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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血禁忌解剖 上 -- 丁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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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血禁忌解剖 下

二 生产血污禁忌

1 现象

生产总是伴随血污的,仅就这点来说,生产失血仍然是一种生理性失血,由此引起的禁忌,仍然类似于经血禁忌,来自这样的交感思维:

临盆者失血会导致大范围的失序。

这一点可以从流产或死态导致更严重的禁忌措施中看出--失血是健康的失序,而流产或死胎是生产的失序。这样就导致了双重的失序,所以有倍加严重的后果。

生产血污禁忌的一个变种是在中国广为流传的血盆池观念。

血盆经(血盆經) 

《目连正教血盆经》的简称。又名《女人血盆经》。旧时在民间流传甚广,但不载于《大藏经》,载于 唐 建阳 书林 范氏 版本《大乘法宝诸品经经咒》和《诸经日诵》。相传谓妇女生育过多,会触污神佛,死后下地狱,将在血盆池中受苦。若生前延僧诵此经,则可消灾受福。 明 汤显祖 《南柯记·念女》:“到问 契玄禪师 ,他説凡生产过多,定有触污地神天圣之处,可请一部《血盆经》去,叫他母子们长斋三年,总行懺悔,自然灾消福长,减病延年。”《红楼梦》第十五回:“ 胡老爷 府里产了公子……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血盆经》。”

(血盆经实际上是一部伪经,但反映了国人当时的观念,愈伪愈表现出这观念根基之深--真经可说是外来的,伪经而盛行则必是内秉的。)

江城兄在论及血盆池现象时,似乎没有将它与原始社会的禁忌区分看来。

在我看来,二者之间存在着本质区别:

血盆池的受害者是产妇自身,而原始禁忌是担心产妇给他人带来灾害。

原始禁忌是短期的,分娩期结束后一段时间就结束,与经血禁忌的时限性是一致的。

而血盆池是没有时限的,只要你生育过,哪怕过程顺利,母子平安,都逃脱不掉死后的恶运。

所以,血盆池仅仅通过失序来解释是行不通的。当然,将其来源解释为男性对女性生殖魔力的恐惧,更是不着边际。我们知道,古人说百善孝为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间辱骂不能生产的妇女:养只母鸡还知道下蛋。这些都说明,女性的生殖能力是受到高度重视的,以崇尚的生殖行为作为罪行把女性送入血盆池,这不大合逻辑。

那么,问题出在那里呢?

我们知道,古人不但说百善孝为先,还有一句:万恶淫为首。

这就引出了一个性与生殖的矛盾。

性和生殖虽然联系紧密,但仍然具有本质区别:

生殖是目的,性是手段。性伴随快感,而生殖(分娩)却伴随痛苦。

2 性与罪恶

纵观人类文明史,在世界范围内都存在一个矛盾现象:

在生殖方面的崇拜和在性方面的禁欲。

前者不用说,人类要世代延续,就必然要进行生殖崇拜。

那么为什么不顺势崇拜生殖所必需的性行为呢?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

首先,

一切文明都建筑在欲望的延迟和克制的基础上。

而性欲是一切欲望中最强烈,最难以克制,因而最容易对社会秩序形成冲击的那一种。

其次,

性欲的满足最终直接将人置入一种异常无力的虚弱状态,这让人感到恐惧。

由此,性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总是被蒙上一层罪恶的色彩。

3 罪的承担

性是一种罪恶,哪怕它是传宗接代这种孝行的必要前提也无济于事,所以古代的道学家在

敦伦之时还要念念有词:非为色也,实为后也。

然而,如果说性是一种罪恶,那么这罪是两性共同犯下的,按理说应该两性共同承担。

但由于文明发展到以性为罪恶的阶段,则必然也进入到男权社会,于是男性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成功地将这罪在很大程度上转移到第二性身上。

于是就有了怂恿亚当偷吃禁果的夏娃,有了种种红颜祸水的说法。

4 生理基础

应该注意的是,男性的嫁祸之举倒也还有一定的生理基础。

有个文人曾经在论及少男少女思春时很轻佻地说过:若是少女,倒还可以春梦了无痕,而对于

少男来说,那可就春梦有痕了。

性行为虽是两性所为,而在当时两性身上都会落下痕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痕迹就只落在

第二性身上,而且持续十月之久,以分娩为最终最大的负担,以分娩时的血污为标志。

江城兄说:

我国传统民间迷信认为,难产而死的妇女会堕入血池地狱。这种说法让很多人大惑不解,难产而死的妇女有什么罪过?乃至于清朝文人都看不下去,而在笔记小说里批判这种迷信。但他们不知道,这种迷信的背后实际上就是经血禁忌的深刻影响。

经我询问,得江城兄告知:

本人在文章中的那段话是出自袁枚的《子不语》卷22《吴生两入阴间》一篇。原文如下:

“甫出大门,则另一天地,黄沙漫漫,不辨南北。途中所见街市衙署,与人世彷佛。行至一处,见一大池水,红色,妇女在内哀号。常指曰:“此即佛家所谓『血污池』也,娘子想在其内。”吴左右顾,见其妻在东角,吴痛哭相呼,妻亦近至岸边,垂泪与语,并以手来拉吴入池。

吴欲奔赴,常妪大惊,力挽吴,告之曰:‘池水涓滴着人,即不能返。入此池者,皆由生平毒虐婢妾之故。凡殴婢妾见血不止者,即入此池,以婢妾身上流血之多寡为入池之浅深。’吴曰:‘我娘子并无殴婢妾,何由至此?’妪曰:‘此前生事也。’吴又问:‘娘子并未生产,何入此池?’妪言:‘我前已言明,此池非为生产故也,生产是人间常事,有何罪过?’”

其实在这段话中也可以看出,入池的条件仅仅是单纯的生产,并不非要难产。

同样地,在下自己发现的另一段文字也说:

夫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是天地自然之气,阴阳不息之机也。化生必产育,产育必秽

污,虽贤媛淑母亦不得不然,非自作之罪也。如以为罪,则饮食不能不便溺,口鼻不能不涕唾

,是亦秽污,是亦当有罪乎?为是说者,盖以最易惑者惟妇女,妇女所必不免者惟产育,以是

为有罪,以是罪为非忏不可,而闺阁之财无不充功德之费矣。尔出入冥司,宜有闻见,血池果

在何处,堕血池者果有何人,乃犹疑而问之欤?走无常后以告人,人讫无信其言者。积重不返

,此之谓矣。

---阅微草堂笔记

这里我们可以再度看到,入池是生育必遭的恶运。

这里的关键一句是:妇女所必不免者惟产育,以是为有罪,以是罪为非忏不可,而闺阁之财无不充功德之费矣。

这种从佛门收香火费出发的阴谋论解释当然是很肤浅的,然而,纪晓岚到底还是敏锐,看出了

妇女不免生育这一点。

正是这一点,使女性成为性这种罪的自然承担者,并不是因为生产乃至难产会给他人带来什么灾害而入池,而是因为性这种原罪而入池--包括临盆的痛苦,都是对性行为快感的惩罚。

在性行为的果实最终瓜熟蒂落时,男性早已在生理上脱身了,所以这罪由女性一力承担。

要说明的是,分娩时伴随的血污的确是一个恐惧的来源,但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仅仅是一种无罪的肮脏,洗掉就可以了,就象

人们对待满身血污的初生儿那样。

[SIZE=3]血污之所以能发展到血盆池那样的恐惧,在于带来血污的是万恶之首的淫行,而不是血污本身。[/SIZE]

不是血造成污秽,而是性造成污秽,这一点可由民间对女性性器官的看法证明。

性作为一种女性独担的罪恶,则女性的性现象和性器官成为污秽的象征,是自然的结果。

所以,发展到这一阶段的经血禁忌,就不仅仅是一个失序现象,还混杂了性即污秽的观念在内。

在这种观念下,经血,生产血污,已以及下举的其他的如出一辙的种种禁忌,才能得到统一解释:

这时的义和团又散播说“妇女的污秽已经被洋人所利用,成为破坏自己法术的手段”。义和团在攻打洋人一个教堂失利时就说“此处与别处教堂不同,……有无数妇人赤身裸体,手持秽物站于墙头,又以孕妇剖腹钉于楼上,故团民请神上体,行至楼前,被邪秽所冲,神即下法,不能前进,是以难以焚烧。”“本日拳民荡平西什库之期,摆金网阵,惟洋人有万女旄一具,以女人阴毛编成,在楼上执以指麾,则义和团神皆远避不能附体,是以不能取胜。”同样后来也是攻西什库法国教堂不下,又换了一种说法,谓:“教士以女血涂其屋瓦,并取女血盛以盎,埋之地,作镇物,故咒不能灵。

外链出处

5 总结

按照我的看法,经血禁忌和生产血污禁忌中混杂了失序恐惧和性即污秽两种不同的心理来源。

而根据上面的分析,这两种心理的产生时期是有先后的,尽管它们在社会演化历程中可以混同而共存,很难找出纯粹只有一种心理根源的例子。

但我们还是有理由认为,

分娩期结束禁忌也结束的那种,显然是来自前者,而少见后者的痕迹。

而血盆池是偏后者的,少见前者的痕迹。

这种区分的有效性,还可以从无血而同样污秽的其他禁忌得到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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