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全球碳市场的形成与现状 -- 马灯

行动全球碳市场

20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一样并不存在的东西能够卖钱，而且能产生一个市场，带动一个行业，专门交易这样东西，我一定觉得他很疯狂。今天，真的有一个市场，交易并不存在的人类活动减少排放的二氧化碳，而且这个市场在2008年的交易额达到1880亿美元。

创造

我们把时针拨回到2005年2月51日。从这天起，京都议定书正式生效。国际社会为减缓气候变化开始实实在在的行动了。京都议定书规定的三种减排机制：排放交易机制、清洁发展机制（CDM）、联合履行机制（JI）越来越被人们所了解和接受。

按照京都议定书的规定，所有承诺减排的国家将在2008-2012年间获得各自的排放许可。这些排放许可被划分成为公吨等量二氧化碳为单位的配额（AAUs）。京都议定书在第十七条指出，承诺减排的国家为了实现其减排目标，可以把排放交易作为本来减排行动的补充。在此框架下，议定书第六条指出，承诺减排的国家可以从其他承诺减排国家购买其减少排放了的温室气体。这一机制叫联合履行机制，其减少排放的温室气体叫减少排放单位（ERU）。京都议定书在第十二条指出，承诺减排的国家可以从未承诺减排的公约缔约国购买其减少了的温室气体。这一机制叫清洁发展机制，其减少排放的温室气体叫核定减排额（CER）。

CDM和JI运作

严格的字面描述是很枯燥的。简单讲，排放交易就是一个国家的某个原本产生温室气体排放的项目，经过努力，减少了一定量的温室气体排放，这些“减少了”的排放量，经过授权经营体（DOE）或者授权独立方（AIE）的审核和验证，CDM执行委员会或者JI监督委员会的批准和注册之后，可以出售给另一个国家，获得利益。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听上去很美妙，但这里有几个条件是需要满足的。首先，这些“减少了”的排放量是要可以计算和监测的，而计算和监测的依据是CDM执行委员会批准的14大类方法学。这些方法学针对82种大型减排行为、9种造林类减排行为和59种小型减排行为。方法学的种类还在不断地增加，每种方法学也在不断地升级，以适应新情况的出现。

其次，这些减排行为必须是额外产生的。额外性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出售这些减排额带来的利益，或者没有利用承诺减排国家出让的新技术，这个项目不可能存在。

第三，只有当这些项目开始生产之后，其真实的减排数据经过授权经营体的验证以及CDM执行委员会或者JI监督委员会的签发之后，项目产生的减排额才是有效的。

碳行业

这样，一个全新的产业产生了。在这个产业链的起点是各国的项目开发商，他们投资开发能够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项目，当然这些项目也可以拥有碳融资之外的其他收入，只要能证明额外性就可以。下一个环节是遍布各国的咨询商，这些咨询商熟悉CDM和JI项目的全部环节，他们会帮助开发商按照要求编写CDM或者JI项目设计书，准备各种材料应对授权经营体的审查。接下来是45家DOE和3家AIE，他们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验证组织，而且每家被允许审查的项目类型也不尽相同。目前来自中国的DOE为中国质量认证中心和隶属于环境保护部环境认证中心的中环联合（北京）认证中心有限公司。当项目被CDM执行委员会或者JI监督委员会许可之后，他们预产生的CER或者ERU就可以在国际市场上直接出售给承诺减排国的排放企业，或者卖给活跃在现货和期货交易市场上的中间商，他们低买高卖，获取利润。等到这些项目实际产生的CER或者ERU被签发之后，他们会通过国际交易日志（ITL）转移到相应买家的账户。这个产业的最终买单者是承诺减排国的各个减排单位，主要集中在欧盟和日本。

和碳行业相关联的，还有专注清洁项目的投融资业，专业的市场信息和行业发展咨询商，气候领域的非政府组织和各国的政府的气候管理部门（DNA）。我国的最高气候变化管理部门为发改委应对气候变化司。

摸着石头过河

在2008年1月1日京都议定书第一阶段正式生效之前，场外的CER期货交易以及一级市场交易已经进行了三年多了。这些交易的方式、规模、价格五花八门。由于信息的不对称，市场不规范，使得最早参与碳市场的欧洲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英国上市的三家碳交易商益可国际、康可国际和交易排放公司都在那个时期登陆伦敦股票交易所，一时风光无二。

这期间，联合国环境署，世界银行，世界自然基金会，国际排放交易组织等国际机构在发展中国家组织了大量的碳行业培训。各种通用的碳采购合同版本被推出，交易模式也越来越规范。渐渐地，随着发展中国家项目开发商对于碳市场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以及本土咨询商的崛起，碳市场的买卖双方终于能站在一个平台上对话了。陆续地，欧洲的一些交易所出现了CER现货以及期货和期权的交易。这种场内交易的出现，使得碳市场转变成一个透明的信息对等的市场。

CDM和JI项目开发、审核、审批、验证、减排额签发的程序也在不断完善。新的方法学和工具不断被推出，使得越来越多类型的减排项目纳入减排交易的范畴。

2008年10月16日，国际交易日志（ITL）与欧盟使用的欧盟独立交易日志（CITL）链接。欧盟独立交易日志（CITL）是欧盟温室气体排放交易体系（EU-ETS）使用的交易系统。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一碳交易市场，在后文，我们会专门描述它的诞生和运作。

碳排放交易市场

2008年全球碳市场总价值高达1180亿美元，比2007年增长了84%，其中大部分来自碳排放交易市场。2008年世界上的第一个CDM项目巴西NovaGerar垃圾填埋气项目，于2004年11月18日注册成功。至2009年11月2日，全世界共有1884个注册成功的CDM项目。另有459个CDM等待CDM执行委员会的批准。还有6000多个项目正在接受授权经营体的审核。CDM执行委员会向其中1339个项目签发共计3444万吨CER。其中一部分直接转移到承诺减排国的企业ITL账户上，而另一部分则在各个气候交易所交易，以现货和各种期货组合的形式出售。世界上第一个CER交易合约是在挪威Nord Pool交易所在2007年6月推出的。此后欧洲气候交易所、欧洲能源交易所、法国Bluenext交易所，日本电力交易所以及我国的北京环境交易所和天津排放权交易所纷纷推出CER交易，不过到目前为止，所有碳排放交易活动都在欧盟境内的气候交易所完成。以欧洲气候交易所为例，它2009年11月5日的CER交易价格如下：

交易类型 价格 交易量

现货CER 13.14 欧元/吨 0

2009年12月期货CER 12.99欧元/吨 1007千吨

2010年12月期货CER 12.81欧元/吨 823千吨

2011年12月期货CER 12.82欧元/吨 465千吨

2012年12月期货CER 13.20欧元/吨 405千吨

来源：http://www.ecx.eu/

世界上第一个JI项目是荷兰的Te Apiti风力发电场。到目前为止，共有91个JI项目注册成功。其中大部分在东欧国家，这些国家的身长水平在上世纪90年纪经历了大幅衰退，所以拥有富余的排放指标。

志愿减排

在小布什政府宣布美国推出京都议定书谈判之后不久，一部分美国企业、大学和县市政府在民主党议员的支持下来，开始筹备志愿减排体系。顾名思义，这种机制下的减排行为是排放单位自发的，无任何强制力的。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加利福尼亚州。2000年9月30日，州议会通过了民主党参议员Byron Sher提交1771号议案，批准建立加利福尼亚气候行动机制（California Climate Action Registry）。10月13日，州长Gray Davis签发了修改议案第527号，至此，加利福尼亚气候行动机制正式建立。

任何温室气体的排放单位都可以自愿加入加利福尼亚气候行动机制，以实际行动抵消其产生的碳足迹。成员一旦加入机制就必须按照计划减排自身排放的温室气体，或者从其他志愿减排项目购买核准后的志愿减排额。同时，机制向成员承诺，一旦美国政府立法减排，那么会员已经实施的减排行为依然有效。加利福尼亚气候行动机制已经由最初的23名会员单位增加到目前的300多名会员单位。

2007年5月8日，气候机制（The Climate Registry）在加利福尼亚气候行动机制的基础上建立，不过它的覆盖范围更广。到目前为止，气候机制拥有352名会员，其中包括美国的41个州，加拿大所有的省和7个墨西哥的7个州，从而成为一个覆盖整个北美的志愿减排系统。从2010年起，加利福尼亚气候行动机制下的所有成员将转入气候机制。

志愿减排机制下，项目产生的减排额被称为志愿减排额（VER），大多数在场外交易，场内交易的部分主要在美国芝加哥气候交易所和澳大利亚气候交易所进行。这种减排额可以通过志愿碳标准（VCS）、验证减排+（VER+）等等标准被认证。认证的过程和排放交易项目认证过程基本相同，但是这些标准的开发者都不同。在新知识时代里，掌握标准就等于掌握了财富。

黄金标准

黄金标准（Gold Standard）是独立于排放交易标准或者志愿减排标准之外的一种附加标准。通过黄金标准认证的项目，产生的CER或者VER被称作黄金CER或者黄金VER，以说明这些减排额对环境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贡献非常大。黄金CER或者黄金VER在碳市场上的售价更高。当然，黄金标准的认证过程更为严格，而且只签发给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类减排项目。

风险

在碳市场上，风险无处不在。既有项目不能获得批准的风险，也有项目无法按期产生减排额的风险。在这个市场里，它供需的天平很难处于平衡。一边是越来越多的供给，一边是随时变化的需求。

在08年金融危机中，工业国家生产停滞，能源消耗减少，直接导致碳市场上对减排额的需求量下降。大量原本炙手可热的CER砸在交易商的手上，引发了行业内大规模的裁员甚至公司倒闭。英国最大的碳中间商-益可国际（Ecosecurities）的股价从2007年7月最高时的400多便士，最低跌至今年2月的18便士，并最终被摩根大通旗下的全资子公司碳并购有限公司收购，从伦敦股票交易所摘牌。

一般而言，碳市场的走势由三个因素决定。从长期来看，国际社会的减排承诺是这个市场存在的根本原因。从中期来看，各承诺减排国家的经济表现直接影响碳市场上对碳减排额的需求。从短期来看，碳减排额的交易价格往往紧随国际原油价格的变化而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