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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北朝志---第五章 帝国的兴起---其六十三

北朝志---第五章 帝国的兴起---其六十三 胡夏的覆亡(上)

在今天的历史来看,拓跋焘的北魏的的地位无疑远远的高于赫连勃勃所建立的胡夏。但是,历史终归是由胜利者所写成的,后世的被传诵者亦彼时的当局者们是如何的运筹帷幄乃至于呕心沥血在后世的传诵者看来,却不尽堪言,大部分都可以归纳为“天命”,“历史发展的必然”,“先进生产力”之流,这正是在我们的书本上所记载的文字。自然,后世的史学家如何的描述,那是他们的言论自由,但是,假使时间真的可以倒流,历史真的可以穿越,并假若这些点缀或者轻浮的字句为当事人所知晓的话,这些在所谓的历史上浓墨重彩的“英雄们”,彼时的他们又将是何样的心情呢?抚卷常思,我时常如此。

这个话题毕竟扯的太远了,还是让我们回到《北朝志》来。在拓跋焘正式开始对胡夏的征讨的当口,至少与我而言,尚且看不到胡夏覆灭的可能,北魏对胡夏,虽然胡夏在之前的天灾面前国力有伤,但毕竟赫连勃勃一生征战所建立起来的大军尚无伤筋动骨,败在北魏之下,仅仅不过皮肉之伤罢了,但一旦在本土面临生死存亡关头了,收起了小觑之心的胡夏军队所爆发出来的野战上的战力还是让人不能置之不顾的。

这一点,拓跋焘倒是看的相当的明白,尽管在前次的对胡夏的用兵中受到了相当的鼓舞,但是拓跋焘却没有掉以轻心。公元427年,也就是上文所说的在泰常八年所开始进行的针对柔然所建立的长城防御体系有成的当口,在消除了来自北方的干扰之后,拓跋焘,“夏四月丁未,诏员外散骑常侍步堆、谒者仆射胡觐等使于刘义隆。”《魏书.帝纪第四》,开始对南方进行外交上的努力,力求在征讨胡夏的同时确保南北两个方向的无事。而让拓跋焘感到意外和幸运的是,这个时候的刘宋确实也无暇他顾,一是就在前一年,也就是刘宋元嘉三年,刘宋的文帝刘义隆方才抽调了本来用于北方的精兵平定西部的谢晦之乱,此时兵力疲敝,需要休整。二是此时的刘宋帝都,可能是当年旱灾(见前文)的影响,爆发了瘟疫,内乱不已的刘宋,至少短时间内有心无力,只能确保对北魏的战略威慑。

确保了南北的短期安定之后,公元427年也就是北魏始光四年4月,乘着胡夏军的主力在长安城下与魏军城相持阶段的机会,拓跋焘开始对胡夏发动了一次奇袭。“后昌遣弟定与司空奚斤相持于长安”《魏书.传第八十三》,“是月,治兵讲武,分诸军,司徒长孙翰、廷尉长孙道生、宗正娥清三万骑为前驱,常山王素、太仆丘堆、将军元太毗步兵三万为后继,南阳王伏真、执金吾桓贷、将军姚黄眉步兵三万部攻城器械,将军贺多罗精骑三千为前候。”《魏书.帝纪第四》,但是,和前次的小敲小打不同,这次拓跋焘的战略目的相当的明确,就是要彻底的铲平胡夏这一只在西方的恶狼。

事情的进展在开始看来相当的顺利,为了掩人耳目,得到了关中重地的魏军不出意料的选择了从关中择路,沿黄河-汉中-黑水(汉水?),虽路有曲折,但一可以增援长安为名调动大军,二水路畅通,足可保补给无忧。“五月,车驾西讨赫连昌。辛巳,济君子津(今托克托县垮台东南六十公里与清河水县交界处之喇嘛湾)。三城胡酋鹊子相率内附。帝次拔邻山,筑城,舍辎重,以轻骑三万先行。戊戌,至于黑水,帝亲祈天告祖宗之灵而誓众焉。”《魏书.帝纪第四》。

附带说下,这里有“帝亲祈天告祖宗之灵而誓众焉”之句,考鲜卑的历史渊源, 这里当为拓跋焘为了稳定当地的秃发鲜卑进而瓦解北凉的统治基础(北凉虽为匈奴后裔所建立,但自秃发鲜卑所建立的国家南凉覆亡,秃发鲜卑有很大一部分投靠了北凉,如南凉末代国主秃发傉檀的弟弟南凉湟河太守文支、秃发傉檀兄子樊尼等,并在北凉政坛上具有相当的能量),分化北凉-胡夏的同盟的明智之举。按秃发鲜卑与拓跋鲜卑同祖,是于三世纪中叶从拓跋一族中分离,自塞北迁至河西,故此又名河西鲜卑。秃发鲜卑西迁的路线为,由河套地区沿着黄河西岸,傍贺兰山脉东麓南下,先到达今陕西中南部以及甘肃东南部,然后逐渐西移,最后聚居于河西走廊东部以及青海湖一带,正好位于魏军的西征之要冲。择明路而安人心,从到目前为止西征的一系列举动来看,拓跋焘虽然年少,但气度见识却是相当的不凡。

魏军乘着夏军主力在东而击其薄弱,虽然在兵法上是相当的不凡,但动静如此之大,胡夏方面不可能没有相应的情报以及部署。但是,这场战争的胜负手却也在此出现了,“昌将狄子玉来降,说:‘昌使人追其弟定,定曰:‘城既坚峻,未可攻拔,待擒斤等,然后徐往,内外击之,何有不济。’昌以为然。’”《魏书.列传第八十三》。狄子玉抖出了胡夏的战略部署之后,魏军中认为应该循序渐进,调集攻城器械继而攻城的意见一时大有市场。“群臣咸谏曰:‘统万城坚,非十日可拔,今轻军讨之,进不可克,退无所资,不若步军攻具,一时俱往。’”《魏书.列传第八十三》。

但这个看法却遭到了拓跋焘本人的反驳,“夫用兵之术,攻城最下,不得已而用之。如其攻具一时俱往,贼必惧而坚守,若攻不时拔,则食尽兵疲,外无所掠,非上策也。朕以轻骑至其城下,彼先闻有步军而徒见骑至,必当心闲,朕且羸师以诱之,若得一战,擒之必矣。所以然者,军士去家二千里,复有黄河之难,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以是决战则有余,攻城则不足。”《魏书.列传第八十三》。

在做了如上的分析之后,拓跋焘孤注一掷,亲领三万大军魏军悄声西进。并于同年六月逼近胡夏的都城统万,虽然这里也有胡夏的主力都在和魏军奚斤部在关中纠葛中无法抽身,国内防卫空虚,同时赫连昌打算依统万之险,和赫连定来一个中心开花的原因,但是考沿途之艰险漫长,亦不得不让人叹服魏军进行速度之快。

三万魏军精锐在统万附近做了相当的部署后,拓跋焘率领一队凛统万城下,开始诱敌。“次于黑水,分军伏于深谷,而以少众至其城下。”《魏书.列传第八十三》。但赫连昌却在开始依旧固守,丝毫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眼看军粮即将告罄(上文在引用魏国群臣的反对意见时,有“十天”之句,由当下的发展来看,十天或者不是确指,但是拓跋焘为了达到诱敌决战的效果,轻装上阵,所带兵粮不多却是大有可能),拓跋焘只得“遣永昌王健及娥清等分骑五千,西掠居民。”,正是无可奈何之际,一个小小的事故改变了整个的历史的进程。“会军士负罪,亡入昌城,言官军粮尽,士卒食菜,辎重在后,步兵未至,击之为便。”《魏书.列传第八十三》。赫连昌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大为兴奋,激动之下,他把赫连定为他定下的对策扔到了脑后,率领统万城中的精锐出城,打算活捉拓跋焘。

见夏军出阵,魏军中打起退堂鼓的也不是没有人。“司徒长孙翰等言:‘昌步陈难陷,宜避其锋,且纵步兵,一时奋击。;”,还是老调子,等主力到了之后再决战云云。这自然遭到了拓跋焘的反驳,“世祖曰:‘不然。远来求贼,恐其不出,今避而不击,彼奋我弱,非计也。’”《魏书.列传第八十三》。但是,毕竟这个时候的魏军,尽管人数上大致和夏军相当,但从战力上而言,原来疲敝的轻装魏军如要面对如虎如狼的夏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于是,拓跋焘再次示弱,“遂收军伪北,引而疲之”。

赫连昌果然中计,看着魏军撤退,急令夏军分两路追击。“以为退,鼓噪而前,舒陈为翼。行五六里,世祖冲之,贼陈不动,稍复前行。”,这样打打停停,终于把夏军引诱到了魏军部署好的谷地。就在这个时候,风雨大作,飞沙蔽天,魏军一时难以张目。拓跋焘乃急纳崔浩的计策,分魏军为左右两队,乘着风大夏军也难以辨识的良机,夹击夏军的两翼。“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会有风雨从东南来,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背,天不助人。又将士饥渴,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日。’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里制胜,一日之中岂得变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出,奄击不意。风道在人,岂有常也!’世祖曰:‘善’。”《魏书.列传第二十三》。

夏军被魏军自后而上,虽然大乱,但毕竟是一国之精锐,仓促之间接战,倒也令拓跋焘大为头疼。“世祖乃分骑为左右以掎之。世祖坠马,贼已逼接,世祖腾马,刺杀其尚书斛黎,又杀骑贼十人,流矢中掌,奋击不辍。”《魏书.列传第八十三》。拓跋焘带伤作战,魏军气势如虹。赫连昌到此再也无法坚持,夏军溃败。但在魏军的追击下,他连统万城也不得而入,只好远走天水。“昌军大溃,不及入城,奔于上邽,遂克其城。”《魏书.列传第八十三》。“诸军乘胜追至城北,死者万余人,临阵杀昌弟河南公满及其兄子蒙逊。会日暮,昌尚书仆射问至拔城,夜将昌母出走。乙巳,车驾入城,虏昌君弟及其诸母、姊妹、妻妾、宫人万数,府库珍宝车旗器物不可胜计,擒昌尚书王买、薛超等及司马德宗将毛分之、秦雍人士数千人,获马三十余万匹,牛羊数千万。”《魏书.帝纪第四》。

据说,在得到了赫连勃勃费尽心力所建立的胡夏首都统万城之后,拓跋焘惊讶与统万城的雄伟壮观之余,稍微做了一个小结“初,屈孑性奢,好治宫室。城高十仞,其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墙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饰以丹青,穷极文采。世祖顾谓左右曰:‘蕞尔小国,而用民如此,虽欲不亡,其中得乎?’”《魏书.列传第八十三》。这话说的堂堂皇皇,极具儒家特色,却足以为后世所谨记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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