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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情深不寿的故事---韦固(上) -- 南方有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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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情深不寿的故事---韦固(下)

(六)

婚后的日子是出乎意料的好。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来宠一个人。在他眼里,她的一切都是好的,她开心是好的,温顺是好的,娇嗔是好的,生气也是好的。她有无数的小性子和小心眼,他都明了,放在心里看着她闹。

她努力地学着做个好妻子,可是她总做不好,她半夜说熬粥给他做宵夜,却常常守着个炉火就睡着了,倒是他闻着了焦味去把她拎回来。她又说要陪他识字,晚间他看案卷,她便拿了毛笔去描那些古文,她是个没耐性的,没描几笔,便在好好的纸上画起小人来。等他看到她,她早已经头一歪,整个脸上沾了好一片墨迹。他叹口气,自去取一方方巾,沾了水,想给她擦去,她却会突然地醒过来,用手摸一摸眉间的梅花,轻吁一口气,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她不大懂诗文,但却喜欢找他念诗给她听。冬日落雪的夜晚,他们俩对着炉火,热着些新酒,他细细地给她讲诗,说到《诗经》里的《绿衣》,她便怔怔地落下泪来,她仰头看他,看他鬓边愈来愈深的白发,她的泪水止不住,她孩子气地执着,抓了他手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不让你受这样的苦。他心里掠过一阵不安,但心底却觉着暖,觉着近四十年的孤苦和空洞被她一句话添满,从此他有了个归宿。于是伸出手去将她的碎发掖在耳后,说一声傻丫头,死生之事,岂容你我决定?

她也不大会女红。一开始还装个贤惠的样子,把针线簸箩都摆上,拿了匹上好的丝缎,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裁衣。忙乎了一日,他下堂回来,却见她左手五指不知戳了几多针眼,眼眶里不知蓄了多少眼泪。他帮她吹着手指头,一边叹气说,“你也不必做这些的,真正可惜了这上好的丝缎。”她便转了转眼珠子,装了委屈的样子小声说,“母亲说这是为人妻子该会的。如果我不会,你便会瞧不上我。可是从小也没人教我.......”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觉得逗她更有趣些,便说,“别装了,你没真个觉得抱歉。”她胡乱地抹下眼泪,抬头对他粲然一笑。他不禁哑然,想了想说,“你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于是她开始种菜。叫人在花园里整出了片田地,她竟然亲手搭了些架子,种上了葫芦、南瓜、芜菁各色蔬菜。每日里起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种子是否发芽,她的小葫芦长得是不是可喜。每日他回来,她便拉着他去菜园子看她种的瓜果,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这南瓜藤绕上了那葫芦苗,她如何如何地花了力气把他们细细分开。他自己是瞧不起稼穑农活的,那太粗鄙了。可是他却欣赏着她的天真浪漫,在和她一起期待这些蔬菜开花结果的日子里,竟觉出了生命的真意。

(七)

葫芦结果的那天,大夫说她有喜了----他因此生出了大感激和大喜悦。

他去给他父母的牌位上香,回到房内却寻她不着。略略忖度了一会,便知道她是去了那小菜园子。果不其然,她正立在葫芦架前。他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她一脸的泪,他心里生出惶恐,忙问她是否不舒服?她摇摇头,看着那碧青的小葫芦,抽咽着说,“我只是想,如果陈婆婆还在,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他听得“陈婆”二字,突然心念电转,张口问道,“陈婆婆可是瞎了一眼?”她惊诧说是。他再忍不住,蓦地伸出右手到她眉间,揭下了那小小的梅花片,却见一个刀疤,清清楚楚地现在眼前,十数年前的往事一下子全部苏醒,他怔在那,只得一声轻叹,“果然是你!”

其实他从未忘记,其实他心底早已明白!

原来王泰是她的叔父。她也是苦命的,襁褓之中父母双亡,幸好有个奶妈陈婆,领养了她,她自小便跟着陈婆在菜园子里种菜。三岁那年在集市上被一个青年无来由地划伤了眉间,留了个刀疤,大家都不解是怎么回事。后来长到十岁左右,叔父寻着了她,将她领回来当亲生孩子似的养着,请了人教她诗文礼仪,可她到底是乡野间养成的性情,再教不出大家闺秀的做派。婶娘心疼那个刀疤毁了她的清丽,便教她用了梅花片贴在眉间,做个修饰。

他听了她这番说话,心里生出无数羞愧和庆幸,抚摸着她眉间那个疤痕,说那莫名其妙的青年便是他了,求她的原谅。又想如何兜兜转转竟能这等传奇?他不由地去看她的脚脖子,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红线,可如何便真得逃不过,到底还是她呢?

她听他说了这许多,笑了笑,眼里透出清明来,说,“却是相公笨了,哪里真有这红绳子绑在脚上,不过是情之所生,一缕牵系,长在心里,无论天南地北,见或不见,生生念念总是放不下啊!”

(八)

----后来呢?

----后来,恩,书上说他们俩以后相敬愈极,还有个孩子,当了大官。

----啊,那是个好结局了。

----也算是吧。只是他们的幸福其实并不长,其实也就十年。他病了,她眼见着他一天天消瘦,头发一日日变白,她没有办法,她只恨生不同时,白白错过二十载的光阴。

----唉,为什么月老要这样安排呢?为什么不能让她早点出生,早点遇到他呢?他去了,她一个人在世上,该是何等的苦?

----早了又如何?她3岁初见那一瞬,情,不知所起,后经14年光阴仍不知所终,无所谓由来,无所谓消逝,生生世世,总在往复,可会因时间长短而增减一分?

----恩,我明白了,是色是空,不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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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又写得这么YY,汗死了,还是原文精炼好看。----回头把(下)改写,先凑合着看吧

附录

杜陵韦固,少孤,思早娶妇,多歧,求婚不成。贞观二年,将游清河,旅次宋城南店。客有以前清河司马潘昉女为议者,来旦期于店西龙兴寺门。固以求之意切,旦往焉。斜月尚明,有老人倚巾囊,坐于阶上,向月检书。觇之,不识其字。固问曰:“老父所寻者何书?固少小苦学,字书无不识者。西国梵字,亦能读之。唯此书目所未觌,如何?”老人笑曰:“此非世间书,君因得见。”固曰:“然则何书也?”曰:“幽冥之书。”固曰:“幽冥之人,何以到此?”曰:“君行自平,非某不当来也。凡幽吏皆主人生之事,主(“主”原作“生”,据明抄本改)人可不行其中乎?今道途之行,人鬼各半,自不辨耳。”固曰:“然则君何主?”曰:“天下之婚牍耳。”固喜曰:“固少孤,尝愿早娶,以广后嗣。尔来十年,多方求之,竞不遂意。今者人有期此,与议潘司马女,可以成乎?”曰:“未也,君之妇适三岁矣。年十七,当入君门。”因问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妇之足,及其坐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君之脚已系于彼矣,他求何益。”曰:“固妻安在?其家何为?”曰:“此店北卖菜家妪女耳。”固曰:“可见乎?”曰:“陈尝抱之来,卖菜于是。能随我行,当示君。”及明,所期不至,老人卷书揭囊而行。固逐之入菜(“菜”原本作“米”,据明抄本改)市。有眇妪,抱三岁女来,弊陋亦甚。老人指曰:“此君之妻也。”固怒曰:“杀之可乎?”老人曰:“此人命当食大禄,因子而食邑,庸可杀乎?”老人遂隐:“固磨一小刀,付其奴曰:“汝素干事,能为我杀彼女,赐汝万钱。”奴曰:“诺。”明日,袖刀入菜肆中,于众中刺之而走。一市纷扰,奔走获免。问奴曰:“所刺中否?”曰:“初刺其心,不幸才中眉间。”尔后求婚,终不遂。又十四年,以父荫叅相州军(“军”原作“君”,据明抄本改)。刺史王泰俾摄司户掾,专鞫狱,以为能,因妻以女。可年十六七,容色华丽。固称惬之极。然其眉间常贴一花钿,虽沐浴闲处,未尝暂去。岁余,固逼问之,妻潸然曰:“妾郡守之犹子也,非其女也。畴昔父曾宰宋城,终其官。时妾在襁褓,母兄次殁。唯一庄在宋城南,与乳母陈氏居,去店近,鬻蔬以给朝夕。陈氏怜小,不忍暂弃。三岁时,抱行市中,为狂贼所刺。刀痕尚在,故以花子覆之。七八年间,叔从事卢龙,遂得在左右,以为女嫁君耳。”固曰:“陈氏眇乎?”曰:“然,何以知之?”固曰:“所刺者固也。”乃曰奇也。因尽言之,相敬逾极。后生男鲲,为雁门太守,封太原群左夫人。知阴骘之定,不可变也。宋城宰闻之,题其店曰“定婚店”。

----《续玄怪录·定婚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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