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苦难的童年（六） -- 朱百山

连根在水底下肚子喝饱了，迷迷糊糊，混混沌沌的，好像在另一个世界，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好像看到奶奶，实际上连根根本没见过奶奶，从不知奶奶长得什么样。奶奶对他说：“小伢子，太小了，回去吧。”

连根想问奶奶这是什么地方？可又看不到奶奶了。突然感到身体碰到什么东西，连根赶忙伸出双手一抓，抓住东西了，是芦苇，头往水面一伸，头露出水面了，脚往下一试，碰到底了。

原来这里是个回水湾，河的北边是一片芦苇滩，连根被冲到芦苇滩上。这时，连根在水里不敢上岸，心里好害怕。岸上有人说话，走动，西边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他怕被人发现了，再被爸爸逮回去，没淹死，肯定会被打死。连根就躺在芦苇滩里，露个头不敢动。喝的水太多了，肚子涨的难受，想吐，吐不出来，也不敢吐，怕弄出声响。

到了晚上，没有动静了，连根在芦苇滩里往外面爬。爬一段，走一段，再爬一段，吐了，吐出好大一滩水，好受一些。爬到方家圩圩埂，在圩埂上睡了一会，心里难受好了一点，就是饿的很。夜里，连根睡在圩埂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要饭要到一个好人家，不但给饭吃，还给肉吃，吃得好香，好饱。

一觉醒来，天已快亮了，连根肚子还是空空的。往哪里去呢？家是不敢回了，要饭连个碗都没有。先到方家圩要个早饭，吃了再说。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身上发热，走不动路，还不想走。头发昏，两眼直冒金星，肚子饿得咕咕叫，好难受。

连根来到一户人家，后来知道姓张。有个大妈，给了连根一碗稀饭，连根没有碗。大妈说：“这小伢子，要饭连个碗都没有。”又说：“就拿我的碗吃吧。”

连根吃着稀饭也不香。大妈看着连根，觉得眼前这个孩子精神很差，看刚才走路都不稳。再一看，脸怎么那么红，用手摸摸连根的额头，惊道：“哎呀！这小伢子在发高烧。”这位善良的大妈对连根说：“小伢子，你就到我家凉床上睡去吧。”

连根在大妈家吃睡三天，大妈家里也不富裕。大妈天天打鸡蛋给连根吃，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在大妈家的几天，大妈几次问连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好送信让你家来人接你回去，或者我送你回去也行。只要老人一问，连根就哭，不敢说。他心里还是怕，怕父亲把自己逮回去，捆住手脚扔河里去。

第三天，连根能下床了，感到舒服多了，连根想偷偷地跑掉，但又一想：大妈对我这么好，偷跑是不对的。晚上，连根跪在大妈面前，磕着头说：“大妈，我要走了。”

大妈哭着说：“小伢子，我一问你，你就哭，无法再问了。你这么一点大，你走，你走到哪里去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妈妈找不到你会哭的。”又对连根说：“你在我家住了几天，现在要走了，这么小个小伢子，太可怜了。”

说的连根也难过的哭了。

大妈给连根一个旧淘米篮，一个碗，一双筷子。

临走时，连根又跪在大妈面前，一个劲的磕头，口中说道：“大妈，我还会来看你的。”

离开大妈家，连根不敢在自家附近要饭，怕给家门口的熟人看到，告诉家里人。到离家二三十里路远的地方要饭，甚至更远，像合毛，蜀山，泉塘，关河等地。

别人要饭，是早出晚归，有个家。不管怎么样，回到家中，还能和亲人在一起，再穷，也有个家庭的温暖。连根在外要饭，一个六岁的孩子，无家可归，晚上就睡在圩埂上，或村头的草堆旁，任凭蚊虫叮咬，天热还好。秋后，白天有太阳，不冷，到了夜晚，气温下降，冷得很，经常夜晚被冻醒。碰到下雨天，更是难受、白天躲在大户人家屋檐下躲雨，人家看到，赶你滚蛋。只有晚上大户人家关门了，不出来了，才蜷缩在屋檐下，但挡不住寒冷，挡不住大风吹过来的雨水，冻得浑身发抖。

每到夜晚，连根看到别人家的灯火，听到传出来的说话声，想到自己也有家，也有妈妈。但不敢回家，怕爸爸把自己打死，心里好难过，好想哭。每次都强忍着，不哭。但到了夜里，睡着了，几乎每天都做梦，都能梦到妈妈，妈妈搂着自己哭，自己也搂着妈妈哭，还梦到妈妈一个人坐在圩埂上，对这大河哭，嘴里喊着：“连根，连根啊！”每天连根都在梦中哭醒，醒来，看到四周一片漆黑，好想家，好想妈妈。

到了冬天，天气太冷了，连根实在受不了了，不知不觉又转到方家圩。张大妈一看到连根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亲得很，把连根拉回家。大妈问连根这么多日子在外面怎么过的，连根把自己在外面要饭，听到的，看到的事情还有自己的感受都说给大妈听。大妈听后直夸连根聪明，会讲。

晚饭后，大妈对连根说：“小伢子，我问你话，你要对我说实话噢。”

连根点点头。

大妈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家？”

“有。”

“你姓什么？”

“姓朱。”

“有没有父母？”

“有。”

“家在什么地方？”

“在天保圩，符家拐。”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敢回家，回家爸爸要打死我。”

“为什么要打死你？”

“我和别人打架了。”

大妈又问：“你这么一点大个小伢子，和别人打个架，能有多大的错，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连根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大妈说了一遍。大妈听后说：“可怜的小伢子，要是淹死了多可惜，你这一次是死去活来啊！”又对连根说：“小伢子，我说你记着，你从我家走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你在外面要饭这么多日子，没拿人家一根针，一根线，有志气，是个好小伢子，长大会是个有出息的人。”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大妈把连根送回家了，父母亲都在家。连根进门喊了声：“妈妈。”父亲没喊。母亲一看是连根，一把把连根搂到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连根，我的伢啊！你没死啊！你的命好苦啊！”父亲在一旁一声不吭，默默的流眼泪。

方家圩的张大妈后来和朱苏氏成了好朋友，经常来往，朱苏氏常帮大妈家做衣服。

家门口的人听说连根没死，又回来了，都来看，都觉得奇怪，明明看到被扔到大河里，连头都没露一下就被大水冲跑了，竟然没死。背后有人议论说：“这个小伢子不是个凡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