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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暗箭 最高戒备(原名红色霹雳) -- 苹果核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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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填一小锹土

“炎龙骑士”柳靖被邮政航空公司那架送航空邮包的运八型货机准时吵醒,这是每天的标准程序。那架装备着四个涡轮螺旋桨发动机,绿白色涂装的运八每天清晨准点从他家屋顶两百米不到的高度呼啸而去,声音要比任何一架装备了两个涡扇式喷气发动机的客气都要响得多。感谢上帝的是,造物主创造了季风,所以每年另外半年,当虹桥机场使用十八号跑道起降的时候,那架该死的飞机就不会来打搅他。

柳靖伸了懒腰,他已经没有动力去咒骂那架飞机了。起床洗漱后,一边叼着面包,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顺手打开了电台。应该承认,这个世界上男人对于各种兴趣爱好的广泛性和专业程度要远远超过女性。很多在女人看了有些匪夷所思的爱好对于一个宅男来说却是正常到如同穿衣做饭一般。柳靖的爱好很多,无线电,航空,户外活动,生存游戏等等等等。除了对时尚以外的任何技术方面的问题,他都有兴趣掺一脚,这也是他的女朋友觉得那些发射接收模块在柳靖眼里比她的更加重要而离开他的主要原因。

早上起床后收听机场的航空管制频道是柳靖的生活习惯,这和其他人在这个时段收听新闻节目一样正常。他先调到了132.25,这是机场情报通波的频道,事实上这个频段除了通报一些机场的同行情况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柳靖是把它作为天气预报来收听的。简单地听了一会,很快他转到了118.10。虹桥机场塔台管制员里,有一个女管制官,确切的说应该有两个,而其中一个业务精纯,指挥调度口齿伶俐,命令下达清晰准确,柳靖很喜欢这个女管制官,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爱上她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已经伴随了相当一段时间。

让柳靖遗憾的是,今天不是她当班,而是一个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大迷”的男管制官。之所以叫他“大迷”,是因为柳靖觉得那个家伙喉咙里总像有一口痰没有吐干净一样,而且调度的时候极其喜欢拖长音,这和那个女管制官的果断干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靖失望的把频道转到了120.3,这是上海区调的通讯频道,所有在上海上空飞行,而不在塔台管制范围的飞机,当然军用飞机除外,都在这个频道通话。大量操着带有各种口音的英语充斥着这个频道,有时候会产生很多喜剧效果。对柳靖而言,印度口音,韩国口音和日本口音的英语最为搞笑,常常能让他笑得前仰后合。

听得差不多的时候,柳靖的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在收拾桌子前,先开了电脑,这能让他节约一两分钟开机的时间,在电脑前等待系统启动是一件令人烦恼而不能容忍的事情。“炎龙骑士”是他的网名,来自于DOS时代一个台湾RPG游戏,炎龙骑士团。现在那些一接触电脑就直接是win98 XP,整天泡在各种形形色色网游上的小孩是不会体验到当初为了挤几K内存出来痛苦和快乐的。

他想看看自己在论坛上发的帖子,有多少人回复了。发帖的都喜欢自己的帖子被回复顶得很高,但柳靖却讨厌别人在他的帖子里灌水。好在他发帖的无线电技术论坛和民航论坛里面,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柳靖发的帖子是“讨论收听美国总统访华机队的通话”。这个帖子讨论的很激烈,有的说美军无线电通话都是加密的,而且是跳频加密双重体制,各位火腿的机器性能根本听不到。其他人立刻出来反驳,但凡进入中国领空,都要接受中国方面的管制,况且在机场起降不和塔台联系,联系谁?要接受中国区调和塔台调度,必然要用民航频道和明语联络,用寻常的多频道接收机就可以收听到。

持各种意见者你来我往,闹得不亦乐乎,柳靖看帖子看得很开心。但是,他不知道,在一些深入地下的情报网路监控部门,也在关注着这个讨论。他的名字以及他所有的档案资料,都被列入了重点监控名单。

在法兰克福机场接机的是德国联邦内政部的施特海姆博士,一个典型的德国官员,穿着整齐,守时,一本正经。齐闻风对于他所认识的大多数德国人的看法就是他们与其说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不如说是一台大型精密机械上的一个零件。只有在看球或者喝啤酒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一点点生物本能来。虽然齐闻风在过往的任务中接触过很多德国人,但他并不喜欢他们,做伙伴,可以,因为他们做事不会打折扣。做敌人,也可以,打败这样的对手是一种荣誉。做朋友,天哪,恐怕上帝都会觉得乏味,和一群除了猪蹄,土豆,一千多种香肠和啤酒以外,对其他美食没有什么兴趣的人交朋友对齐闻风这样的老饕来说,简直就是梦魇,每一次被派到德国工作,都会让他瘦上好几斤。

对于这次任务,齐闻风并不需要说话,用他的话说,除了礼节性的握手以外,他就是一个移动摆设。联邦内务部那些精干的刑事警察们会把一切安全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而那些引渡的法律事务,则由那些公安部派来的高级警官和德国人的州检察官,法官协调办理。无所事事让他这个在飞机上睡饱了的人觉得有些精力过剩,而任务需要他不能脱团,从心底里说,他宁愿找个意大利人开的小馆子解解馋而不是西装笔挺陪着同样西装笔挺的德国同行们在一家一尘不染的高级饭店里面用刀叉拨弄盘子里的那团配了两根香肠的土豆泥。

阿合麦江买买提,蜷缩在监房一段的床上。在中德双方达成引渡协议后,他就被转移到了这个单人牢房。当然,监狱方面还没有向他通知这个情况,而买买提则认为转移到单人牢房是释放他前奏,因为之前几次被捕,他在监狱了待不了几个月,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而且,也有可能是真主听到了他祈祷,在原先那个牢房,同监舍的老毛子还没来得及对他的屁股下手前,就拯救了他。不过,在被转移到单人牢房后,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他,没有人探监也没有寄信和包裹给他,甚至连看守都懒得注意他。买买提在进行了几次无效的抗议后,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了睡觉上,事实上,除了睡觉,他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齐闻风详细读过买买提的卷宗。一九七七年出身在喀什的买买提,家庭出身农民,小学文化程度,无业。长期在社会游荡,和其他情况类似的小青年一样,过剩的精力成为不安定因素,曾经因为盗窃被公安机关处理过几次。一九九五年,参加境外敌对势力出钱的民族分裂组织,并且偷渡到国外接受过国际恐怖组织训练,之后潜回国内负责秘密招募训练对国家和社会不满的犯罪分子。买买提至少要对三起汽车爆炸事件,两起刺杀乡镇领导负责。在被公安机关通缉后逃亡境外。二零零二年七月,阿合麦江买买提在坎大哈附近被美军特种部队捕获,后送往古巴关塔那摩基地关押。二零零六年九月,在被关押了四年后,美国要求德国政府接收

十五名疆级人员。德国内政部在鉴别所有十五人后,德国政府不顾中国政府的抗议,接收了包括买买提在内的九名证明和“东伊运”没有关系的人员。

不过,就像佛教里说的那样,任何事情,都有因果,有时候并不是你种下善因就会结出善果。和以前那些有理想的游击队员们相比,现在的恐怖分子从根子上说本来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刑事犯,而罪犯是不会因为环境改变或者更加虚无的民主自由而洗心革面从新做人。被安置下来的买买提们并没有安定多久,很快他们就觉得德国政府发放的救济金并不能满足他们的消费欲望,于是他们很快开始重操旧业。一开始,他们总是小偷小摸,当然,这只是热身运动,人总要适应一下环境。很快他们开始以为革命筹集资金为名敲诈当地的维族社群。本来就不怎么富裕的老乡满足不了他们的贪欲,他们理所当然的转向了利润更高,以前也没少干过的老行当——贩毒。赚到了钱自然要分赃,然而自打有分赃这一说的时候,伴随着它一起降临的就是分赃不均。买买提不久就和同伙闹翻了,于是打斗,绑架,勒索,杀人,全武行都有。头大的自然是德国的刑事警察们。买买提被抓过几回,但是都因为证据不足而释放。

中国政府安插在德国的情报人员早就注意到了买买提们给德国政府带来的麻烦。于是一份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总部转发来的红色通缉令出现在了国际刑警组织德国中心局的办公室里。通缉令的内容是要求各国协助中国政府逮捕阿合麦江买买提,罪名很简单:谋杀罪,地地道道的刑事犯罪,一点都不涉及政治。

通宝推: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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