他的成就。

此时袁绍占据邺城,而曹操则控制许昌。若干年后,当曹操之子曹丕建立大魏王朝时,这两座城池连同东都洛阳,西都长安和谯一起并称为五都。实际上在此之前这几座城池已经逐渐昭显出它们新政治文化中心的意义。兴平二年,几乎相同的声音同时从邺城和许昌发出。发言者是袁绍的主要谋士沮授和曹操的主要谋士荀彧。发言的主要内容均是请求主公迅速迎取皇帝到自己的地盘来。这样的政治好处几乎不言而喻。王朝末年,尽管相当一部分诸侯郡守已拥兵自重,然而在名义上尚无哪个诸侯公然声言反对朝廷的领导。王朝虽已没落,然而究竟还有相当潜力。五年以前,董卓擅行兴废把持朝政。为了讨伐董卓,天下诸侯以董卓为盟主同时起兵,声势浩大。虽然迅即湮灭,并未有何实际贡献,但是至少令人看到本朝尚有潜力可挖。这样一来,借助皇帝的威势就可以迅速掌握政治上的主动权并灵活将其用于军事。

但是沮授的建议被袁绍置之高阁。因为袁绍担心一旦皇帝出现在自己的地域内,四世三公的光鲜外衣就会遮挡不住身属臣僚的本质,因此会减少自己的权力和威势。而荀彧的建议则迅速得到曹操响应,并且转为实际行动。这一年的年末。当刘协在洛阳残破的宫室中哈着寒气孤寂的度过春节时,曹操计议已定。来年开春,一支人数不多但精干的部队悄悄出发了,统帅是曹操的族弟曹洪,目的是洛阳。

就在几乎同时,洛阳发布了一则诏命,改元建安。年轻的皇帝刚刚在流亡途中路过安邑,并在那里郊祀上帝。皇帝希望这个新的年号可以带来祖先庇佑和神灵赐福。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只是一种善意的想像。因为“建安”两字在本朝七十五个年号中使用频率虽没有“初平”频繁,却也不弱。“建”字一共出现十二次,“安”字则有八次。说得上老生常谈。但是也许这一次的祭祀果然有了成效,或者皇帝的真诚终于感动上天。建安年开始了!

从此以后,这个年号将一直沿用二十五年。由建安元年即公元196年到建安二十五年即公元220年止。成为本朝最后一个年号,以时间之长则仅次于光武帝刘秀的“建武”而在四百年间位列第二。汉献帝刘协终于将享受到长久的平安,这曾是六年当中他备极艰难挫折时无数次所梦想过的。然而事实一旦来临,又往往不如想像中美好。

但就此时的少年皇帝来说,曹操的邀请似乎充满诱惑,难以拒绝。因为即使以最恶劣的后果设想,曹操也不见得比目前盘踞在洛阳的董承杨奉诸部更难对付。皇帝早已明白任何付出都要有所回报。固然有一些耿直刚毅的人真正秉承先贤的教导无条件的效忠于自己。然而正是因为这种行为与末世脱节,这些忠臣往往如昙花一现便即湮灭。徒增感伤和追思。而曹操似乎是果断而有才干的人。年轻的皇帝已不打算也没有信心由自己亲手平定乱世。那么假手于合适的人也未尝不可。先朝颇有这样的惯例,霍光且可与上古名臣伊尹齐名。倘若曹操不象之前迎接自己的军阀们尚未停住车马便急于向自己索要各种名分和官职。而是可以踏踏实实为本朝做些事的话,年轻的皇帝是不吝封赏的。

倘若皇帝对先朝的掌故有所了解,他还能轻松的想起曹操的家世。曹操的祖父曹腾是汉桓帝时受宠信的宦官之一。而且在诸掌权宦官中相对比较温和谨厚。曹操之父曹嵩以他的势力而成为本朝的三公之一太尉,因此也算贵胄子弟。尽管出身殊不堂皇。据说曹操是一个性格开朗不拘小节的人。少年时他与袁绍张邈等贵族子弟互为好友,在当时就展露了不凡的抱负和颇佳的才干。不久以前,皇帝已经下达了一则诏命任命曹操为兖州牧。即天下十四州之一的行政长官。拥有相当权力且可自主行事。之前,朝廷已经陆续任命了一批宗室为各州州牧,这些人此时均已拥有颇强实力,说得上兵强马壮。然而自己身为皇帝却只能瑟缩宫室之内等待年节时可怜的贡品。即使如此,贡品还时常因道路艰险而中断呈送。刘协经常不无自嘲的把自己和东周末年那些所谓天子相比,发现尽管制度迥异,处境却并无实质上的不同。倘若曹操的迎取之行顺利,皇帝将不吝授予其更高的官职和更大的权力以奖励其难得的忠诚。

然而曹洪的迎驾军队却在半路上遭受阻击,阻击他们的是董承和杨奉,其目的则不问可知。然而此时董杨诸部毕竟还实际上担负着保护皇帝的责任,因此贸然对其展开攻击很有可能被看成对皇帝以至朝廷的不敬。尽管此时朝廷已殊无可敬。洛阳的官吏们衣紫戴金,但吃的也许比荆州一个普通的从事还差。稍微穷困一点的官员已经不得不自谋生路。他们在洛阳熹微的早春中努力寻找野菜和草,经常无声无息的饿死在废墟里。但董承和杨奉也知道掌握天子的好处,如何肯轻易放弃?

经过紧急的磋商,曹操决定用外交途径解决此事。于是一封书信被寄给诸将中兵力最强的杨奉。言辞恳切且具备一切外交公文形式主义的华丽堂皇,但核心内容只有四个字:来吧。有粮!

于是杨奉欣然从命。看来“这种日子没法过了”并非刘协一人而是洛阳所有人的共识。结果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建安元年也即公元196年。汉献帝刘协迁都许昌,改号为许都,建宫室。四百年来,许昌第一次作为王朝的都城而直面天下。日后这座城池将会因此披上神秘的面纱,并被各种谶纬反复引用,诸如“汉以许昌失天下”或者“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五八四十,黄气受,真人出”之类。当建安元年天子车驾东迁时,这些所谓谶纬大半还未诞生。即使存在,太史们也谨慎的闭住嘴巴不胡乱说话。无论如何,当车驾最终停在许昌时,年轻的皇帝缓步下车,他应当觉得很满意。宫室虽小了些,却也整洁明亮。城池自然没有两都恢弘,然而行人如织,物阜也还繁华。看得出经过预先整顿,好在并不刻意。而且前来迎接的曹操和他的部下们态度相当恭谨。这使得皇帝在踏出他许昌的第一步前轻轻的吸了口气。阳光有些耀眼,令人微生晕眩。

唯一令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那些尾大不掉的诸侯们对皇帝终于安稳下来都没什么表示。诸侯之中刘虞身为宗室,又最忠诚谨厚,本应领头为其表率,可惜不久前已被公孙瓒杀死。此外声威最盛者当属袁绍。但袁绍此刻正在不高兴。因为皇帝在欣喜之余加曹操为假节钺,录尚书事,得掌生杀专权。又迅迁大将军,封武平侯。官职已在袁绍之上。曹操此刻还得罪不起袁绍,虽然心中不满,仍主动把大将军之位让给袁绍。自己任司空。反正这些官职此刻不过是一种虚荣。而倘若按本朝的法度,则大将军、太尉等官位虽显,真正位居要冲的还是尚书台。这本来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然而在王朝末叶逐渐开始掌握实权,因此“录尚书事”才是含金量高的所在。曹操心里清楚,从此刻起,王朝的权柄开始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时为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建安年由此而始。本年献帝迁都于许,许昌因此代替长安或洛阳成为王朝的中心,而实际上王朝中心的权力则集中于曹操之手,献帝终于度过了多年的坎坷而坐享安宁,不久以后,曹操也将背负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骂名,直到建安二十五年死去。这是王朝的末世,但,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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