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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丹青难写是精神(六) - 威武不屈,齐学启将军 -- 北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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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丹青难写是精神(六) - 威武不屈,齐学启将军

[在写第二次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前,想先记录齐学启将军的事蹟]

1944年到1945年,轴心国在二战各战场上逐渐败象丛生,1944年9月8日,义大利向盟军无条件投降,1945年5月1日,德国宣佈希特勒自杀,5月9日,德国向盟军无条件投降。

在太平洋战场上,1945年盟军占领菲律宾後,4月1日在琉球登陆,战火日渐逼近日本的本土。

而在其中的缅甸战场,由中国远征军新三十八师与新二十二师合併成的新一军於1945年3月直取腊戍,攻克乔美,在缅甸战场上的日本作战部队渐趋末路。

1945年5月4日,美军军报《Star And Stripes》India Edition 的首页刊出一张缅甸仰光日军战俘营的空照,照片中一幢屋顶上漆著大大的白色字迹 :"JAPS GONE"。这几个字是为了避免盟军飞机轰炸此处,伤及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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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把时间往前推进两个月,1945年3月13日,一位铮铮铁骨的中国军人,却没等到漆上"JAPS GONE"这个最後盟军营救战俘的时刻,在仰光的日军战俘营里,这位被喻为”an inspiration to all nationality in the prison camp”的中国战俘从容地牺牲了。

这位中国军人就是新三十八师的副师长:齐学启将军。

齐学启,湖南宁乡人,生于1903年。1923年毕业于北京清华大学,后留学美国诺维琪骑兵学院,1929年毕业后返国,进入军界。

1932年“一二八”之役,齐学启率领宪兵第6团受命协同十九路军与日寇战鬥,曾一度在日军手中夺回闸北火车站,著有战勋。

“一二八”之役後,宪兵第6团改编为上海保安处保安第二团,这个团被当时的黄埔系所併,齐学启将军被编为编外官佐,无兵可带,转而到浙江大学教了一年书。

“八一三”之役後,身受十三创的孙立人将军,邀请齐学启这位昔日清华的同窗好友,一起在贵州都云练兵,齐学启欣然放下粉笔,重批战袍。

齐将军治军温厚宜人,与孙将军的严肃不茍恰能相辅而行,军中袍泽对两位将军有严父慈母之称,两位将军皆爱兵如子,也练就了日後扬威异域的新三十八师。 

关於齐学启将军与孙将军的情谊,萨苏在孙立人手下的“八国联军”一文的”美国军”段落中也曾提及:

中国驻印度远征军的总指挥是美国人史迪威,训练,联络,指挥,后勤都少不了美国人。所以孙立人部下,正宗的美国兵不在少数。比如两名联络官斯立尼上校和费利普上校。

但是从纯粹的远征军角度说,新一军中带有美国背景的军官,以孙立人(新一军军长),齐学启(新三十八师副师长)和贾幼慧(新一军副军长)三人最为典型。

之所以将他们三人并列,是因为他们的经历十分相似。这三位将军都是出身于清华中学,随后入读清华大学,随后考取官费赴美留学生,入美国普渡大学(梁实秋同行),而到了美国后又一同投笔从戎,改学军事,最后共同指挥远征军作战,这种友谊和经历,在当时堪称罕见。

1942年,在中国远征军新三十八师以少胜多的仁安羌之役後,齐将军奉杜聿明的命令率部转战卡萨、温早等地,屡挫日军,但由于前面几篇中所提到的国际矛盾,缅甸战局逐渐恶化,中国远征军全面向北撤退。

1942年5月13日,新三十八师的主力安全地撤退到印度的英法尔,刘放吾团长率领的113团也在两个礼拜後到达英法尔归建还制。

然而齐将军於1942年5月11日离开卡萨时,却与师部失去了联系。孙立人将军为此坐卧不安,三番两次派谍报人员,前往卡萨江边等作战地点觅探,却毫无消息。

部队後来在印度蓝伽整训时,才由英方医院转来的士兵口中得知齐学启将军被俘的经过:

”5月11日,齐学启将军率部队从卡萨撤退,按原计划向卡萨铁路以西的山地转移。此时齐学启因赴第5军军部联络工作,与新38师部队失去了联系,之後只得随同第5军军部行动,当转至曼西时,见到新38师在卡萨负伤的官兵十余伤兵,齐将军便率他们一起向深山觅路前进,追寻师部。

为了不使重伤员掉队,齐将军在路过的村中买了几条牛,让伤员骑在牛背上继续前进,将军自己则和轻伤士兵一起徒走跋涉。

19日他们到了乌有河畔,重伤官兵大都伤口发炎,连牛背都坐不住了。齐将军又设法买来竹子编成竹筏,让全体伤员坐在上面,顺水向下漂流。

23日,当齐将军等走到一个叫荷马林的地方的时候,突然遭到日军骑兵的袭击。齐将军沉着应战,率领这十几个伤员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搏斗。他向官兵嘱咐:“ 昔日成功,今日成仁,我们死得其所。子弹打光了,咱们就以自杀来报效祖国。”在日寇的围捕之下,所有伤兵除一人落水逃生外,其余全都壮烈牺牲了。齐将军身中了三枪,倒卧在血泊中,完全失去知觉。”

接下来的情形则由缅甸战俘营中的中英战俘,在战後一一把将军在被俘後的情况拼凑出来:

日军发现昏迷中的齐将军是中国军队的高级将官时,立刻为他裹伤,送回部队指挥机关。齐将军苏醒后,才知道自己重伤被俘。

当时齐将军拒绝换药与进食,以求速死。日军只得将齐学启转运至荷马林旅团部。

到达荷马林旅团部时,将军曾猛力衝向日军旅团长的刺刀欲自刺,日军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将齐将军辗转解送至仰光战俘集中营服苦役。

仰光战俘集中营,关押着许多盟军战俘,其中有中、美、英、印、缅等国的战俘。齐学启到来后,在三年的牢役中,经常利用空余时间,用中、英两种语言,给战俘宣讲中外历史上忠勇之士的故事,鼓励他们战胜困难,坚定必胜的信念,盟军战俘们多为将军的声望所敬服。

齐学启被俘的消息,後来传到了南京的汪伪政府。1944年5月,南京伪政府派陆军部长叶蓬等一行12人,前往缅甸劝降,遭到齐学启的怒斥,叶蓬等人继又以大量名贵的物品利诱齐学启,同样遭到将军的严拒,这样反复历两月之久,高官贿赂,全无作用。

1945年4月,日寇在缅甸北部节节败退,日本侵略者的统治开始动摇,中国战俘中接受劝降的几人害怕其过去的卖国鄙行难逃追究。于是共同策划了谋杀齐学启将军的计谋。

一开始他们企图在食物中用毒药暗害齐学启,被察觉而未成功。5月9日夜,汉奸章吉祥趁齐学启将军上厕所的机会,猛力持刀刺入齐学启的腹部,齐学启将军被刺后,同监的英国军医上校主动向集中营方面请求,希望能给齐施行手术来挽救他的生命,但被日寇所拒绝。将军的伤势在不断恶化,苦撑了四日後,因伤口发炎溃烂过重,於5月13日晚10时30分,饮恨辞世。

5月13日晚,在将军弥留之际,集中营的百名盟国战俘,得到消息後,纷纷流泪祷告,给将军送上最後的祈福。

在仰光战俘集中营被关了21个月的飞虎队队员John W. Boyd,於1996年出版的《TENKO! RANGOON JAIL》一书中,曾提到当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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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在网上找到了此书中的第八十九页,第九十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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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页主要记载将军如何面对汪伪政权的利诱,而完全不为所动。

”General Chi had absolutely refused to help the Japanese. This action

which resulted in his immediate deposit in solitary confinement.

He was visited by the Kempeitai, tortured, beaten, and at various times

denied food and water. Through it all he never lost his composure or confidence

and always managed to have a smile for his fellow prisoners.”

"将军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日本所求,这个决定也立刻导致将军被单独禁闭。

KempeiTei,日本的宪兵组织,对将军多次殴打,折磨,并多次拒绝给予食物与饮水。儘管经历这些磨难,将军始终保持信心,沉著以对,在狱友面前,将军也总是设法展露笑颜。"

以上是第八十九页的最後一段,今早读到时还是难以忍泪,KempeiTei是日本的宪兵组织,以前我曾读过相似的记载:

"日军对齐将军倍极虐待,给予膳食时当众先打一耳光,收垥盘碗时再打一耳光,除非齐将军接受汪伪政权职务,否则尽其虐待侮辱。

齐将军是大近视眼,每当在河边放风时,看著自己在水中的模糊倒影常说:”我要为国家忍,忍,忍!” 所有中国战俘闻之都为之落泪。"

今日再於十多年前的外国文献中,印證到昔日将军被俘受虐,却始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情景,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感慨。

1945年5月14日《大公报》刊出齐将军在仰光成仁的专电。噩耗传来时,新三十八师刚刚协同盟军打通中印公路,许多官兵看到报纸后忍不住放声痛哭。

抗日战争胜利后,孙立人将军率新一军到广州受降。

1945年12月20日,在“追悼齐学启副师长暨缅战阵亡官兵”的仪式上,孙立人将军不止一次的黯然落泪。

1945年11月5日,孙立人将军命令600名日军战俘“以流汗报流血”,在广州动工兴建新一军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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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里的这座纪念塔东、西、北三面刻有27000余名新一军印缅阵亡将士名字,齐学启将军的名字也列在其中。

然而六十年代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公墓被严重破坏。

四根方形擎天巨柱所构成的纪念塔,由于坚固无法撼动,最后被“充分利用”改造为5层厕所。

刻有孙立人手书“陆军新编第一军印缅阵亡将士纪念塔”十六个大字的塔碑,被丢弃在公墓以外约300米处。

纪念碑上孙立人将军所题写的挽联,无处可觅。

2005年9月,在纪念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日子,重庆市政府和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联合召开一个纪念和学术研讨会,在会中尚健在的新一军老战士们委托王伯惠先生,请求有关单位修复广州新一军公墓。

信中称:“六十多年前,以新一军为主力的反攻缅甸之战,是自鸦片战争一百余年以来,中华民族第一次派赴国外御敌并取得辉煌胜利的一次战争。

广州新一军公墓为当时英勇牺牲在印缅国外战场的两万多名烈士祭奠,不但有重大的国内意义,而且有深远的国际意义。

在印缅战场,我们牺牲了许多将士,然而在国内为他们所建的这座公墓,被破坏、毁灭。

相比日本人準备在云南省松山为他们侵略中国的亡灵修建纪念碑的行动,我们痛心疾首。”

2005年10月27日,国家信访局给新一军老战士回信,信末写道:“向抗日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这封信首次地将新一军老战士定位为抗日英雄。

老战士们接到这封信後激动不已,奔走相告。台湾、加拿大和美国等地尚能行走的新一军老兵,自动组成一个致敬团,统一着装,于2006年4月2日抵达广州,给阵亡将士、给孙立人将军敬最后一个礼。他们都是垂垂老者了,下次能否再来,实在不得而知。

关於齐学启将军的身後,1945年抗战胜利后,将军遗骸运回长沙,安葬于安息着黄兴、蔡锷两先烈墓旁的岳麓山之南。

这座墓地同样在往後的岁月里被毁坏殆尽。

孙立人将军在晚年得知齐学启将军之墓被毁的消息後寝食难安,1989年在台湾孙将军筹集了6000美金,委托旧部重建齐学启墓。

一年後新墓落成,将军於1990年8月送来亲笔悼联:

上联:九载同窗,同笔砚,同起居,情逾手足。彪勋震蛮域,威名扬环宇,君酬壮志,功垂青史,湘水湘云存浩气。

下联:十年共事,共生死,共患难,待若股肱。杀身惊天地,成功泣鬼神,我迎忠骨,泪洒红叶,秋风秋雨悼忠魂。

对於帮助重修齐将军墓地的当地政府,孙将军也以一付对联:“万里云山劳想象,一生宗仰重湖湘”,表达其对当地政府感激之意与对乡土眷恋之情。

在这篇文章的最後附上一桢由罗超群先生所摄,齐学启将军於缅甸战役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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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飞虎队队员John W. Boyd所言,在最困难的时候,齐将军始終微笑面对困境,求仁得仁,从容就义。 

将军湘水湘云,永存浩气。

後記:

河裡有人說: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用

油彩,墨汁,和脏水;

可也有人默默将她清洁,以

耐心,责任心,和平常心。

新一軍公墓至今尚未完成修復,曾經的髒水潑污,期待早日見到將她清潔的耐心,责任心,和平常心

[待续]

丹青难写是精神(一)

丹青难写是精神(二)--将军的志向

丹青难写是精神(三)--我们只有一个国家,为什麽还要分?

丹青难写是精神(四)--两枚迟了半世纪的勳章

丹青难写是精神(五) - 外侮需人御 壮志也无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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