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六十而困惑 -- 晨枫

北约成立于1949年4月4日。今年4月3到4日期间，北约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和德国的基尔举行峰会，庆祝北约成立60周年。法国决定全面重返北约的一体化军事指挥架构，更加为峰会增加了喜庆的色彩。

北约是在厚重的冷战阴云下成立的。北约的使命简单、明晰：一旦成员国遇到苏联入侵，北约成员将“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集体保卫所有成员国的安全。六十年来，北约的存在成功地阻止了欧洲的冷战向热战演变，保护了欧洲的社会经济发展，对维护欧洲安全有不可磨灭的作用。苏东波之后，前华约甚至前苏联国家纷纷加入北约，一方面借助集体安全的保护伞抵抗俄罗斯的政治军事压力，另一方面在政治经济上融入西方，加速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

然而，冷战时代的众志成城变成了今天的同床异梦，步入花甲的北约反而陷入了困惑之中。北约对于新时代下的使命陷入了苦恼，这个苦恼开始于前南斯拉夫的内战时期。以英法为代表的欧洲国家要求北约不再受成员国疆界的限制，主动前出，用武力在冲突的前南建立和平。911之后，美国要求北约出兵阿富汗，承担起全球反恐的使命。北约历史上的这两次行动都是超越北约宪章的，也就是集体防卫机制只有在成员国在欧洲的利益受到侵害时才予以启动。正因为如此，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马岛战争不属于北约义务范围内，北约也因此没有动作。

随着前苏联国家陆续加入北约，北约对于俄罗斯势力范围的承认也成了一个问题。历史上，这样的承认使北约在匈牙利事件、布拉格之春、波兰团结工会、波罗的海三国要求独立期间按兵不动。北约东扩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否决了这样的承认，但进一步压迫俄罗斯后果难料，接纳格鲁吉亚或乌克兰反而可能把北约自己变成人质，被动地卷入和俄罗斯的冲突。

北约的困惑来源于北约使命的模糊化。苏联威胁挥发后，北约被自己的成功和实力所诱惑，成为一把寻找钉子的榔头，用实力来解决在联合国磨嘴皮而办不到的事。北约的使命已经悄悄地演化成含混的“维持和平”，而事实上成为西方单边主义的军事工具。美国希望北约成为美军的延伸和炮灰，英国希望通过北约把美国力量为欧洲政治服务，法国试图将北约作为“欧洲人的欧洲”的工具，前苏东国家则把北约作为与俄谋皮的地缘政治工具。

然而，美国的单边主义时代以失败告终。北约的单边主义虽然就西方世界内部来看似乎多边了一点，但放到整个世界来看依然是单边的。阿富汗是北约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也可能是决定北约命运的行动。盟国对于阿富汗作战的意义高度分歧，盟国之间的苦乐不均已经在北约内部引起不小的裂隙，对阿富汗作战前景的看法也越来越暗淡。阿富汗盟军司令不能任意调动盟军部队，有的只能在指定的地区作战，有的不能用于主动攻击恐怖分子，有的不能用于属于警察行动的扫毒作战，简直是一个coalition of the unwilling。在西方的政治雷达上，苏丹达富尔、巴基斯坦、索马里海盗甚至朝鲜半岛都是潜在的热点，但阿富汗的战事已经使北约对于充当世界警察的热情大为降低。

北约走出困惑的关键在于重新明确定义北约的使命。但在美国、老欧洲、新欧洲各怀鬼胎的今天，重新明确使命谈何容易。北约建立的时候只有12个国家，今天已经扩充到28个国家。2004年接受7个东欧国家加入北约的仪式上回荡着恢宏的音乐，但有心人不难注意到，这是电影《泰坦尼克》里的音乐。今年的北约峰会上，德国著名女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演奏了《卡门幻想曲》的华丽片段。谁都知道“泰坦尼克”号的最后的结局，美丽、奔放、追求自由但水性杨花的卡门最终也只是赢得了一个透心凉，倒在自己的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