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红事.白事 -- l4j

想用红白喜事做本文标题来着,可细一思忖,文中涉及的红事固然是喜,可白事却未必

上星期六去参加了一个葬礼. 同事小迈的丈母娘六十多岁,罹患肺癌好几年了,化疗什么的罪也受够了,前几天终于不治,撒手人寰. 据说老太太一辈没工作过几天,也没啥爱好,就喜欢个抽烟, 整天价烟不离嘴.没呈想事情就坏在这个嗜好上了. 老话说了, 人过五十不为夭亡. 此言虽然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有点过时.不过人在病入膏肓的时候早些离去, 倒也免受了许多的痛苦,从这个意义上讲也算是好事吧.

那天宾仪馆去了有不少人. 小迈老婆小金面上除了疲惫外,已见不到悲伤的痕迹.其他的人们大多数都轻声地互相打着招呼, 很平和聊着天,内容细听起来,均与逝者无关.同胞们葬礼上,呼天抢地,泪流满面的场景根本没有出现. 追悼仪式在一位七十多岁退休牧师的主持下进行.逝者的多年好友追思了她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愉快时光,当她讲到两个小朋友一起做的傻事的时候,与会者都禁不住发出会心的笑声. 在牧师的带领下,大家还颂读了圣经的一些段落,说了些”天使把她引入天堂”之类的吉利话,仪式就结束了.

扳着手指算起来,来M后我和老伴儿参与过的十来起红事,白事,竟有三桩与小迈有关. 先是小迈结婚,后是去年小迈老爸去世,接下来就是这次小迈丈母娘的葬礼.

小迈和小金结婚自然是喜事,同事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好好地热闹了一场.这些年下来,原本一愣头青的小迈,如今让小金调教的也人模狗样的, 象个家居好男人了.

小迈老爸生前是个好酒如命的老头子. 多年酗酒损坏了健康,也伤害了亲朋的感情,老婆离他而去,有机电工程师的手艺也不能施展,早早退休回家,最后落得孤家寡人一个, 死于全身多种脏器衰竭.他的葬礼到会的人很少,除了我们几个同事和几家近亲没什么别的人.他的死对小迈和其亲友来说没多么悲伤,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小迈在他死后也不再用轻蔑的口吻忿忿地议论他年轻时怎么嗜酒误事,而是略带感伤地说起老爸留下的房产和一小笔存款---儿子开始理解老爸一辈子如何的不易,和老爸感情上的距离反倒更近了些. 人与人之间的亲情看来有时候是要拿性命来换的.

另外的几起白事中的逝者,如小温神智不清的百岁老祖母,老南七,八十岁长期受糖尿病的折磨,卧床多年不起的老妈等等都是高龄, 算是寿终正寝, 都可称为”白”喜事. 其亲友及我们这些外人都没觉得特别伤心.真正让我和老伴儿感到难过的白事有两件: 其一是我同事,二十多岁,身体看上去壮得象头牛,脾气非常好,不笑不说话. 他是在公共场所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没等送到医院就断了气.我和他虽然只是工作上的往来,打交道也不多,可当他的小头目打电话告诉我他的死讯的时候,我还是一下子泪水夺眶而出. 至今我不大知道这个年轻同事的死因,脑溢血抑或心梗,还是什么别的不知名的怪病,在他的葬礼上没人提起. 只是感慨身边一个鲜活的人这么突然就消失了,人的生命怎么可以如此脆弱,如此无常!

另一个让我心痛的是老伴儿当年工作单位手下的年轻女孩儿贝娜.

贝娜是个白人女孩儿,苗条的身板儿,高高的个,一头褐里透红的卷发. 不施粉黛的脸上,细细的几粒雀斑不显难看,倒使她显得有些孩子气.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办事一板一眼,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书卷气. 听说她参加了医学院的入学考试,成绩不大理想,但过了分数线.她不象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而是常常有些落落寡欢的样子,据说是恋爱的事不大顺利.她男友我也见过, 南韩裔,剑眉星目,高大,阳光,帅气,是人群中非常引人注目那类男孩子. 他才华出众,医学院入学考试成绩极佳,入名牌医学院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只是他对贝娜若即若离,让她烦恼不以.

事情过去十多年了,时至今日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星期一,老伴儿下班回来不同寻常地沉着脸,一言不发.问了几声才低声回道: 贝娜死了.我一下子惊呆了,忙询问其中细节.听了老伴儿的回答后我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贝娜是周末晚上出的事. 那天她和几个同学聚会,一口气喝了许多酒. 然后她提议去做一件疯狂的事: CATCH A TRAIN(扒火车). 同学们都没当真,可又都乘着酒性随她去了附近的铁道. 当一列火车风驰电掣地开过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躲开了,只有贝娜冲了上去.火车带走了她,连同她二十三岁年轻的生命.

贝娜丧生轮下,但那夺去她生命的肯定不是火车.到底是什么呢? 是学业的压力还是恋爱的不如意?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或者别的什么契机? 贝娜不在了,她带走了心中的秘密,别的人无从知晓.她离开这个让她烦恼的世界的时候,那样的绝决,那样不由分说.我始终不相信她是因为完全醉了才干出这样的事情.她那样年轻,有可能成为挽救病人生命的医生;也可能会为人妻,人母, 可能会有绚丽多彩的人生. 这一切美好的可能都被她生命最后的这个举动在瞬间碾得稀碎!

逝者已矣, 作为生者,我不想再去评说她当年所做所为的对错. 只觉得我们应该趁着还健康,好好拥抱生活, 品尝生活赏赐的点滴温馨和幸福.

生活在继续.身边的红事,白事也会继续.它们演绎着世上千千万万人生的悲喜剧,承载着许许多多家庭的兴盛和衰败.只是 As time goes on, you realize that you attend more and more funerals than weddings.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意识到,你参加的葬礼越来越多,而婚礼却越来越少了).

这是从前一个老美同事跟我说的话,他说得好象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