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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维和的日子(三十六)我当上了二把手 -- 东方红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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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维和的日子(三十六)我当上了二把手

东帝汶独立后,由于联合国加大了裁员力度,许多警察结束任务回国,我们防暴队的人员不少也回国了。由于裁员,我们防暴队(Echo Team)与当地警察防暴队(Foxtrot Team)合并组成了新的帝力防暴支队(Dili Task Force)。我在新支队的排名也从原来的第十四(Echo14)一下子跃到了第五(换了新代号Zulu 5)。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三、第四空着,有可能虚位以待比我水平高的人,也有可能因为我年龄和资历太浅,再考验我一下,所以我成了我们队里的第三号人物,主要负责当地警察的巡逻。这里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在联合国警察系统,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按照职务和资历排下来。比如说原来的Echo Team 最多时有35人,Commander (队长)的代号是Echo One ,我刚调入这个队时的代号是Echo 22 ,很快调整成Echo14,又调成Zulu 5,应该说我在防暴支队的进步还是比较快的(主要是论资排辈)。合并后,我们20多个联合国警察和50多个当地警察一起工作。管理这么多人可真不容易,尤其是各国警察的文化背景不同,因而思维方式及办案方式也都不同,许多人年龄比我大,在自己国家也都是警界的佼佼者,经常是谁也不服谁。

还好我大部分时间是指挥5辆车上的当地警察,都是三菱越野吉普,走在路上倒也威风。说实话,这些人也不好指挥,光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就花费了我好几天时间。虽然我当了头儿,但我非常尊重他们,我始终提醒自己这是在人家的国土上,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我是来帮助人家的。即使他们做错了,我也从不呵斥他们,我给他们讲道理,讲为什么要这样做,努力和他们搞好人际关系。由于他们的素质不尽相同,所以给他们分配任务时,我尽力做到因才使用,根据他们的水平及能力安排他们在行动中的位置,危险的工作安排自己和其他维和警察干,而且我在每次行动中都冲到最前面,用自己的良好素质和身先士卒赢得他们的信任,所以他们也很尊重我。当然,有时我还得付出一些辛勤之外的东西。有一次我们设伏,大家忙了大半夜,带的水都喝光了,有人喊口渴了,我赶紧打发人开车去给他们每人买一瓶水,谁让我当头儿呢。

跟我一起巡逻的当地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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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烦的是每辆巡逻车上只有一个联合国维和民警,其他全是新培训出的当地警察,想聊天都没办法聊,语言不通,他们三四个人就能听懂几句简单的英语。这段日子里,如果没有案子发生,我就一言不发,七八个小时坐在车上,也不用开车。一开始还觉得很轻松,可以浏览一下车外的风景,倒也悠闲自得,可这样的日子久了,尤其是听着当地警察聊得热火朝天,而我却不知所云,心里非常烦闷。有时案件很少,一连几天坐在车上,无所事事,腿都麻了。整天这样闷得几乎让人发疯,而且跟他们在一起工作,我几乎学不到什么新东西,英语也提高不了,真是发愁。

我带着当地警察晚上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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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有时清闲,有时又特别忙,忙得连上网的时间都没有,一连几天没发邮件,急得我爱人周玮打来电话,怕我执行任务时遇到危险。

我们支队长很快也结束任务回国了,我成了第二把手(Zulu 2)。可惜好景不长,一个月内随着整个联合国驻东帝汶机构的裁员,我们防暴队也将被裁,所以没有再补充联合国警察。不过在被裁之前还要过渡一下,我们剩下的十几个联合国警察要和新成立的当地警察快速反应部队去一起巡逻,主要是监督、指导他们,怕他们刚成立,处理起突发事件来缺乏经验,换句话说也就是扶上马再送一程。而曾经和我们一起工作过的当地警察全部被送到警察学院重新培训,我们的工作因此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就是说,我们为了和他们工作时间一致,也开始了三班倒,而且频率更快,每星期至少4天夜班。艰苦的日子再一次来临。有半年时间几乎没上夜班的我,冷不丁一熬夜还真难受,那种滋味比刚开始上夜班还难受,怪不得人们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巡逻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时候,我反而有些留恋了。人们说失去的往往是最美好的,过去的那些最艰苦的日子往往会成为最美好的回忆。这20多天有可能是我这一生中在国外巡逻的最后时刻,我抓紧最后这段日子努力工作,以给我巡逻的“时代”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巡逻时路过的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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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巡逻的最后这段日子里,我又亲身经历或者说是经手了一些事件。

新政府缺少资金,因而通过了一项法案,提高了工商营业税。出租车司机们最先发难。为了抗议加税,在通过这项法案的几天后,几百辆出租车把政府办公楼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我们迅速赶到现场,那些新培训出的防暴警察,拿着警棍大喊大叫,拍人家出租车,吓唬人家,结果不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弄得群情激昂,把现场气氛弄得更紧张。

我想办法找出司机的头儿来,跟他谈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总不能在公路上站一下午吧。我请他到一边说话,他情绪非常激动,口若悬河给我讲了半天。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我觉得他好像把我当成了能解决问题的大官。我其实只是到现场早,职务比其他几个人高一点儿罢了。我从帝力其他巡逻车上找了一个翻译,谈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原来他们就想把他们的不满反映给政府,通过罢工和示威给政府施加压力,修改这条法律,所以他们要求见到总理。正在这时我们地区局长也赶来了,还有帝力警局的大小头头们,我赶紧把这个人的想法汇报给局长,请他们联系政府方面。我则好言相劝这个示威的组织者:“抗议、示威没问题,是允许的,但没经过批准堵住路就是违法。如果你真想把抗议书交给总理,最好组织你的人把车开到政府对面的广场里,否则这么混乱,也没人敢接见你们。”不知是这几句话管用,还是大批到来的警察起了威慑作用,他说了几句话后带头把车挪走了,我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好多司机开始发动汽车,把堵在路上的车都挪进了广场。这一下可把我们局长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夸我,这可能是我抓住一个嫌疑犯后第二件露脸的事。

政府部门也有了回音,总理忙,派了一个相当于政府秘书长的人出来接见了他们,并收下了他们的意见书。他们基本上达到了目的,也就忙着做生意去了,没有半个小时,出租车就全开走了。

有一次一位男子骑一辆摩托车,后座上带着一个女的。风把那个女士的裙子卷进了摩托车后轮,车子立即倒地,压在了那个女士身上,男骑手摔出去几米远。我们当时正在公路上巡逻,亲眼见到了这次事故的发生,赶紧停下车上前帮忙。好多人已经聚集在了现场。我让两个当地警察维持秩序,让另外两个警察把摩托车抬起,我拿出刀子,把卷进车轮的裙子割下来,把那个女士扶起来,让我们的司机把他俩送到医院,我和剩下的几个人把摔坏的摩托车抬到路边,以免影响交通。

一天晚上,一些来自亚洲某国的维和士兵喝多了,其中有两个人好像发生了口角,士兵们有人帮这个,有人帮那个,一时争执不下。等我们赶到时,已经到了好几辆巡逻车了,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归宪兵管,又加上刚喝完酒头脑发热,所以当帝力的巡逻警察劝他们时,他们根本不予理睬,不仅继续争吵,而且越吵越厉害,并且动开了手,惹得几个警察有些发火,想把他们带回帝力警察局。我劝阻了他们(他们看出了我是防暴警察的头)。我知道这些维和士兵的英语不太好,大家都是来东帝汶维和的,而且又是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不涉及当地人,所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想起今晚当班的正好有一位警察和士兵们是一个国家的,就用电台呼他,让他速来。那位同事一听同胞有麻烦,风驰电掣而来,几句话一说,那几个人乖乖上了车,让他给送回军营。

   Timor Fuel Station(帝汶加油站)的全体员工,在律师的带领下,到政府门口示威,抗议政府把所有车辆加油的合同都交给了凤凰加油站。他们认为,至少应分配到一部分加油合同。于是他们二三十人打着横幅和标语,在门口示威。这次示威非常和平,也没有妨碍交通。直到有一位部长出来接收了他们的抗议信,他们才离开。我最佩服那个律师,会说英、法、葡萄牙语,而且还特别流利,真不简单。

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巡逻,碰到警察总部的一位高级警官出了车祸。他后天就要回国了,这天晚上许多同事为他送行,所以他喝得有点多,在回宿舍的路上把一辆摩托车给撞了。骑车的人很小(天黑我判断不出年龄,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撞得很厉害,有些摩托车部件都飞出去十几米远。送到医院一检查,右腿骨折。当然这个骑车人也有很大责任,年龄小,没驾驶本,骑得又快,最要命的是摩托车还没有灯。而这位高级警官也够倒霉的,可以说乐极生悲,本来功德圆满,马上该回国和家人团聚了,出事之后,赔钱不说,因为处理事故,又不得不推迟了两个星期才回国。

还有个外国女警,也是晚上,开车太快,在十字路口撞上了一辆车,自己的车也翻了,后面紧跟的一辆车来不及刹车,也撞了上去,3辆车撞在一起,真是少有的大事故,幸亏没有人员伤亡。据说也是因为老公和儿子从国内来看她,她兴奋过度。出事前她给负责当地警察的副总警监当秘书,出车祸后她马上被调到帝力警察局巡逻。因为这一段时间车祸较多,我们中国警队赶紧发文提醒所有中国警察谨慎驾驶,不要超过当地规定的限速,每小时45公里。

在美国大使馆前抗议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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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使馆搞独立日庆祝,好多人在外面示威。这些人点起蜡烛,举着横幅。我们被抽调来负责维持秩序。从美国来了一个小型的乐队,在使馆内演出,也就4个人,可是唱得非常投入,感染力特别强。大使馆内的热烈气氛和使馆外的群众示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是到了东帝汶后第一次看到各种肤色、各种国籍的人站在一起抗议,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的音乐。

还有一天在海边巡逻时看到鳄鱼,六七条,就在岸边游,离我们站的地方也就20米远。看得非常清楚,但我却感觉不到害怕,觉得它们在海里悠然自得很潇洒。我问当地警察,他们说可能是从另外一个地区刚迁移到这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里的鳄鱼,很稀奇,盼着它们爬到岸上,好拍几张照。等了半天,鳄鱼也没上岸而且还越游越远,我们只能带着遗憾巡逻去了。这一天好多美国大兵听说有海鳄出现特别感兴趣,专门打车来看,两个美军士兵还非要和我合影留念。回去后告诉我的同事们海里有鳄鱼,他们中许多人再也不敢到海边游泳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司机开车时困得不行,开着开着误以为前面有一只黄猫(我看其实是一片黄树叶),猛地打了把方向,结果左后轮掉到了沟里,又猛地往回打一把方向,这次是真的压死一只鸡,引来好多路上的闲人围观。他没办法,赔了5美元。我暗自庆幸,幸亏司机是当地人,否则,50美元也不一定解决问题。这件事把全车人吓了一跳,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打瞌睡。

当地的鱼摊,说实话真的吃了不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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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解散了,我在巡逻时专门到最偏远的村转了转,真穷,连路也没有,也就是我们的帕杰罗越野车能通过。小孩子们难得一见汽车,见我们到来,全围了过来。

当地的捕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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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几天还病了一回,头疼得厉害,好像睡觉时空调开得有些大,着凉了。如今人少不好意思请假,记起以前在国内时看到过人家在脑门上拔火罐,就自己给自己拔火罐。虽说不太好看,在脑门上留了个红印,但很有效果,见效非常快,马上感觉轻快了许多。中国警察很少请病假,大部分同志都带病坚持工作。我们队有个加纳女警,头疼,吃药不管用,我给她试着拔了个火罐,别说,也有效果。

最后这一段艰苦的日子里我反而心情非常好,地区警察局行政主管,美国人麦克夸我每天笑容满面。真的,虽然工作环境不好,但愁容满面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就要笑面人生。而且这种艰苦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我能不高兴吗?其实,我挺不愿意笑的,因为我的眼睛小,一笑,两只眼就眯成了一条缝。而板着脸呢,有时看上去还觉得很酷。

   我们防暴队因为裁员终于被解散了。解散之前,我们面临着再就业的问题。幸好我以前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虽说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回国,也被安排进了机关,在当地警察发展部门,负责招募新警察。而其他成员却没有我幸运,大部分又回到了巡逻队。在任务区就是这样,只要你的工作岗位没有了,你就得重新开始,不管你以前的职务有多高,工作条件有多好。马拉图图等地区的警察局长们在整个地区移交给当地警察后,就被调到帝力警察局当了一名普通的巡警。辛苦了9个多月,调了3次工作,这次又回到了办公室,而且可以学到点儿新东西。看来我以前的辛勤汗水没白流,我终于又过上了向往已久的正常生活。报到后的第二天我赶紧把对讲机还给总部,再也不想见到它了,听电台听得耳朵都长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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