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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我的台湾芳邻 一 -- 阿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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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我的台湾芳邻 三

俺第一次发威的情形是这样的。

那是个安静的下午,北美暖洋洋的太阳,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罩在聊天的俺和老爸的身上。

女儿没放学,小儿在睡觉,世界一片安祥。

哗啦啦一阵剧响惊扰了那个静谧安详的世界,但见俺家小儿用来玩水的塑料泳盆一路翻滚着扑倒在俺家落地窗外。还颇有委屈似的颠了两颠。

俺和老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看见俺那芳邻挺着肚子,施施然地走到俺家落地窗外探头向俺家张望,想必她认为这个时间,家里应该没人,即使有人也应该在楼上睡觉。

屋里暗,外面亮,她没看清俺,俺这次可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多日来的忍耐使得俺从来都没那么利索,那么迅猛的一把拉开落地窗,一个箭步就跳了出去。要不是老爸使劲在后面喊,“小心,她是孕妇。”究竟会发生什么无法收拾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要知道,俺整整比她高一个头阿。

强忍下一掌打下去的冲动,俺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请将你那高贵的脚挪离我家草地,请你在走去停车场,抄近道穿过我家草地时,将你那高贵的脚扛在肩上,请你为你自己将要出生的孩子着想,少一点戾气……

本想泼妇般大骂特骂的俺,出口竟成了这样。好没用呵!

关键时刻束手束脚,全无力量。

她显然也没想到俺会突然跳出来, 脸上呈现了一丝慌乱,但是俺不得不佩服地说,在一刹那的慌乱过后,她并不像我期待的那样,与俺来场短兵相接,不说大打出手吧最起码也是唇枪舌剑,让俺一泻胸中怨愤。在那一刻俺期待的是一场大吵大闹,好让我积累已久的吐沫星子淹死她,最低限度知道俺哪里开罪她了也行。

很不幸,她像是完全看穿俺了似的,对俺咬牙切齿的说辞毫无反应,或者应该说是很不屑的转身回到她自己的房子里去,根本一个字都没有。

俺就像出重拳打在了空气中,失了重心的拳击手,又像是走失了观众的独角戏演员,兀自呆立在舞台上。

与自己老公吵架时的伶牙俐齿,讲台上老师的滔滔不绝,全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若不是老爸将我拉扯进屋,俺都不知道怎么下台。

俺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邻居看见这一幕。

若是真看到了,说不定不了解真相的邻居们觉得俺欺负孕妇也未可知。

也是在那一次,俺弄明白一个道理,不屑一顾,不置一词更有力量,更能挑动人愤怒的神经。

话说俺那芳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完全不把俺的不准走俺家草地的警告放在眼里,反而示威似的大模大样地每天照走,每天照瞟。摸准了我也不能每天跳将出去推她。摸准了俺这在自个儿家称王称霸的门里虎,根本就是一只纸老虎吧。

咽不下的气,,也得学着咽下。

实在看着心烦,俺就把眼睛转而看天。

日子还得一天一天的过不是。

那一阵子,俺常想人生就像一条河,若想这河水流得平缓,河床上的石头就不能有大棱角,因为有大棱角就有湍急的水去磨它, 直到有一天磨得平缓了为止。

不能忍耐,不够宽宏就是俺身上的大棱角,上帝借着芳邻的手来打磨我,直到有一天,磨光磨圆,再不感觉痛为止。

从这个角度来看,俺还得感谢她不是?

看看,她都快把俺磨成伪哲学家了。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当俺想通了这一点,心里的郁闷,不平,烦躁,立刻减轻了许多。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句话用在这里不甚恰当。

那还有一句是什么?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事情的转机终于在俺最无可奈何,最不期待的时候,悄然而至。

记得前面提到过女儿和她的阿根廷小朋友为小区送报纸,除周一免费外,周二至周日皆需订阅。

那一阵子很奇怪,每天都会少一份报,女儿也嘀嘀咕咕地说,报社变小气了,免费给送报人的报不知为何不给了。

报社每天会把当天的报纸,在孩子们放学以前,放在俺家后院草地上。

那时,俺的工作是Part time的。

记得很清楚,那天,俺在不该回家的时间提前回家了。

车刚进停车场,俺就看见俺那芳邻,弯着笨拙的腰身,从报社捆得整齐的报纸捆里抽报纸。

俺三步并作二步地冲过去,嘴里还大声喊着:“停下!站住!”之类。

没想到俺会提前回家的芳邻,一脸愕然地看着我。手里还拎着刚抽出的报纸。

俺指着她手里的报纸大声说:“我说怎么最近报纸总不够,原来隔墙有贼呀!”

大约被俺说“有贼”吓到了。俺那芳邻像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扔下手中的报纸。又故伎重演地转身就走,不愿与俺正面交锋。

可俺依然不依不饶地冲着她的背影:“贼呀,贼呀”地叫了好几声,全没有淑女的风范。唉!鄙视自己一把。

记得章含之之女洪晃,在谈到她与陈凯歌的短命婚姻时曾说,陈凯歌有让他当泼妇的冲动。这段话借用在俺这里也适用,芳邻彻底颠覆了俺那伪装多年的温文淑女形象。并在之后的漂在美国的生活里,起着一定的警示作用。

跑题了,拉回到俺不顾形象地叫喊:“贼呀,贼呀”的现场。

被惊动了的阿根廷邻居,拉开后门,伸出顶着满头五颜六色发卷的头,好心地问俺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

俺不想让两个说中文的人之间的矛盾,扩大化到老外之间,无端端给中国人脸上抹点灰,俺有严重的虚荣心阿。

俺告诉阿根廷太太,没事,没事,俺在跟人用中文沟通。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虽然两家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时不时地可以听到隔壁锅盆叮当又或者两口子之间意见不统一的叫嚷。俺是再也没跟芳邻有过面对面碰上的机会了,偶尔看见俺迎面走来,她要么绕道而行,要么直接转身走回去,绝不制造狭路相逢的机会。

俺家后院的草地上,也再没有看见过芳邻的身影。

平静得有些单调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后,邻家传来了小婴儿的哭声。

从门外系着的气球上,俺知道芳邻有了个女儿。

不久,俺就搬家了,搬去两千英里之外的南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搬家公司搬运物品的那一天,女儿说,邻家阿姨又问她话呢,问我们搬去哪里?爸爸找到的是什么工作?妈妈找到工作没有?等等。

看来芳邻对俺的好奇心,并不因俺喊她“贼呀,贼呀”而消退。

离开那幢连栋镇屋,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俺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这纪录了俺最初到美国蹒蹒跚跚,跌跌撞撞岁月的老房子,心里充满了不舍与依恋。

不经意地,俺瞟到了芳邻家二楼卧室窗帘后有张熟悉的脸,在俺定睛想要看个仔细的时候,那窗帘忽然急速地拉上了。只剩下淡黄色的窗帘在清晨的凉风里招摇。

多年后的一个冬日的周末,一位来自台湾的好友带着她家孩子来俺家串门。

屋子里满溢着甜得发腻的烤蛋糕的香味。捧一盏热茶,看着满屋乱跑的孩子们,俺与好友从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到怎样把孩子们推进常春藤名校,从某商场打折到小布什家的千金……扯着漫无边际的闲话。

俺忽然就想到了当年的芳邻, 原本我们是否也有机会这样把盏闲扯呢?原本我们是否也可以在后院的草地上一起PARTY,让原本就不容易的生活,多一些轻松呢?

多年了,芳邻的事,并没有一直从心里放下。

直到有一天,从新闻里看到已是满头灰白的张铭清老人,应邀以学者身份访问南台湾,在孔庙前,被推倒在地,看到疯狂的民众踩在汽车顶棚上的那肮脏的脚…...

俺心里嘀咕,不知道孔老夫子地下有知可否会跳将出来?

看到陈云林被困酒店, 听到电视机里传出的,女人疯狂的喊着脏话的尖叫…...

原来,理念不同,可以有这样激烈的反应阿!

当俺故作深沉地发出上面这样一句感叹时,老公不失时机地打击俺:“切!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想想十年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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