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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什么时候能玩到敌后武工队题材的FPS游戏啊 -- 何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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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说说抗战最艰苦阶段的武工队(补)

其三,武工队的敌工工作对象主要是农村中伪军的下层而不是上层也不是鬼子。现在电影电视剧里,有一种趋势,总是将对手的级别越写越高,由以前的日军小队长中队长到今天的大队长联队长。实际这是错误的。武工队的工作重点是在农村,在伪军的下层。武工队并不是不做鬼子的工作,但那不是主要的工作,有些影视作品里表现的武工队经常与鬼子刀对刀枪对枪的血战,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可以说极少。在当时,能打死个曹长,已经算是重大战果了。而且武工队是来做恢复与开辟根据地工作的,打死一两个鬼子刺激了敌人,对武工队的敌占区工作是得不偿失的。武工队为什么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农村放在伪军中的下层呢?第一,占领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是中共武装斗争历来的工作重心。第二,是由当时面临的斗争环境决定的。在敌占区的广大农村中,有敌人新建的各级政权组织,分驻着遍地的伪军下层单位,这些伪政权伪军中的维持会长、大乡长、自卫团长、特务系长、伪军小队长、警察分所长们,自然就成为武工队争取与打击的头号目标。第三,这也是武工队的能力决定了的。城市上层县知事市长团长集团长等中高级伪官,与日军较为接近,受奴化影响较大,与共产党的阶级仇恨较深,在没有受到严历的打击之前,是不易做好工作的。而在农村,那些伪军伪组织中的下层官差们,除个别日寇直接豢养的特务武装外,多数并不把日本人当成唯一的靠山,而都是当差混饭吃的,全家老小多在当地,也不敢得罪整天把脑袋和手榴弹掖在一块的八路武工队,从他们身上很容易打开突破口。至于农村中的各种“群众防共组织”,本来就是被胁迫加入的,其成员全与日本鬼子有着血海深仇,只要武工队的二十响比鬼子的刺刀离他们更近更显力量了,他们是极愿意参加秘密抗日活动的。只要自卫团长呀警察分所长呀什么的装看不见,武工队就是在他眼前,他照样高喊“平安无事”。到后来“两面派政权”出现后,这些农村中的伪政权组织,名称虽然依旧,而更多则已在我完全掌握中了。

当然,武工队的工作重点在农村在伪军下层,这也不是绝对的,只要条件具备,也绝不放过任何的机会给敌以打击。保定、天津城里就经常被武工队进进出出,河北省长吴赞周办公桌上的传单,天津市长温世珍深夜里的电话等,便都是武工队的杰作,但与他们在农村的成绩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总之,在反复地了解武工队后,脑袋里便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印象:既有着基地组织搞恐怖活动那样的让人防不胜防,又有与当地人民群众亲爹娘一样的血乳交融;既有黑社会组织向政府机关渗透那样的圆滑和无孔不入,还有着那个时代共产党人特有的洁身自好与铁一般的组织纪律,这几者结合起来,就是武工队。

另:需要说明一点的是,随着形势的转变和斗争的发展,武工队的体制也有变化,到了一九四三年秋以后,斗争环境改善了,有些武工队已经开始扩大编制,端岗楼,拔据点,打游击,此时已与游击队无异,但仍称武工队。到了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武工队的威名太盛还是其他原因,许多县、区也纷纷组建武工队,甚至有的村民兵队也组建武工队,有的游击队、手枪队干脆就直接改称叫武工队。现在也找不到哪一部文件可以证明中共曾经出台过这样的许可,但同样也没有谁明文不许可,而实际上各类型的武工队是被各根据地默认了,到了现在也不好说哪个正规哪个不正规。不过这后来的武工队从体制编制到人员配备到武器装备便都不同于前面所说的武工队了。上文所说的只是四三年秋局面打开以前最艰苦时期的典型意义的武工队。

写到武工队,就不能不让我回忆我的一个长辈,我的舅爷,一个曾经很富传奇色彩的武工队小头头(我也记不起是分队长还是小队长了),我之所以对武工队感兴趣,他是最大的诱因。

那时他经常到学校去讲抗日故事,但在学校讲的不如在他家里酒桌上听到的更吸引我,下面是我记忆中的他讲的几个故事。

买梨

有一次舅爷带了一个队员到梨树地里找老乡买梨。那时只是远远地和梨的主人打声招呼,就自己上树摘梨,摘好一马搭裢,正往梨树的主人住的窝棚处走时,坏了,窝棚里正有五六个武装汉奸在那吃梨呢。仇人相见,双方都都在腰里别着盒子,肯定有好戏看了吧?其实什么也没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双方只是愣了一下,接下来的事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谁都装做没看到谁。为了壮胆,舅爷在给钱那梨的主人推说不收时,便声称他们政委带人马上就过来了,让他知道了我买梨不给钱我要挨批,用这句话镇住那几个汉奸。那几个汉奸也许真的让这几句话镇住了,或者双方太近都不方便掏枪的原因吧,眼看着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到了七十年代,那个和他一同买梨的队员已经是天津的一个坐小车级别的干部。

干妈

我们那抗战时期有个女的,是个女土匪,或者说是个女光棍,或者说是个阿庆嫂一类的人物。她本身的本事并不大,但其人的“面”特宽,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她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干儿子,三教九流,红黄蓝白黑,应有尽有,有土匪、有汉奸、有八路,甚至还有鬼子。这有点象是什么教或什么帮的教主帮主之类,但实际上她什么教也不是,什么帮也不是。她的面子宽表现在,不管哪一方抓了人,他连骂带劝地就可以将人保出,土匪绑了票,挨绑的主找她说合,她给说合说合,就可以交赎金放人;八路被警备队抓了,找她说说,也可以保出;八路抓了汉奸,找她说说,也好使,不过有时八路也是要赎金或其他代价的。我的舅爷也是她众多干儿子中的一个,通过她办过不少的事。有时老太太过生日,各种颜色的武装头头们竟然还可以同在一个酒桌上喝酒,没想到。

干舅舅

要说抗战艰苦,最艰苦的就算冀中十分区了。四一年夏开始,根据地便已经完全无法坚持,沦陷后,好多八路干部和无辜百姓被惨杀,与八路稍有联系的动不动就活埋砍头,特别的随意,随意的象是路边店点杀活鱼活鸡那样,看谁头上有帽子印就杀,看谁食指有硬茧就杀,甚至看谁长的不顺眼就杀,其残酷程度远比电影电视剧里表现的要超出十倍。有一次舅爷也被俘了,鬼子汉奸挨个审问,审问很草率,有的问两句就拉出去杀了。问到舅爷时,刚刚开口问是哪个村的,舅爷随口说了一句是哪个村的,可这时正好这支汉奸部队中就有一个是那个村的,审问的人就喊那人过来,说看看这小子是不是你们村的。那人过来了,舅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对那人喊了一声“舅舅”,要不就是出于本能喊的“救救……”,可没想到的是那人很痛快地答应了,并对人说这是我的外甥,于是舅爷就这么捡回来一条命,那人送舅爷出去时,小声问了一句:“小子,你是八路吧”?舅爷没答话,只是跪下去,重重地给那人嗑了三个头。后来舅爷真的找到那个村找到那家,正儿八经地认了舅舅舅妈。解放初,这个舅舅被镇压了,舅爷管不了这事,没能救下这个曾经救过他的人一命,但一生极左的舅爷却终生与反革命家庭出身的舅妈一家保持着亲密的来往。

干儿子

舅爷他们的武工队有一阵子专门抢劫日本人的洋车(自行车),抢了车干吗呢,不是要车,也不是要别的,是要那车的幅条,整车的幅条全拆下来运到根据地兵工厂加工成枪上的撞针。真正的鬼子特务队的洋车一般是不那么好抢的,能够抢的只是做洋车生意的主。因为老抢老劫,城里一个经营自行车生意的日本人就受不了了,就托人找到舅爷他们,求他们手下留情,他也知道他们只要幅条,就专门送给舅爷他们整捆整捆的幅条,只求他们别打劫他们的车子,就这样拉上了关系,双方成了朋友,舅爷他们所要的幅条呀什么的,那日本人总会尽力帮忙,那日本人还让他的儿子认舅爷做干爹,抗日的武工队长成了日本鬼子的干亲家,这事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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