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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的炮兵生涯(序) -- 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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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我的炮兵生涯之训练篇 (下)

话说第二天的午饭,食堂里倒是很安静,一桌子十个人,大家大眼瞪小眼瞧着桌上的四个菜,磨磨蹭蹭好久才动了筷子。唯一见荤的是个炒肉片,其它三个分别是土豆丝,卷心菜和绿豆芽。以后的一个月菜谱基本变化不大,一直维持着一荤三素的格局,只是偶尔炒肉片会变成肉炖蛋什么的,素菜里也会替换个花菜或青菜。当然饭是管够的,另外和大学食堂一样,旁边也有个大众汤。

这样的伙食维持了几天大伙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倒也不是饿,就是没油水。好在都是工作的人,每天晚上又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营地虽然是在上海郊区,可上海无论怎么偏僻的地方找两小饭店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当天晚上就开始三三两两有人跑外面小店加餐了。连长排长都眼开眼闭,一方面他们觉得这并没什么,另一方面我知道他们其实也恨不得出去补一补。营长开始根本不知道,他感觉这菜和正规部队里一样,每顿都吃得津津有味的,压根没想到我们会不满意。几天以后才慢慢发现怎么十个人吃四个菜还老有剩。正规部队可能都学过点侦察知识,营长一留心马上就发现了我们的猫腻。他当然是极力反对,说是营地周围小饭店老是晃悠着几十个一脸馋相的军人影响不好,可无奈连长排长们都不积极配合,他说了几次也就不了了之了。

本来这样下去也没什么,部队伙食差点我们都没怨言,而且自己掏钱开小灶,井水不犯河水,可慢慢我们这些民兵有点过分了。当年在车间没呆几天,就发现工人师傅们个个酒瘾极大,几乎每顿都喝。我组里有一位管着几个配料缸,每回夜班都是摇摇晃晃来上班的,我们组长照例要嘱咐一下:小心别掉缸里去。那个组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回下班都吆五喝六去街边小摊喝酒,下完中班喝“晚老酒”,下完晚班喝“早老酒”。我每次做完夜班睡眼惺忪地看见他兴致勃勃就佩服的不行。

连里这些人也都差不多,都是几天不沾酒就浑身难受的主。一开始偷偷喝瓶啤酒,后来变成几瓶,再后来看看没人管干脆喝上白的了。这回是连长排长首先发现不对了,马上到寝室来警告我们,出去吃饭可以,喝酒坚决不允许,并要求各班班长监督。这一来都不敢太放肆了,虽然偶尔还有偷偷喝点啤酒的事情,但喝白酒都不敢了。

风平浪静了几天,没想到,几天以后隔壁班上的班长突然发了酒疯,惹出了场轩然大波。那个班长也是我们公司的,就是以前我说过一家伙把公司前任总经理轰下台的那位,经过后任总经理的大力栽培,已经从操作工培养成电工了,可这愣头冲脑的劲一点都没改。他是个老民兵了,这回做了班长很是得意,对领导布置的任务相当配合,禁酒的事情他当然带头以身作则,虽然手下人还是偷偷喝点,他自己可是滴酒不沾了好几天。对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你要不信让一个大烟鬼两天不抽烟试试?

这个电工班长开始两天还对付,一个星期后就整天抓耳挠腮的,浑身难受。他因为在班上已经把话都说死了,好多眼睛都盯着呢,所以轻易也拉不下脸去偷偷喝。那天是个星期天,晚饭后我们出去打牙祭的都回来了,营门也快关了,他一看没人注意就偷偷出去了,后来他告诉我他嫌啤酒不过瘾,要了瓶白酒,也没菜,时间又紧,嘴对嘴一下子灌下去半瓶,马上往营地赶。十月份的上海白天还是很热,十月小阳春嘛,可晚上已经有了凉意。班长回来路上被小风一吹酒就涌上来了。这位问了,他不是嗜酒如命吗,怎么酒量这么差?这酒瘾和酒量可是两码事,我在车间见过一位每天无酒不欢,但是一瓶啤酒下去就能趴桌子底下的;再比如说我吧,在上海人里面酒量算是好的(和北方人还是不能比,我几次酩酊大醉都是和东北人山东人一起喝酒,最丢脸一次被一个山东MM灌得直作揖求饶) ,但要是没气氛一辈子不喝酒也没事。这个班长酒量也不行,到营地门口已经找不着北了。这时营地大门已经关了,小门虚掩着,让他一脚就踹开了,一溜歪斜奔我们寝室而来,在走廊上顺便把一层楼的总电源给关了,寝室在二楼,他上楼的时候一脚踢碎了旁边的一块窗户。我们在房间里打牌的打牌,看书的看书,突然看见门口闯进来这么一位,都吓了一大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鲁智深醉打山门,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按照程序从怀里掏出个狗腿给我们吃,可这狗腿没看见,倒是大小领导迅速都赶来了。他们也没法不快,一是看门的跑过去告状,二是因为底楼他们寝室的灯都让班长给弄灭了。

只听营长大喝一声:“你疯了,这是干什么?” 班长一点不含糊,慢慢转过身盯着营长,突然脚步踉跄地向他扑过去,嘴里骂骂咧咧:“我就他妈的看你不顺眼,早想揍你一顿了!” 我们这么多人在旁边当然不能干看着,虽然心里都恨不得他能把营长揍一顿,但大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七手八脚把他拉住,可是制止不了他的骂声。这时陈排长脸上挂不住了,怎么说这个班长都是他的人,也是他挑出来做班长的,他总得表示一下,所以出来大声呵斥,一边向他打眼色,意思是少说几句吧。上海有句话叫“巧媚眼做给瞎子看” ,意思是白费事了,其实做给酒鬼看比白费事更糟,班长说:“你朝我眨眼干什么,我知道了,你们都欺负我,好,老子...老子不干了!” 说着就收拾行李拔腿往外走。我们觉得事情有点大了,堵门口不让他出去,这时营长说:“让他走,这样的兵不能要。” 我们只能让路,看着他出了营地门叫了辆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上午公司人事部经理就陪着服服贴贴的他到了营地,我怎么看都象是赵员外来给智真长老陪不是的。班长也愿意道歉,希望让他归队。连长排长都没异议,可营长坚决不同意,最后人事部经理只能领着他灰头土脸地又回去了。

我们下面都议论纷纷,觉得营长心眼太小,不可理喻,不就喝了点酒嘛,关个电闸也没造成损失,玻璃他愿意赔偿;他是想打你来着,可没打着你啊,再说骂你两句也没什么不对,你平时也没少骂我们。我们这是没喝醉,喝醉了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憋着骂你呢。

营长可能觉得我们的情绪不对,下午训练前突然对我们说了一段话,我们听了之后都大为厥倒。他说:“同志们啊,你们不要以为是因为他骂了我我才不让他回来的,我没这么小心眼。我要对全局负责,这样的不安定因素一律不能存在。你们想想,他又是个班长,你们以后实弹射击的时候有那么多首长要出席,他要是指挥你们掉转炮口向主席台射击怎么办?”

我们听了鼻子差点没气歪了:首先电工班长可没发疯,就为这点事他吃饱了撑的让我们向首长们开炮啊。即使他真疯了,可他手下六个人能听他的吗?你还真以为我们把他当班长了,他说的就是命令?事实上就是你营长让我们这么干都没人会理你,我们还想把这差事混结束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呢。看来这营长是个极左,满脑子是阶级斗争,早几十年估计能因为这点小事把班长打成反革命。

不管怎么说,电工班长不能来了,陈排长又从他们班提了个老民兵做班长,他的岗位让公司又派了个人来。我本来以为他这回得吃点处分,当然上军事法庭那是玩笑了,可怎么着公司里也得处罚一下吧,比如扣点钱什么的,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想想也是,谁让他是总经理的恩人呢?

这件事过去以后我们出去吃饭收敛了很多,领导们也在琢磨晚上让我们干点什么消磨一下多余的时间,也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先是让我们晚上去唱歌,营地里有一套卡拉OK的设备,可去了一天第二天死活没人去了,因为那里都是些革命歌曲,倒不是我们对这些歌有意见,实在是平时训练时已经唱烦了。老实说,我在这一个月里最烦的就是老要唱歌,吃饭前要唱,训练前后也都要唱。唱歌这玩艺也是要情绪的,高兴时不让唱还想哼两句呢,不高兴的时候硬要唱的话发出的声音可不就和哭差不多了。

领导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组织了一个篮球比赛,每班上三人打半场。我的感觉,工人们踢足球还不错,篮球不怎么行。因为他们都是很早就离开了学校,足球对场地要求不大,有块空地找两块砖头就是门了,篮球可是正而八紧要篮框的。这和网球不如羽毛球普及的道理一样。所以每个班要找三个人都有点麻烦。相比之下,我们班比较幸运,老四参军三年天天打球,是当然人选。我在中学和大学一二年级打得多一些,到了大三大四改玩游戏就基本没碰过球,就这样还是比其他人要强。开始我不愿意报名,累死累活也没什么意思,得了冠军又怎么样呢?。陈排长游说了半天,最后我听说打球的人那几天可以天天洗澡,立马就答应了。最后一个人选是老六,他也是看在洗澡的份上答应参加的。

一打上比赛才知道,敢情我们三个人是绝配,老四技术全面,能传能投能突破,是主力得分手。老六虽然人矮一点,但他有种特殊的气势,别人见他都害怕,没人敢和他争栏板,一拿球也没人敢去抢,他也知道自己投篮不行,一拿到球就给我们俩。我呢,就是个万金油,虽然什么活都不怎么样,但是还都凑合,老四投篮我就帮着抢栏板,他突破我帮着拆一下挡,他被人缠上了我就过去接应,他要是吸引了几个人突然分球给我,我也能帮着投个篮。就这样,风卷残云,五战五胜拿了个第一。

我们这还没高兴完呢,领导们又犯愁了,这最后一星期怎么打发?结果又一项比赛出笼了,大怪路子。这是一种牌的玩法,六个人,三对三,相互之间的配合很重要。早些年夏天时,上海弄堂里到处是乘凉的人在打大怪路子,一玩就是通宵。我从小住在学校里,打有意识起住的就是楼房,虽然生活条件可能好一点,但也失去了很多乐趣。比如说从来就没乘过凉,因此这个大怪路子我可不在行。大学里玩得也多是八十分和拱猪。好在这项运动在上海不缺高手,鸭子挺身而出,代替我和老四老六参加比赛,也是一路过关斩将,又拿了个冠军。

玩归玩,可也没耽误了白天训练。事实上,我们的训练成绩都相当不错。我们填弹手的考核是在七秒时间里完成规定动作,一二三四炮手却是整天和一条钢丝绳上移动的浮标较劲。一二炮手的任务是移动炮口,让靶心时刻与浮标重合,三四炮手则是根据浮标的速度和距离不停调节提前量。总之,到了第三个星期,几乎每个人都达标了。训练时连长排长们各管一摊,营长每天来回巡视,不停纠正我们的错误,也不停地呵斥,到了第四个星期头上他也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第四周连着下了几天雨,下雨的时候不能训练,领导们早有准备,从部队里叫了个参谋给我们上课,补充点炮兵的基本知识。本来计划只上一天课,没想到雨连着下了四天。连长觉得我们的训练成绩都不错,提出是不是放两天假,营长坚决不同意,他说训练需要一鼓作气,回去一次肯定全完了。当时我们都恨不得咬他一口,可事后,至少我觉得他还是有道理的。

但不放假怎么办呢?营长有主意,让参谋再来上课,连着又讲了两天,第四天雨还没停,参谋说我讲不了了,再往下内容太深下面那些人肯定接受不了。营长也够绝的,说那这样吧,今天下午我们安排一次考试,上午你们复习。消息一传出来,全连一片哗然,工人们啼笑皆非,说多少年没参加过考试了。陈排长说你们怕什么,即使考个零蛋他能把你们怎么的?这么一说大伙都放心了,回去又打了一上午牌。全连唯独剩下我还是万分紧张。为什么?连里就我一个大学生,如果我训练成绩差点倒是没人会笑话,但要是知识考试也和他们一样考个十来分那可丢死人了。所以那个上午我认认真真地在看笔记,一直到发榜都在紧张。好在最后还行,97分拿了个全连第一,第二名好象就已经六十分左右了。这玩艺就象中国乒乓球队一样,你拿冠军是正常的,拿不了才是个笑话呢。

可惜这么多年我那些知识早就全还给那个参谋了,那些笔记也不知哪去了,否则就能用术语多写点三七炮的常识,好让这篇文章瞧着能稍微专业一点,而不是用别的乱七八糟事情充数。

考完试后没几天,我们的训练结束了。最后一天训练完成后,营长给我们敬了个礼,说我的任务是协助训练,明天你们就要去靶场了, 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和大家再见了。

这一个多月里我对他肯定是讨厌的成分居多,造成这样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把我们当成正规部队在训练,而我们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军人,在我们眼里这次训练也就是一项工作,和平时开阀门开机器没什么区别,根本没有提高到什么战场和保家卫国的高度。这样观点极度的不同当然会造成很多冲突。但后来体验过靶场的气氛,结合我们的实弹成绩,慢慢感觉到有些方面营长还是对的。

晚上陈排长说一早去奉贤靶场,明天的任务是把炮就位。他说我们的阵地是在海边的一块泥地上,明天只要不下雨,这工作很容易干,如果下雨那可就糟了。

第二天起床一看,这老天还真对得起我们----外面是倾盆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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