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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十字军的战争(连载) 作者:赵达明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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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十字军的战争(连载) 作者:赵达明

自11世纪末至13世纪下半叶,西方基督教世界在教皇的号召下,以从东方异教徒手中夺回圣地为借口,对地中海东部的中、近东地区进行了前后间断或持续性的、近两百年的战争。参加这些战争的基督徒身缀红十字标记,故称十字军。虽然名义上这种战争是宗教性的,但是其实质是西方封建社会向外扩张和获得财富的手段;说其挂羊头卖狗肉可能有些过分,但是宗教的确为它披上一层欺骗世人与愚弄信众的光环。无论从战争对当地人民生活所产生的破坏,还是从战争的过程来看,十字军战争都是非正义的、彻头彻尾的侵略战争。即使在当今十字军的后代处于经济强势和政治霸权地位的时候,这些基督徒对这场战争的“正义”性也是羞于启齿的。

一些西方历史学家例如诺曼?坎特,试图把十字军战争的原因归结为穆斯林在西班牙的存在,但是这很难令人信服。穆斯林是在公元八世纪初进入伊比利亚半岛的,不久便在那里建立了摩尔人的文明。这无疑是处于黑暗之中的欧洲少有的一些光明。当伦敦还是一个破旧的村落的时候,伊比利亚半岛已经拥有欧洲第一盏路灯,以及最发达的灌溉系统和最大的图书馆了。很难想象,一方面西方最好学的基督徒例如英国人罗杰?贝肯等人,云集到西班牙学习摩尔人的科学知识(此时西班牙北部的基督徒呈现进贡的态势,而南部的穆斯林则处于退守的状态),而另一方面,十字军需要通过发动对东方的战争来结束穆斯林在西班牙的存在。其实讨伐异教徒不过是西方基督教世界的一块幌子。当西班牙最后一处摩尔人的堡垒在1492年被攻克之后,他们甚至连讨伐异教徒的幌子都不用戴,便在美洲、非洲、亚洲,在世界上他们能够去的任何地方继续杀人。

不仅穆斯林是十字军侵略战争的受害者,犹太人甚至许多基督徒也惨遭十字军的屠杀和洗劫。例如,第四次十字军战争就不幸成为君世坦丁堡的劫难日,野蛮的十字军窃贼把这座拜占廷的历史、宗教名城糟蹋的面目全非,珍贵的宗教器物和历史文物被装进他们的背囊(即使今天罗马天主教会仍保有某些此类文物);此劫过后,拜占廷帝国元气大伤,势力不复从前,而巴勒斯坦,他们(十字军)则是连影子都未见到。

十字军的来源

西方基督教教会(Western Christianity Church)、国王与封建领主在十字军中居于上层核心地位,他们是这场的战争组织者和领导者,教会同时还起着精神领袖,以及所谓的十字军战士与上帝之间唯一的媒介与桥梁的作用。

在中世纪的西欧,国王与封建领主拥有大小不同的领地,领地上人口的增加和城市的兴起,促使其转而向外寻求扩张,攫取土地和财富,从而缓解自身的巨大压力,所谓的骑士阶层也兴起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

在十字军战争爆发之前的11世纪,由封建领地构成的西欧普遍实行的是长子继承制,即封建领主的世袭领地只能由长子继承,其余诸子除了拥有一个空头的贵族头衔,不得不成为没有领地的骑士。一方面这些骑士们需要维持奢侈的生活,另一方面,因为他们在法律上没有诸如土地、城镇,甚至人口之类的财产可以继承,无奈只好成为负债经营的贵族,沦落为一文不名甚至打家劫舍的“高贵的流民”。这使得他们对于寻求财富、掠夺领土充满渴求,而十字军战争正好为这种渴求披上一件“神圣”的遮羞布。

在中世纪的西欧,普通的农民和城镇平民,与贵族社会自始至终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鸿沟是与生俱来的。不久前有一部美国影片《骑士传奇》在我国上映,该片讲述的是一个出生卑微的普通的“贱民”的儿子,是如何隐姓埋名,通过个人的奋斗侥幸成为一名光荣的骑士、进入上层社会的故事。可是这只不过是一个经过艺术加工的虚构的银幕故事。事实上,由于血统的关系,一个出生于非贵族阶层的人,无论怎样努力,也是摆脱不了作为封建领主的附庸而“世袭”深受压迫的命运的。然而,以宗教为名义的对东方的战争,或许能够为他们提供一次改变穷困潦倒的命运、甚至获得令人向往的财富的机会。

在11世纪的百年之中,欧洲一些地方自然灾害严重,与之伴随还有疾病的流行。例如,法国在这个世纪的100年之中,灾荒的年景竟占有1/4强,而在这个世纪的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西欧连续七个年头的干旱致使粮食严重减产,饿死人的事情也经常发生。这些灾难使大量农民及城镇平民处境十分悲惨,从而形成参加十字军前往东方的最基层的来源。

上述状况的存在对于西欧社会来说无疑是不容忽视的不稳定因素,即可能成为社会内部矛盾和冲突激化的源泉,因此十字军战争既可以为统治者起到疏导矛盾、平抑危机的作用,而且至少作为名义上的宗教战争,十字军战争还可以满足他们扩张领土的野心,而西方基督教会则可以实现其所谓的“收复圣地”和“消灭异教徒”的梦想,同时还可以借机吞并早在1054年与之彻底决裂的东方正教(Eastern Orthodox Christianity),以图进一步扩大其超越世俗的宗教权力。

与处于封闭黑暗的中世纪的西欧相比,掌控在穆斯林手中的地中海东部地区据传可谓是富饶的天堂之地。那些去过东方的传教士、朝圣者和商人,则成为那里富庶的见证者。他们把见到的、听到的,甚至是通过道听途说获得的信息,用生动语言加以绘声绘色的传述,这些传述无疑勾引起西方人前往东方的莫大的、低级的和本能的冲动。

克莱蒙郊外的演讲

不过,西方基督教会的宣传更具煽动性。让我们来听一听教皇乌尔班二世在1095年11月26日于(法国)克莱蒙郊外所做的战争动员――“教民们,那东方的国家,遍地是牛乳、羊奶和蜂蜜,黄金宝石随手可拾。谁到那里不会成为富翁呢?去吧,把十字架染红,作为你们的徽号,你们就是‘十字军’,主会保佑你们无往而不胜!”

在这种直白而露骨的鼓动面前,任何神圣的宗教口号都变得苍白而空洞,那些面带菜色的信众的血液,在遍地的“牛乳、羊奶和蜂蜜”烘烤之下,岂有不沸之理?

教皇极具煽动性的演讲不胫而走,很快,西欧各地(法国、德国等)数以万计的衣衫蓝缕的农民、不甘潦倒而又梦想发财的骑士与流民,以及大小不同的封建领主,便越来越多地聚集在十字架之下,准备好为“主道”而使东方的异教徒流血而死。

在克莱蒙郊外的演讲中,教皇乌尔班二世宣布了向耶路撒冷进军的所谓圣战计划。他向前来朝拜与聆听演讲的信徒们这样描述了圣地基督徒的苦难――“信徒的财产被剥夺、家园被焚毁、妻女被凌辱、教堂被亵渎、圣物被践踏……基督的圣墓被野蛮人占领,圣地由于他们的卑鄙无耻而蒙羞。”他宣讲到:“你们,听我演讲的人,真正信奉上帝的人,被上帝赐予权力、力量和伟大灵魂人,祖先是基督教世界栋梁之材的人,其国王曾经抗击异教徒进犯的人――我召唤你们!清除覆盖尘世的污垢,把你们的宗教拯救出来……啊!勇敢的骑士们!忠诚的教友们!战无不胜的祖先的后代们!你们不能败坏祖先显赫的名声。你们不能被儿女私情缠住了腿脚,你们要记住救世主的圣谕――爱父母胜过爱我的人不值得我的保佑。那些为了我的名义,抛弃田产、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的人会受到百倍的回报,会得到永生!” 他向信徒保证说,所有参加圣战的信徒将得到上帝的保佑,这些人从前以及在远征中所犯的一切罪孽,都将获得救赎,其灵魂将在天堂永享无尚的荣耀;同时,他还以教皇名义下达宗教法令――所有参加圣战的人,所欠债务悉数免除。“耶路撒冷是大地的中心,其肥沃和丰富超过世界上的一切土地,是另一个充满欢乐的天堂。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贫困、饥饿和忧愁,老人几乎死光了,木匠们不停地钉着棺材,母亲们抱着孩子的尸体,悲痛欲绝。东方是那么的富有,金子、香料、胡椒俯拾皆是……”――乌尔班二世不愧是一位专业的演说家和煽动者,他的一番演讲,由崇高的精神到现实的物质,对最虔诚和最卑劣者无疑都是一剂强而有力的兴奋剂,于是信众们在教皇的脚下一片狂呼:“上帝所愿!上帝所愿!”呼喊声响彻云霄,震撼了脚下的大地。是啊,乌尔班二世的上帝是确有“所愿”的。这位上帝通过代理人――教皇乌尔班二世,告诉信众,抛弃自己的父母、兄弟和姐妹,前往异教徒的家里杀死异教徒,就是拯救他们伟大的宗教,而牛乳、羊奶、蜂蜜和赦免他们的债务,则是这位上帝给予的、实实在在的回报。

在十字军战争之前,西方基督教教会通过克吕尼修道院改革(即“克吕尼运动”,教皇乌尔班二世原来就是克吕尼教派的僧侣)以及教皇选举制度变革,成为一种超越世俗国家的权力中心与象征。教会凭借其至高无上的领导地位,不遗余力地向信众灌输铲除异教徒、收复耶路撒冷的“圣战”思想,从而进一步提高自身的影响力,使东方的伊斯兰世界和东方正教的拜占廷悉数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

离开克莱蒙,这位以上帝的代理人自居的乌尔班二世继续前往西欧各地宣扬所谓的圣战。

热那亚、威尼斯和比萨商人的财政支持与援助

以意大利的热那亚、威尼斯和比萨商人为代表的城市商业阶层,为十字军战争提供了大量的财政支持和后勤援助。其原因在于,在这些地方,商人们经营的商品大多来自穆斯林及拜占廷控制下的东方;只有十字军战争,才能使东方的贸易港口和商业通道置于这些城市商人的直接管辖之下,从而使他们独占更大的商业利润。通过战争夺取这些地方,然后由热那亚和威尼斯等城邦来行使包括商业在内的行政统治权,这是他们为十字军战争提供金钱、武器、粮饷,甚至派出船只,在战争之前就与组织者达成的约定。

11世纪下半叶地中海东部地区的形势

11世纪下半叶,地中海东部地区的客观形势有利于西方基督教教会及封建主实现他们的侵略计划。首先,以巴格达为中心的阿拔斯哈里发王朝的黄金时期已经过去,国家呈现衰弱之势;1055年,帝国的实际统治权落入塞尔柱突厥人之手。其次,曾经在历史上长期具有重要影响的拜占廷帝国,处于各方敌对势力的骚扰与进攻之中,例如北面的佩彻涅格和波洛伏齐人,西面的西西里诺曼人。然而更为危险的是,拜占廷帝国在突厥人的进攻面前逐步退缩。例如1071年曼西克特一役,突厥人大败拜占廷军队,就连皇帝罗曼努斯四世本人都成了敌人的俘虏;曼西克特战役被西方史学家视为拜占廷帝国衰落的转折点。此后,小亚细亚大部分地区落入突厥人之手,拜占廷帝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君士坦丁堡处于被进攻的态势之中。而佩彻涅格人也与拜占廷国内的反抗运动联合在一起,在1086年和1088年于多瑙河附近先后击败过拜占廷的军队。由于君士坦丁堡处于被动的退守地位,皇帝阿历克塞一世只好向夙敌罗马教皇和西欧的国王求援。

兴起的突厥人同时也开始分裂,除了罗姆苏丹国外,还出现了摩苏尔、大马士革、阿勒颇、安条克,以及特里波利等相对独立的国家。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西方基督教教会与国王、世俗封建领主开始以拜占廷的求援为契机,并夸张性地散布异教徒玷污基督圣墓,阻塞朝圣通道与迫害基督徒的不实之词。那个领导所谓的“前十字军”的隐士彼得,就谎称耶稣亲自交给他本人一封信,并说耶稣在信中讲述了圣地基督徒正遭受迫害,他则受命于耶稣,要带领一支大军到那里杀死异教徒,重建基督的政权。

自从公元七世纪耶路撒冷落入穆斯林之手,那里的基督圣墓以及基督徒的朝圣活动并未受到干涉;1009年(法蒂玛王朝哈里发)哈基姆时期,基督圣墓教堂曾一度遭到破坏,不久继任的哈里发允许拜占廷加以修复,朝圣活动遂又恢复;11世纪,基督教朝圣者途经的小亚细亚出现社会动荡和秩序混乱,这给旅行者造成一定的困难,但是其原因并非出于宗教;另外,从海路到耶路撒冷也是畅通的。

就在教皇乌尔班二世克莱蒙郊外演讲的次年初,曾有一场“前十字军”(“穷人十字军”)的闹剧上演。组织者原本确定的出发日期在1096年的8月15日,即圣母升天日,但是就在这一年的2月,法国亚眠修道院的隐士彼得及追随者便急不可耐地上路了;其它还有一些参加十字军的人,也没来得及得到各自君主的响应和调度,提前向东出发了。前十字军的东征姑且可以视作第一次十字军战争的一次挫折(或被当作第一次十字军战争的一部分),尽管编年史学家对这次挫折大多一笔带过甚至加以忽略。但是,这些主要由来自西欧各地的乌合之众组成的东征大军人数很多,而且从组织与指挥上看,前十字军的东征与晚些时候出征的第一次十字军互不统属,因此暂且作为一次独立的东征看待。前十字军的东征后来以可耻的失败收场,成为西方基督教世界悲惨的记忆,也为后人留下一段千年的笑柄。

前十字军其实很难被称之为军队,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身兼多种身份。他们是来自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等地,用锄头交换武器的农夫;他们还是狂热的信士、放荡的淫乱者、一文不名的流浪汉、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在他们中间既有变卖田产者、拖家带口或抛妻弃子者,又有妇女和儿童;他们被描绘成“最虔诚、最狂热、最胆大妄为和最卑鄙无耻的各色人等所组成的集团”;在他们的宿营地,“淫荡的作乐声与虔诚的诵经声”同时从一个帐篷里传出来。

关于前十字军的人数缺乏有说服力的资料,据说云集在莱茵河畔的大约有八万多人。

他们分别汇集在隐士彼得、一文不名的瓦尔特等人的身下。关于彼得,除了已知他是一位假托接受过耶稣的书信的说谎者之外,还知道他是某一狂热的基督教教派僧侣。瓦尔特可能有一点儿作战知识,不过正如他的名号所示,是一个一文不名、穷困潦倒的泼皮骑士。尽管他们连通往天堂圣地的路在何方都搞不清,但还是怀着对追求财富的一腔热情,分批出发了。

渡过莱茵河之后,前十字军们才发现他们面临着一个大大的难题――队伍没有任何给养,于是,这些“上帝的十字军”就兼职做起强盗,沿途干起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像瘟疫一样掠过莱茵河,像蝗虫一样扑向村庄和城镇,他们过后,留下的是猫飞狗跳,一地鸡毛。而从多瑙河向东的路途,更是到处都浸透着血腥。这些人根本没有军人的素养,毫无纪律可言,所经之地狼烟四起。

前十字军的暴行激起所经之地人民的仇恨与反抗,他们也因此死伤减员惨重,多数人连君士坦丁堡都没能看到就倒毙在异乡的荒郊野岭。

瓦尔特的一路人马在匈牙利按捺不住圣战的激情,开始拿淳朴、愚钝的匈牙利人祭剑,尽管匈牙利人也是基督徒。暴怒的匈牙利人立即毫不留情地痛扁瓦尔特的后队,直到他们丢下死尸,屁滚尿流地离开匈牙利人的家园。这些前十字军的名声实在太臭,在接下来的路上,他们继续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家伙,并被东道主赏以杀威棒……等到瓦尔特这路前十字军赶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跟随在身后的只剩下一小部分了。

彼得率领的队伍在经过匈牙利塞姆兰的时候,发现瓦尔特一路队伍的十字架和武器成为当地人的战利品悬挂在城头,于是在他们盛怒之下一哄而上,攻破了塞姆兰,接着便是疯狂的屠城,有几千个匈牙利人毙命。他们在塞姆兰奸淫抢掠,像野兽一样发泄着所有的能量。

匈牙利人从四处向塞姆兰赶来,彼得的一路人马退出来向一处河流逃窜,早已在河边守候多时的匈牙利人一拥而上。这些倒霉的强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许多人身上便被插满刀剑推进河里喂王八了。

彼得的人马一路上继续杀人不断,他们不仅杀匈牙利人,还杀犹太人、斯拉夫人,杀任何一个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像异教徒的人。

在拜占庭境内,前十字军洗劫了贝尔格莱德和尼什郊区,然而,当地人民的顽强反抗也使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塞尔维亚总督用武力狠狠地修理了这群毛贼,他们也因此损失近半。据说有一次彼得被打散,钻进树林躲过追杀者的风头之后,才与手下重新聚集在一起向君士坦丁堡奔去。

前十字军大多原本就是文盲无产者,他们一生中除了自己居住的那一块地方,对外部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在这些人眼里,财富远比古板的教义现实的多,他们最大的理想就是到传说中的人间天堂享受荣华富贵,或者至少也分一杯羹。他们一走出家门,就在匈牙利,在巴尔干,在他们所能到任何一个比自己家好的地方杀人越货。这些土包子甚至一次又一次地误信,他们已经到达了耶路撒冷,因为在他们眼里,到处都比自己的家好,到处都像是耶路撒冷。

彼得和瓦尔特是在君士坦丁堡城下汇合的,此时他们的队伍只剩下三万人左右。老奸巨滑的阿历克塞一世以饮食为他们洗尘,但是内心却对这群脏稀稀的乌合之众充满厌恶。

前十字军的土包子们从来没有见过像君士坦丁堡这般雄伟、繁华的城市,忍不住脏手脏脚的老毛病再一次发作。许多人溜进城,爬到堡富丽堂皇的教堂的屋顶上面,把贵重的金属敲下来拿出城贩卖;还有一些人玩起恶作剧――放火焚烧城里的公共建筑。阿历克塞一世引狼入室,这时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打发这些来自欧洲穷乡僻壤的人渣,尽快离开他的君士坦丁堡。于是这位皇帝很快就把他们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让这群衣衫褴褛的基督徒,举着十字架到小亚细亚的突厥人那里送死。

彼得和瓦尔特的人马终于进入了小亚细亚。不过这时彼得对于手下这群乌合之众的表现已经彻底绝望,于是找了一个借口返回君士坦丁堡,手下则交给瓦尔特来指挥。没有多久原来彼得的那些手下便与瓦尔特的人陷入争吵,他们重新推举了自己的头领,并从瓦尔特的队伍中分离出来。不幸的是,厄运也从他们占领一座城堡开始降临。这些背运的家伙,连同这座城堡被突厥苏丹训练有素的士兵严丝合缝地包围起来,水源也被掐断,城堡里的家伙成了瓮中的干鳖。更致命的是,在这种形势危急的时刻,他们自己推举的那个头领做了懦夫,他和几个家伙私下偷偷地当逃了兵,于是留在城堡里的干鳖们全部成了突厥人锅里的王八。苏丹给这些王八指出两条出路――要么皈依,要么被放血。彼得的前十字军的东征,至此便化做消烟散云了。

城堡里的前十字军覆没的消息极大地刺激了瓦尔特一路人马的神经,众人吵闹着要求立即找可憎的突厥人决战来一雪耻辱。顶着骑士头衔的瓦尔特原本不愿冒险出战,因为他深知这群乌合之众最缺的就是军人的职业素养,但无奈他无法阻止他们的盲动,只好亲手把他们送向地狱的大门口。苏丹的大军让他们成了弯刀下的祭品,瓦尔特本人也在其中,余下的退到西维多,把自己圈在壕沟的中间等待奇迹。奇迹果然发生了。消息传到彼得那里,在彼得的乞求和劝说下,君士坦丁堡派救兵前来与突厥人达成“放生”的协议。这些虎口余生的家伙回到君士坦丁堡之后,阿历克塞一世国王立即毫不留情地打发他们回老家了。

还有一路甚至不值一提,他们是在修士哥茨乔克的带领下从德国出发的,这些人重蹈了前人的覆辙,被匈牙利人狠狠地“招待”过之后已然所剩无几,反正最后是没有一个人活着到达巴勒斯坦。另有一些无名的队伍从德国和法国出发。他们先用砍杀犹太人的方式进行热身,等到找不到犹太人可砍的时候,又是匈牙利人出来修理了这些人。

在这次各路“前十字军”东征中,绝大多数人成了异乡的孤魂野鬼,还有一些人当俘虏做了别人的奴隶,残存者不足3000人.

把十字军战争分成确定的几次例如七~九次,未免有些教条,各次十字军战争之间既有不等的间歇,大体上又是川流不息的。有一种方法是将十字军战争划分成三个时期――征服时期、(穆斯林)反攻时期、零星时期。

当前文的前十字军正处于被剿杀,幸存者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的时候,由西欧封建贵族统领的十字军就在沉重的马蹄声中出征了。面对十字军有力的进攻,从小亚西亚到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分裂而混乱的突厥人组织不起强有力的、统一的抵抗。十字军一路上洗劫了一些城市,于1099年进入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数万平民惨遭屠杀。这次十字军战争导致耶路撒冷王国等几个十字军国家的建立。

1096年秋天,来自法国、意大利和德意志西部的骑士队伍从各地分路出发,他们有洛林的戈弗雷、布伦的鲍德温和尤斯塔斯、佛兰德的罗伯特、诺曼底的罗伯特、图卢兹的雷蒙德、弗芒的休、布洛瓦的史蒂芬,以及意大利的波希蒙德和坦克雷德。这些人马约有数万人,分成四路行军,在1097年春汇合于君士坦丁堡。

阿历克塞一世对这支十字军的感情是复杂的,他不仅依靠,也心存疑虑,感到恐慌。他软硬兼施,设法说服、收买、施压,要他们发誓,保证任何收复的被占领土,都要归还给自己正式委派的总督(这些保证后来被十字军丢到脑后了)。很快,阿历克塞一世派人帮助十字军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十字军首先围攻尼西亚,当时罗姆苏丹国的主力正在攻打波斯,内防空虚。由于拜占廷皇帝的策划,1097年早些时候,尼西亚向拜占廷投降。经过一段休整之后,十字军进抵多里列,在这里与突厥人展开了一场大战,突厥人的主力被打败。紧接着,十字军横扫小亚细亚,奔向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拜占廷也趁机收复小亚细亚西部。1098年鲍德温脱离向南进军的十字军主力部队前往东面的伊德沙(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北面,今乌尔法),并成功地游说伊德沙国王扫罗斯将自己宣布为继子与继承人。扫罗斯属于希腊正教(希腊正教是东正教的一个分支)派别,在鲍德温到来后不久,他的亚美尼亚人臣民便将他刺杀了。鲍德温是否参与对继父的刺杀未尝可知,但是他因此而成为伊德沙伯爵国的统治者。伊德沙可算作是十字军收获的第一颗果实。与此同时,十字军主力向安条克进军并将之包围,由于安条克城防坚固,十字军攻打数月不下,1098年6月3日因守城军叛变,安条克被攻克。十字军入城后,对穆斯林居民进行了骇人听闻的屠杀,全城财物抢掠一空。很快一支来自摩苏尔的军队又来攻打安条克,十字军进行了成功的防守。于是波希蒙德自居为安条克的统治者。

第一次十字军战争最血腥的一幕发生在耶路撒冷。1099年6月7日,四万十字军(其中精兵二万)抵达耶路撒冷城下并将此城围困,城中突厥守军不过千人。耶路撒冷城用巨石砌成的城墙高大雄伟十分坚固,十字军架木梯攻城未能成功。于是攻守双方陷入相持阶段。后来,十字军用在周围各地抢劫的木材制造攻城器械――攻城塔。攻城塔分成多层,塔中埋伏攻城人员,外面覆盖以坚硬的牛皮,塔下设有攻城槌。攻城槌由一根巨型树干截锯而成,头部为羊头形尖锐器,通过杠杆原理加上人力,槌头可迅速在坚硬的城墙上撞击出一个窟窿。一个多月以后,十字军使用攻城塔攻城。穆斯林守军也拼死进行顽强的抵抗;他们在墙上用沸腾的热油泼向攻城塔,并向攻城塔投出火炬,十字军被烫死和烧死许多。但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攻打,城墙被打开一个缺口,十字军用点燃的木材放起火来,趁着大火的蔓延,十字军终于在7月15日中午时分攻进耶路撒冷,经过激烈的巷战,穆斯林守军终不能支。

耶路撒冷陷落,十字军遂大开杀戒,耶路撒冷成了人肉加工场。穆斯林平民,无论男女老幼,大多惨遭杀戮;逃到犹太教堂的犹太人,则是被活着烧死;而原来居住在圣城的基督徒,也难逃十字军的杀人魔掌;仅在阿克萨清真寺,就有一万(一说为七万)多异教徒被屠杀,血水漫过脚踝。十字军们甚至夸耀说,自己是在没膝深的血流中走过圣地的。亲身参与这一暴行的福尔克里?沙特尔在《耶路撒冷史》中描述到,站在那里的人,从脚面直到大腿都浸透着死人的鲜血。在大街小巷和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头滚滚,到处都堆满人的手脚、四肢。十字军暴徒为了搜寻黄金和金币,又将死人的肚皮剖开查验;暴徒们很快就觉得,一个一个地剖开肚皮显然太麻烦,于是,他们干脆就一连数日把尸体堆起来烧成灰烬,为的是更容易地从灰烬中寻找黄金和金币。十字军在耶路撒冷四处劫掠,他们还下达了这样一条命令――谁先闯进某家的宅院,谁就是宅院的主人。整座城市被洗劫一空,十字军士兵则一夜暴富……接下来是十字军的阅兵仪式,骑兵的马蹄子在战鼓声中踏着异教徒的尸体呼啸而过。他们的残暴震惊了伊斯兰世界,穆斯林编年史学家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从未见过的十字军,称作“一群凶狠善战的畜牲”。

耶路撒冷的异教徒被杀过之后,杀人魔王戈弗雷“荣耀”地成为“圣墓保护者”――这一浸透着人血的头衔的拥有人;不过这位以杀人换取“荣耀”的头衔的恶魔,把“圣墓保护者”这顶帽子戴了不到一年就呜乎哀哉了。接着掌管这顶帽子的是鲍德温,他把这顶帽子换成了“耶路撒冷国王”,此后这个由十字军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又经过鲍德温二世等人之手,统治范围包括巴勒斯坦及叙利亚南部,其它一些十字军基督教国家,也在名义上附属于耶路撒冷王国。

耶路撒冷王国按照西欧封建制模式制订了《耶路撒冷条例》,其中规定了封建世袭制度以及领主和附庸关系。于是,耶路撒冷王国的臣民,无论是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突厥人,还是信仰基督教的叙利亚人和希腊人,皆沦为封建世袭领主的私家农奴和依附民。

第一次十字军战争使得西方基督教教会看到武力对宣扬他们的上帝的重要性,于是又通过建立宗教性军事组织(宗教骑士团),以保卫他们的胜利果实,巩固被他们征服的土地;而从被征服地区掠夺的财富则可以用以招募这些武装。早期建立的宗教骑士团有“圣殿骑士团”(Knights Templar)和“医护骑士团”(Knights of St. John)。宗教骑士团的任务是守卫基督教国家,沿途保护并救助朝圣者。他们自有一套规章制度,名义上听命于教皇;但是实际上,宗教骑士团不过是民族与宗教压迫的工具;而且随着时间的演变,他们自身也直接参与抢劫、经商和放高利贷,“圣殿骑士团”据说还是现代银行业的鼻祖。

第一次十字军战争是西方基督教收获最大的一次十字军的战争,以后的诸次重要的十字军的战争,几乎都没有取得什么决定性的成功。

拜占庭的阿历克塞一世和威尼斯、热那亚的商人也各有所获。前者借这次十字军战争收复了小亚细亚北部的领土;后者则分享了地中海东岸的一些贸易港口,这是城市商人支持十字军战争所获得的报偿。

在经过一段相对平和的间歇之后,新一轮十字军圣战的号召从教廷发出。起因是当年在第一次十字军战争中第一个建立的十字军国家――伊德沙伯爵国,在1144年被灭亡,于是教皇发起第二次十字军战争的动员令。1147年,来自德国和法国的十字军进入小亚细亚,后来他们分别在小亚细亚和叙利亚被击溃,余者于1149年返回欧洲。

第一次十字军战争之后,以耶路撒冷王国为代表的十字军国家一方面享受了东方的富庶繁荣,另一方面它们的内部纷争也使得自身被削弱,崇尚武力的骑士精神也大不如前。1144年,号称伊斯兰捍卫者的赞吉拿下了十字军堡垒伊德沙城,从而导致这个基督教国家灭亡。1145年教皇尤金三世传下圣战宗教令,号召发动第二次十字军战争。

在法国,神职人员伯纳德在十字军队伍面前高举十字架进行演讲;1146年12月,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国霍亨斯道芬家族的康拉德三世也曾亲耳聆听伯纳德以“基督”的身份布道。1147年5月,德、法十字军出发,这次十字军分别由康拉德三世和法国国王路易七世指挥。

康拉德三世首先到达君士坦丁堡,因为与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关系不睦,所以德国十字军提前离开君士坦丁堡进入小亚细亚。或许德国人的离开是上天惩罚十字军的征兆。德国人连等待落在后面的法国人的耐心也失去了,命运继续让他们提前上路,朝伊德沙奔去。康拉德三世把队伍分成两路,结果两路人马先后在当年10月和次年初,被突厥人击溃。

法国十字军在拜占庭受到的礼遇比德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拜占庭拒绝出兵援助他们。法国人在尼西亚接纳了先前溃败的德国十字军的残部,但是陆地进攻没有进展,他们索性从海路前往叙利亚及巴勒斯坦。

在耶路撒冷,康拉德三世说服这个十字军国家的国王鲍德温三世参加对大马士革的进攻,尽管此时耶路撒冷王国与大马士革之间签有停战协定。1148年7月,进犯的十字军在叙利亚大马士革被赞吉次子努尔丁?赞吉击败,十字军占领大马士革的企图也以失败告终。

最后,康拉德三世和路易七世在沮丧中被打回了老家,不过第二次东征的十字军在溃败时还遭受了饥馑和疫病的折磨,生还者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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