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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评倚天屠龙记中的赵敏(一至结束) -- 方解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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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评倚天屠龙记中的赵敏(九)

在接下来这部分里,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张无忌的滥情,周芷若的心机,小昭的柔顺,还有赵敏的痴情之下的全面变化。她正在从一个率领群豪的王府千金,逐步变成一个贤内助的形象,在张无忌的光环下萎靡,这也让我想到红楼中的林黛玉,在宝黛感情有所确定之后的人格的弱化。赵敏亦从此理,外界的压力去除之下,人格的柔化是不可避免的,在张无忌的保护和羽翼之下,旁人看到的是她用痛苦和决绝换来的终于苦尽甘来,而我看到的是,她的全面奉献之后的部分的失去自我。当然,下面的赵敏光彩照人之处还是不少的,但是她毕竟在转变,若是她不从此转变的话,张无忌也不可能爱上她,若是周芷若不自寻阴毒一途,不成为新的强者且背叛了张无忌,赵敏也未必就能得到张无忌的爱,这亦是她的悲哀。

归根结底,如果用某些人的眼光来看,她的爱,不值,而人生的爱,本来没有值和不值之分,爱就是爱了,爱就是她的全面的奉献,换来的是与家人的永隔和一份软耳朵张无忌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而在下面由于剧情需要,周芷若的戏分开始变的越来越多。从此处我们可以看出周芷若的心境,在师父的遗嘱下有似一片荒芜,无真正的付出和真正的爱,索取高过奉献,对世事仅以利己与否处之,缺乏大气,仅以眼下的利益为重,因此最终堕入阴毒一途。

小昭呢?金庸大侠说自己是最喜欢小昭的,我却不能同此,小昭的心是小的,愿望也是小的,一个小小的弱女,仅仅渴望的是和母亲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然而竟不能如愿,小昭要远赴西域。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看似奉献和牺牲的行为,后面隐含的是对人生掌控权的放弃。#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

小昭可以做的,比她实际做了的,要多得多。惜她仅仅是小昭,仅仅是一个渴望幸福安乐的小丫头。而她所追求的幸福安乐,在她的人生中是得不到的。小昭其实是倚天屠龙记中最像安徒生笔下的小人鱼的一个形象,她是在被动的被环境和爱情选择。她唯一的一次主动挺身而出是在绿柳庄外,那次她似乎是发挥出了自己应该有的作用。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丫头,她对赵敏、蛛儿和周芷若的态度是有差别的。对赵敏她最有戒心,对周芷若次之,对蛛儿,因为相识很久了,较为了解,她最没有戒备最为相信。

而在众人的戒备心理之下,赵敏可是大吃苦头。这在四女同舟一回中也有所体现。

接着赵敏便带三人利用自己权势来张罗诡计了。

当下赵敏带着两人,来到王府之前,向府门前的卫士嘱咐了好一阵。那卫士连声答应,回身入内,不久便牵了九匹骏马、提了一大包金银出来。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骑了三匹马,让另外六匹跟在后面轮流替换,疾驰向东。次日清晨,九匹马都已疲累不堪。赵敏向地方官出示汝阳王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再换了九匹坐骑,当日深夜,已驰抵海边。赵敏骑马直入县城,命县官急速备好一艘最坚固的大海船,船上舵工、水手、粮食、清水、兵刃、寒衣,一应备齐,除此之外,所有海船立即驱逐向南,海边五十里之内不许另有一艘海船停泊。汝阳王金牌到处,小小县官如何敢不奉命唯谨?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自在县衙门中饮酒等候。不到一日,县官报称一切均已办妥。

  三人到海边看船时,赵敏不由得连连顿足,大叫:“糟了!”原来海边所停泊的这艘海船船身甚大,船高二层,船头甲板和左舷右舷均装有铁炮,却是蒙古海军的炮船。当年蒙古大军远征日本,大集舟师,不料一场飓风,将蒙古海军打得七零八落,东征之举归于泡影,但舟舰的规模却也从那时起遗了下来。赵敏百密一疏,没想到那个县官竟会加倍巴结,去向水师借了一艘炮船来。这时船中粮食清水俱已齐备,而海边其余船只均已遵奉汝阳王金牌传令,早向南驶出数十里之外。赵敏苦笑之下,只得嘱咐众水手在炮口上多挂渔网,在船上装上十几担鲜鱼,装作是炮船旧了无用,早改作了渔船。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换上水手装束,用油彩抹得脸上黄黄的,再粘上两撇鼠须,更无半点破绽。

[赵敏的聪明,百密一疏,不过也是这种大号的船只,才有了后来的乘船与波斯人抗衡的段子。赵敏这样鼎力相助张无忌,虽然是为屠龙宝刀,却也是为了和张无忌能有更多的接触,为了观察金花婆婆、蛛儿和周芷若的行踪吧。]

张无忌和赵敏商量过几次:“我义父是在极北的冰火岛上,咱们去找他,须得北行才是,怎么反向南去?”赵敏每次总是答道:“这金花婆婆必定另有古怪。何况这时节南风不起,便要北驶,也没法子。”

[赵敏的大将风度,宠辱不惊,这种小小的不正常,只当寻常,索性慢慢观察将计就计。]

[两人在船中商量对策,更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赵敏噗哧一笑,说道:“你就大得我几岁,江湖上的事儿,倒挺内行似的。”张无忌笑道:“明教的邪魔外道,原比郡主娘娘多知道些江湖上的闲事。”他二人本是死敌,各统豪杰,狠狠的打过几场硬仗,但在海船舱底同处数日之后,言笑不禁,又共与金花婆婆为敌,相互间的隔阂已一天少于一天。舵工禀报之后,只怕金花婆婆知觉,当即回到后梢掌舵之处。赵敏笑道:“大教主,那就烦你将灵蛇岛金花银叶威震江湖的事迹,说些给我这孤陋寡闻的小丫头听听。”张无忌笑道:“说来惭愧,银叶先生是何等样人,我是一无所知,那位金花婆婆,我却跟她作过一番对。”

[这些调笑,其实也是一种必然。这二人自从认识以来实际上总是有些暧昧的心灵相通,张无忌自孤岛上长大,对男女之事有时确实不甚敏感,然而赵敏焉能心中无念无感?而当她念及此再想到甲板上面的周芷若,再想到两人之间的敌对状态和自己的责任,夹缝中生存的感受啊,这种苦痛张无忌却是一窍不知。]

他(张无忌)想胡青牛脾性虽然怪僻,但对自己实在不错,想到他夫妇尸体高悬树梢的情景,不由得眼眶红了。他将蛛儿要擒自己到灵蛇岛去作伴、自己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的事略去了不说。为何省略此节,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或许觉得颇为不雅罢。赵敏一声不响的听完,脸色郑重,说道:“初时我只道这老婆婆不过是一位武功极强的高手,原来其中尚有这许多恩怨过节,听你说来,这老婆婆委实极不好斗,咱们可千万大意不得。”张无忌笑道:“郡主娘娘文武双全,手下又统率着这许多奇材异能之士,对付区区一个金花婆婆,那也是游刃有余了。”

[张无忌的善良在此节表现的非常明显,然而为何略去蛛儿那节,恐怕不是单纯的颇为不雅吧。他虽然对感情不甚通,但是在潜意识中,其实他也明白赵敏对他的感觉,以及蛛儿这件事情不能让赵敏知道的。傻人也有傻人的聪明,傻人也自有傻人的福分。此处埋下伏笔,赵敏将来一旦知道了蛛儿的事情,倒是比知道了周芷若还要心痛。周芷若的事情张无忌并不忌讳提及,而蛛儿的事情,张无忌却其先并没有告知她,反而甚至比给周芷若的许诺还要多。赵敏不会妒忌蛛儿,赵敏只是心痛,无奈的心痛。咬张无忌的手证明了这一点:从今往后,没有和你分享过的东西,让我们共同尝试和分享。]

这几日之中,张无忌最担心的,是周芷若服了金花婆婆那颗丸药后毒性是否发作。赵敏知他心意,见他眉头一皱,便派人到上舱去假作送茶送水,察看动静,每次回报,均说周姑娘言行如常,一无中毒症状。这么几次之后,张无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静坐船舱一角,想到了当日西域雪地中的情境,蛛儿如何陪伴自己,如何为何太冲、武烈、丁敏君等围逼之际尚来与自己见上一面,想到自己曾当着何太冲等众人之面,大声说道:“姑娘,我诚心愿意娶你为妻,盼你别说我不配。”又全心全意的对她说道:“从今而后,我会尽力爱护你,照顾你,不论有多少人来跟你为难,不论有多么厉害的人来欺侮你,我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周全。我要使你心中快乐,忘去了从前的苦处。”他想到这几句话,不禁红晕上脸。赵敏忽道:“呸!你又在想你的周姑娘了!”张无忌道:“没有!”赵敏道:“哼,想就想,不想就不想,难道我管得着么?男子汉大丈夫,撒甚么谎?”张无忌道:“我干么撒谎?我跟你说,我想的不是周姑娘。”赵敏道:“你若是想苦头陀、韦一笑,脸上不会是这般神情。那几个又丑又怪的家伙,你想到他们之时,会这样又温柔、又害臊么?”

  张无忌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你这人也真厉害得过了分,别人心里想的人是俊是丑,你也知道。老实跟你说,我这时候想的人哪,偏偏一点也不好看。”

[张无忌岂是不知道赵敏的心的?然而不敢相信她,同时也不明白自己的心。赵敏其实一心都在张无忌身上,所以非常明晰的感受到了张无忌的绮思。张无忌此刻开始逐步的认识到自己的感情泛滥的问题,在四女同舟,这种自责和自问到达高潮。喜欢的究竟是谁?他不明白,然而对于随波逐流的他,现实是逼着他明白这个问题的。最终他认定是赵敏,然而,按照金大侠的话,虽然说了是赵敏,但是究竟是谁,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

  赵敏见他说得诚恳,微微一笑,就不再理会。她虽聪明,却也万万料想不到他所思念之人,竟是船舱上层中那个丑女蛛儿。张无忌想到蛛儿为了练那“千蛛万毒手”的阴毒功夫,以致面容浮肿,凹凸不平,那晚废园重见,唯觉更甚于昔时,言念及此,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心想她这门邪毒功夫越练越深,只怕身子心灵,两蒙其害。待得想到那日殷梨亭说起自己堕崖身亡、蛛儿伏地大哭的一番真情,心下更是感激。他自到光明顶上之后,日日夜夜,不是忙于练功,便是为明教奔波,几时能得安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心事?偶尔虽也记挂着蛛儿,也曾向韦一笑查问,也曾请杨逍派人在光明顶四周寻觅,但一直不知下落,此刻心下深深自责:“蛛儿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对她却如此寡情薄义?何以这些时日之中,我竟全没将她放在心上?”他自做了明教教主之后,自己的私事是一概都抛之脑后了。

  赵敏忽道:“你又在懊悔甚么了?”

[赵敏是懂得张无忌的,而张无忌却不见得懂得赵敏。后来对于这一点张无忌有所弥补,然而在书结束的时候,依我来看,张无忌也没有能够弄清楚赵敏的心。其实赵敏的心很容易懂,可是张无忌简单时过于简单,疑虑时又过于对自己的直觉不自信,所以,不仅开始与赵敏为敌的时候弄不懂赵敏,后来也未必能够读懂赵敏的苦楚。]

只听谢逊道:“有甚么见怪不怪的?你这次回去中原,可探听到了我那无忌孩儿甚么讯息?”张无忌心头一震,只觉一只柔软的手掌伸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他手,知道赵敏不欲自己于此刻上前相认,适才没听她话,贸然发石相援,已然冒昧,只是关切太过,不能让谢逊受人欺凌,此刻忍得一时,却无关碍。

[赵敏能够调控局势,每时每刻她都看到了下步的事情发展。她明白张无忌的心,所以总是在身边默默支持着他,回来看周芷若,总是增加麻烦,还总是搅局,让张无忌十分难熬,然而就是这样的麻烦分子,却也是一种善于赢得爱情的女孩子。不信,可以看当前的女孩,真正完美的女孩子倒未必能够赢得心仪的男孩的感情,倒是那种柔弱的、甚至拈风吃醋长舌娇纵的女孩子身边总是伴着优秀男孩,且总是能够笼络一大批男孩子的心。]

蛛儿道:“我说,当时我苦劝他来灵蛇岛,他非但不听,反而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齿痕犹在,决非假话。我……我好生记挂他。”赵敏抓着张无忌的手掌忽地一紧,双目凝视着他,眼光中露出又是取笑、又是怨怼的神色,意思似是说:“你骗得我好!原来这姑娘识得你在先,你们中间还有过这许多纠葛过节。”张无忌脸上一红,想起蛛儿对自己的一番古怪情意,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苦。突然之间,赵敏抓起张无忌的手来,提到口边,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张无忌手背登时鲜血迸流,体内九阳神功自然而然生出抵御之力,一弹之下,将赵敏的嘴角都震破了,也流出血来。但两人都忍住了不叫出声。张无忌眼望赵敏,不知她为何突然咬自己一口,却见她眼中满是笑意,脸上晕红流霞,丽色生春,虽然口唇上粘着两撇假须,仍是不掩娇美,不禁疑团满腹。

[周芷若、小昭和蛛儿,每个人都教会赵敏爱情中的元素,周芷若是被人怜爱,小昭是善于关心他人,蛛儿则是那种能够在对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的人。赵敏是好胜的,在爱情上,她也是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所爱的,所以她会问张无忌:“我与周姑娘谁美?”她会对张无忌很好,处处帮助张无忌;她还会照着蛛儿的样子,咬上张无忌一口,要张无忌记住自己。]

赵敏拉着张无忌的手,当即下山,回到船中。张无忌道:“我要瞧义父去。”赵敏道:“当你义父离去之时,金花婆婆目露凶光,你没瞧见么?”张无忌道:“我也不怕她。”赵敏道:“我瞧这岛中藏着许多诡秘之事。丐帮人众何以会到灵蛇岛来?金花婆婆如何得知你义父的所在?如何能找到冰火岛去?这中间实有许多不解之处。你去将金花婆婆一掌打死,原也不难,可是那就甚么也不明白了。”张无忌道:“我也不想将金花婆婆打死,只是义父想得我苦,我立刻要去见他。”赵敏摇头道:“别了十多年啦,也不争再等一两天。张公子,我跟你说,咱们固然要防金花婆婆,可是也得防那陈友谅。”张无忌道:“那陈友谅么?此人很重义气,倒是条汉子。”赵敏道:“你心中真是这么想?没骗我么?”张无忌奇道:“骗你甚么?这陈友谅甘心代郑长老一死,十分难得。”赵敏一双妙目凝视着他,叹了口气,道:“张公子啊张公子,你是明教教主,要统率多少桀骜不驯的英雄豪杰,谋干多少大事,如此容易受人之欺,那如何得了?”张无忌奇道:“受人之欺?”赵敏道:“这陈友谅明明欺骗了谢大侠,你双眼瞧得清清楚楚,怎会看不出来?”张无忌跳了起来,奇道:“他骗我义父?”赵敏道:“当时谢大侠屠龙刀一挥之下,丐帮高手四死一伤,那陈友谅武功再高,也未必能逃得过屠龙刀的一割。当处此境,不是上前拚命送死,便是跪地求饶。可是你想,谢大侠不愿自己行踪被人知晓,陈友谅再磕三百个响头,未必能哀求得谢大侠心软,除了假装仁侠重义,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她一面说,一面在张无忌手背伤口上敷了一层药膏,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张无忌听她解释陈友谅的处境,果是一点不错,可是回想当时陈友谅慷慨陈辞,语气中实无半点虚假,仍是将信将疑。赵敏又道:“好,我再问你:那陈友谅对谢大侠说这几句话之时,他两只手怎样,两只脚怎样?”

[谢逊身为丐帮所围,表现的非常厉害,英雄气概自为陈友谅所忌,可是他也当真的很强,瞬间就看明白了谢大侠的弱点,重义气,豪侠,故他欺谢逊是瞎子,做出这样的欺骗。张无忌没有识出来他的花招,而在赵敏眼中一切可是明明白白。同时她在替张无忌包扎,此处又是伏笔。张无忌宅心仁厚,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弯子让他半天脑筋才转的过来。]

  张无忌那时听着陈友谅说话,时而瞧瞧他脸,时而瞧瞧义父的脸色,没留神陈友谅手脚如何,但他全身姿势其实均已瞧在眼中,旁人不提,他也不会念及,此刻听赵敏一问,当时的情景便重新映入脑海之中,说道:“嗯,那陈友谅右手略举,左手横摆,那是一招‘狮子搏兔’,他两只脚么?嗯,是了,这是‘降魔踢斗式’,那都是少林派的拳法,但也算不得是甚么了不起的招数。难道他假装向我义父求情,其实是意欲偷袭么?那可不对啊,这两下招式不管用。”赵敏冷笑道:“张公子,你于世上的人心险恶,可真明白得太少。谅那陈友谅有多大武功,他向谢大侠偷袭,焉能得手?此人聪明机警,乃是第一等的人才,定当有自知之明。倘若他假装义气深重的鬼蜮伎俩给谢大侠识破了,不肯饶他性命,依他当时所站的位置,这一招‘降魔踢斗式’踢的是谁?一招‘狮子捕兔’搏的是哪一个?”

  张无忌只因对人处处往好的一端去想,以致没去深思陈友谅的诡计,经赵敏这么一提,脑海中一闪,背脊上竟微微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他……他这一脚踢的是躺在地下的郑长老,出手去抓的是殷姑娘。”

  赵敏嫣然一笑,说道:“对啦!他一脚踢起郑长老往谢大侠身前飞去,再抓着那位跟你青梅竹马、结下啮手之盟的殷姑娘,往谢大侠身前推去,这么缓得一缓,他便有机可乘,或能逃得性命。虽然谢大侠神功盖世,手有宝刀,此计未必能售,但除此之外,更无别法。倘若是我,所作所为自当跟他一模一样。我直到现下,仍然想不出旁的更好法子。此人在顷刻之间机变如此,当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说着不禁连连赞叹。

[此时拿自己做比,自是让张无忌更起戒心。赵敏如何不知?但是她也直爽习惯了,还是明明白白表露自己的想法,毫无忌惮。刚刚自己的药物,张无忌并无知晓之意,赵敏确实诡计多端,然而她不希望张无忌因此而顾虑或者疏远她,却也并不希望他就蒙在鼓里一窍不知。其实我们可以作何解释?赵敏希望张无忌爱上的是真实的她,而不是像周芷若那样的表面的她。张无忌爱上真实的一个貌似奸诈的淘气的花样百出的赵敏,这份爱肯定比周芷若那样的温淑女子来的更刻骨铭心。]

张无忌越想越是心寒,世上人心险诈,他自小便经历得多了,但像陈友谅那样厉害,倒也少见,过了半晌,说道:“赵姑娘,你一眼便识破他的机关,只怕比他更是了得。”赵敏脸一沉,道:“你是讥刺我么?我跟你说,你如怕我用心险恶,不如远远的避开我为妙。”张无忌笑道:“那也不必。你对我所使诡计已多,我事事会防着些儿。”赵敏微微一笑,说道:“你防得了么?怎么你手背上给我下了毒药,也不知道呢?”张无忌一惊,果觉伤口中微感麻痒,颇有异状,急忙撕下手帕,伸手背到鼻端一嗅,不禁叫道:“啊哟!”知道是给搽上了“去腐消肌膏”,那是外科中用以烂去腐肉的消蚀药膏,虽非毒药,但涂在手上,给她咬出的齿痕不免要烂得更加深了。这药膏本有些微的辛辣之气,赵敏在其中调了些胭脂,再用自己的手帕给他包扎,香气将药气掩过了,教他不致发觉。张无忌忙奔到船尾,倒些清水来擦洗干净。赵敏跟在身后,笑吟吟的助他擦洗。张无忌在她肩头上一推,恼道:“别走近我,这般恶作剧干么?难道人家不痛么?”

  赵敏格格笑了起来,说道:“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怕你痛得厉害,才用这个法子。”张无忌不去理她,气愤愤的自行回到船舱,闭上了眼睛。赵敏跟了进来,叫道:“张公子!”张无忌假装睡着,赵敏又叫了两声,他索性打起呼来。赵敏叹道:“早知如此,我索性涂上毒药,取了你的狗命,胜于给你不理不睬。”

  张无忌睁开眼来,道:“我怎地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且说说。”赵敏笑道:“我若是说得你服,你便如何?”张无忌道:“你惯会强辞夺理,我自然辩你不过。”赵敏笑道:“你还没听我说,心下早已虚了,早知道我是对你一番好意。”张无忌“呸”了一声道:“天下有这等好意!咬伤了我手背,不来陪个不是,那也罢了,再跟我涂上些毒药,我宁可少受你些这等好意。”赵敏道:“嗯,我问你:是我咬你这口深呢,还是你咬殷姑娘那口深?”张无忌脸上一红,道:“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干么?”赵敏道:“我偏要提。我在问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张无忌道:“就算是我咬殷姑娘那口深。可是那时候她抓住了我,我当对武功不及她,怎么也摆脱不了,小孩子心中急起来,只好咬人。你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抓住你,要你到灵蛇岛来?”

  赵敏笑道:“这就奇了。当时她抓住了你,要你到灵蛇岛来,你死也不肯来。怎地现下人家没请你,你却又巴巴的跟了来?毕竟是人大心大,甚么也变了。”张无忌脸上又是一红,笑道:“这是你叫我来的!”赵敏听了这话,脸上也红了,心中感到一阵甜意。张无忌那句话似乎是说:“她叫我来,我死也不肯来。你叫我来,我便来了。”

[张无忌在逐渐体会到爱情中的微妙,大教主虽然和几个女子都有所牵连,但是和眼前的这个奇女子之间的羁绊倒是和众不同。二人间自有一种默契。前面相视而笑,后面的眼光相对,张无忌再笨再滥情,也知道自己动了心。]

  两人半晌不语,眼光一相对,急忙都避了开去。赵敏低下了头,轻声道:“好罢!我跟你说,当时你咬了殷姑娘一口,她隔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于你,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啊,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咬你一口,也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张无忌听到这里,才明白她的深意,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

[记得大学散伙饭的时候,我们班一对情侣,男生当众说:“你的过去,我无法再参与;你的未来,我不想再错过了。”当时真的甚为感动。而这里我们看到赵敏的表白,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自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咬一口也让张无忌感动,而自此咬爱人一口却也似乎成了流行的表白方式了,呵呵。]

  赵敏又道:“我瞧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这一口咬得很深,我想你咬得深,她也记得深。要是我也重重的咬你一口,却狠不了这个心;咬得轻了,只怕你将来忘了我。左思右想,只好先咬你一下,再涂‘去腐消肌散’,把那些牙齿印儿烂得深些。”张无忌先觉好笑,随即想到她此举虽然异想天开,终究是对自己一番深情,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怪你。算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待我如此,用不着这么,我也决不会忘。”赵敏本来柔情脉脉,一听此言,眼光中又露出狡狯顽皮之意,笑道:“你说:‘你待我如此’,是说我待你如此不好呢,还是如此好?张公子,我待你不好的事情很多,待你好的,却没一件。”张无忌道:“以后你多待我好一些,那就成了。”握住她左手放在口边,笑道:“我也来狠狠的咬上一口,教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赵敏突然一阵娇羞,甩脱了他手,奔出舱去,一开舱门,险些与小昭撞了个满怀。赵敏吃了一惊,暗想:“糟糕!我跟他这些言语,莫要都被这小丫头听去啦,那可羞死人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奔到了甲板之上。

[赵敏的脆弱,恰如一个孩子,调皮,胆怯,怕羞,这一面只有在张无忌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看似与她平时的那些大胆的表白和泼辣的言行、复杂的心机差别甚大,几乎不似一人,而仔细想想倒是合乎情理。她过去作为一个郡主,号令群雄,只怕是除在父母面前没有能够像一个孩子吧?而在爱情中,她又被还原了。]

[张无忌的调笑也够令人害羞的了,我一直奇怪他怎么就能同时与几个女孩子不清静,先是拉小昭来,后来为周芷若感动,再后来想念蛛儿,然后现在又和赵敏调情。也许是因为我是女生吧,我很奇怪他怎么会做得到。对我来说,把心情拴在一个地方,一般再要解开是比较困难的。也许这就是男女性格的差异吧。其实仔细想想,现在生活中很多男生又岂不是这样?为女孩子当三思。张无忌的这种心思赵敏不知吗?那不可能。而赵敏能够容忍吗?也不可能。赵敏对待张无忌这种滥情的态度是什么呢?等。她不声不响,只是做着自己可以做的,等,等到所有的牵绊都发展为明日黄花,等到自己的爱的真诚水落石出,等,在这种等待中她也放弃,牺牲,受伤害,然而她竟无怨无悔。这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昭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公子,我见金花婆婆和那丑姑娘从那边走过,两人都负着一只大袋子,不知要捣甚么鬼。”

张无忌嗯了一声,他适才和赵敏说笑,渐涉于私,突然见到小昭,不免有些羞惭,愣了一愣,才道:“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小昭道:“不是,她二人一路向北,但没上山,似乎在争辩甚么。那金花婆婆好似很生气的样子。”张无忌走到船尾,遥遥瞧见赵敏俏立船头,眼望大海,只是不转过身来,但听得海中波涛忽喇忽喇的打在船边,他心中也是如波浪起伏,难以平静。良久良久,眼见太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峰渐渐的阴暗朦胧,这才回进船舱。张无忌用过晚饭,向赵敏和小昭道:“我去探探义父,你们守在船里罢,免得人多了给金花婆婆惊觉。”赵敏道:“那你索性再等一个更次,待天色全黑再去。”

[张无忌为何要羞惭?被别人撞见调情知羞就够了,何必非惭?这里其实可以看出他的并非完全良善的本性。他人性的弱点本是很多,对感情尤其如此。他难道对小昭未寄予分毫之情吗?他不知道小昭对自己也有所寄情吗?小昭表现极为平淡,但是心中应该是能够知道,这个蒙古的郡主,和自己的公子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

  张无忌道:“是。”他惦记义父,心热如沸,这一个更次可着实难熬。好容易等得四下里一片漆黑,他站起身来,向赵敏和小昭微微一笑,走向舱门。

  赵敏解下腰间倚天剑,道:“张公子,你带了此剑防身。”张无忌一怔,道:“你带着的好。”赵敏道:“不!你此去我有点儿担心。”张无忌笑道:“担心甚么?”赵敏道:“我也说不上来。金花婆婆诡秘难测,陈友谅鬼计多端,又不知你义父是否相信你就是他那‘无忌孩儿’……唉,此岛号称‘灵蛇’,说不定岛上有甚么厉害的毒物,更何况……”她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张无忌道:“更何况甚么?”赵敏举起自己手来,在口唇边作个一咬的姿势,嘻嘻一笑,脸蛋儿红了。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摆了摆手,走出舱门。赵敏叫道:“接着!”将倚天剑掷了过去。张无忌接住剑身,心头又是一热:“她对我这等放心,竟连倚天剑也借了给我。”

[赵敏是开玩笑,表示怕殷离再咬了张无忌的手,然而赵敏的实质还是关心张无忌。张无忌自恃有神功,另外倚天剑毕竟是稀世宝物,未可轻借。而赵敏却轻予张无忌,竟然将宝剑掷向他的手中。张无忌想不感动都难。赵敏这种真心,比起周芷若盗刀剑而离去,自是不同了。此刻,赵敏已经把自己利益和张无忌连为一体,情不自禁的倾心帮助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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