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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皇城司秘闻 -- 史老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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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27

史老七此刻很后悔,潜入当朝重臣的府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重要的,还是一件后患无穷的事,虽然已经全面启动了“鸿雁计划”,但是内心中的忐忑,必须得到释放,否则,将会对整个行动的信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那才是毁灭性的。

史老七在自己的宅邸写好了自请出外的奏章,就等石越上表弹劾的消息传出,他就立刻致仕,绝对不能连累绝密的“鸿雁行动”。

然而,他等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螭吻房的一名判书,告知石越连夜接见了刑房都事范翔,然后范翔离去,约三刻钟之后,回。

再未出石府。

同时刑部天牢皇城司暗察禀告,范翔夜探天牢,与钦犯唐康密探很久,出。

史老七凝思良久,没有表态,挥手让两个人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幸运的赌对了。

熙宁十七年七月廿八日,xx殿。

萧佑丹走在大宋禁宫那可以并行四乘的宽大甬路上,看着两边给皇帝祈福早日康健的帷幔中影影灼灼的人影,暗自笑起来。

他想到了在汴梁街头听到的评书里很出名的桥段:四下埋伏刀斧手,只等摔杯为号,便一起冲出,将辽国高官剁成肉酱。

自己,就是宋境大辽最高的官。

待会要看看天子的手是不是稳。

萧佑丹在脑子里挪揄的想着熙宁天子大喝一声摔杯为号的样子,嘴角扬了起来。

其实他想错了,虽然大宋的情报系统无处不在,但是宋国传统与辽毕竟不同,皇城司权倾天下,也不过负责宫门安防,九重之内,一个皇城司察子也无,当然,石押班除外。

帷幔里的,真的是内侍和宫女,御前侍卫班直如果也竖起一根祈福的杆子,恐怕第二天御史台参劾他“曲意媚上”“佞臣”的折子就能推满银台司。

大宋官员,不管文武,都不若大辽臣子表达自己感情那么随心所欲。

Xx殿。

原本打算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宋国虚实的萧佑丹此刻却大感头疼,因为大宋的官场选拔制度决定,他能够接触到的官员,无一不是混迹宦海数十载的老油条,不该说的自然不说,能说的也是三缄其口。也就这位皇帝陛下,还算单纯,这也是他在原本没有的日程上非要加上在外交上很给宋国面子的“陛辞”的原因。

结果,此刻熙宁天子却在滔滔不绝的跟他发着牢骚。

他还不能打断。

于是萧佑丹保持着很有风度的微笑,听着熙宁天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

什么自己身体不好,没法起身交谈,只倚着软榻很失礼啊;什么我的臣子给儿子选的上学的老师人员我不喜欢啊,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据说从我妈到我的宰相们都很喜欢……

在萧佑丹看来,这完全不是一名掌握巨大疆域的实力雄厚的国家的君主所应该说出的话!在他看来宋国的皇帝,就应该像大辽的皇帝一样,征战沙场,坚毅果敢,傲视天下。

而不应该这样婆婆妈妈。

好在对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用一句“天下之意皆许之”,结束了皇宋家庭内务情况报告交流研讨会。

距离萧佑丹告辞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苦笑着的萧佑丹估计了一下时间,反正怎么着也不够打探虚实的了,索性不问了。

他立刻腹稿了一篇再三恳切致意,吹捧了一番赵顼在位期间的丰功伟绩,动情地表示辽国上下将为赵顼祈福,盼望他早日康望,继续宋辽兄弟之谊的讲话。

听的旁边礼部的官员眉飞色舞。

关于皇帝的儿子该找谁当老师,萧佑丹虽然心里暗骂关老子屁事?还是以一个辽国人的直率,告诉了赵顼白水潭学院在辽国的影响。辽国当今皇帝即位后,创办的第一所学院,便是以白水潭学院为榜样设立的,连教材都一模一样。辽国的贵族士人,无人不知桑充国的大名。

他心想,既然你不喜欢,但是你妈和你的下属都喜欢,那我也喜欢,你们互相折腾吧!

他相信,一个皇帝不喜欢的太子师,比一个皇帝喜欢的太子师,更符合辽国的利益。

萧佑丹的仪仗前脚刚离开开封府地界,皇城司就张灯结彩放鞭炮了。

史老七一瘸一拐忙前忙后的,因为刚没了一条胳膊走路总觉得重心不稳,时不时就得踉跄一下,所以才显得一瘸一拐,现在他倒是感觉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走,滋润很多。

因为萧佑丹还没脱离宋境,职方司的月下还是重任在肩,看着仨人有吃有喝,恨得牙根痒痒。

这就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在史老七和星星天气大吃大喝的第二天,他就病倒了。

医官诊断之后说,身体原本就极度虚弱,一直靠一股生气硬挺,现在大任卸去,心情放松,顽疾重现了。

并说不要紧,调理一段时间就好。

这下,史老七真的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了。

之所以他还不能休病假,而是要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办公,是因为崇文书院院长方丛哲,在汴梁新闻上发表了一篇社论:《论我们的正义是否可以不择手段?》,里面明确提出了,枢密院副都承旨兼职方馆知事司马梦求重金收买江湖杀手刺杀辽国特使。

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况是如此火爆的猛料。

很快御史台就不请自来的介入了个调查,所有看职方馆和司马梦求本人不爽的跨越派系的官员一起动员,又一次堪比“百官议政”的火爆场面出现。

银台司的内侍们又一次跑断了腿。

所以倒霉的史老七也必须战备值班,而不能休息。

因为司马大人位置的特殊性,都堂和密院也不可避免的介入了。

事态的发展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混沌起来。

尤其是方丛哲提供的资料很完整,包括司马梦求重金收买的金额都历历在目,廿五万贯,更是让廉洁的给事中和御史们兴奋不已。

随后龙体不愈的熙宁天子将一切奏折留中,战战兢兢颇有唇亡齿寒的阴司诸衙门,终于盼来了皇帝的干涉。

史老七松了一口气,皇城服饰也终于下达了让他养病休息的命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都堂之上,司马参政借益州事件向吕仆射施压,打击得新党抬不起头的时候。

吕仆射闪电般的反击了。

祥符县知县夏雨御史台。

司马光之子司马康下狱御史台。

权知开封府苏颂下狱御史台。

当听到中使已经在前往大名府,捉拿吕公著的路上的时候。

刚刚接到休假条的史老七跟所有刚刚送走大瘟神萧佑丹的阴司干员一起仰天长叹,破口大骂:“吕惠卿,卧槽你大爷!”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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