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人生百态：之 ：大肚汉（二） -- 老光

讲起大肚汉，小镇上还有一狠人，也是十分的了得！

这人的狠处是一餐吃了六斤多的猪板油。这猪板油便是那猪肚腹中白花花的一大块油脂，冷凝后硬梆梆的，俗称“猪板油”，也叫作“大油”的那东西。更叫人佩服的是这伙计并且是酌了白糖炒熟了吃的，而不是通常的搞法——作盐。

俺如今把这事儿当成古来讲，可能会有好多的人不相信。

有人会说：“老光，你说胡玉山一餐能吃下七十三个红蛋就了不得哒！还要说能吃六斤多的猪板油，这只怕是道士老倌鼓眼睛——恨人不死！作（编）些话讲的，打死我也不相信沙！”。

不过，我今天讲的这件事，是真有其人，也是真有其事的。要知事情的原委，且听我慢慢地讲哈来。

这个人姓张，大名就叫张小婆，是小镇近郊的一农民。平时以插田拌土为主业。年青的时候跟着人学过杀猪，曾当过几年的屠夫。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但凡农副食品的生产，都是实行国家派购和定购政策。

那时节，也还没得什么大型正规的养猪场所，城镇人口的吃肉，吃蛋等等，都是由政府制定出计划，再一家一户落实到农户头上，规定每家农户一年要上交多少猪羊，多少鸡鸭，多少蛋品。这是硬性规定，完不成的农户，年终分配时扣减口粮，以奖励那些超产户。

农民养猪，养鸡，养鸭子等，为的是完成国家的派购，定购任务。从农业合作化开始，连人吃的粮食都不够了，哪还有更多的粮食喂猪呀，鸡呀和鸭呢！所以，农民为了完成定购，派购任务，把头猪儿一喂到131斤的起码级后，就赶快上了交，只求完成上交任务就行。

到后来，这政策越来越严，猪肉只供应城镇的工矿企业与单位，每人每月斤把肉，还得凭肉食专供票证去专门的供应点买。私人嘛，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不能宰杀牲猪的，私人杀猪吃肉违法。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没有什么猪可杀了。有好些年份里头，枉然了张小婆一手杀猪的好功夫，一直派不上用场，小婆跟着师傅置办的一砣的屠宰刀具，比如砍刀，撩环，猪毛刮子，挺肠杆子什么的，都搁置得生了厚厚的一层黄锈。

从61年起，形势有了好转，政策也放宽了一些。家家户户划拔了一点点自留地，也允许私人开荒种地，利用空余隙地搞些多种经营，从这时起，农民手中的粮食也就多了一点，手头有些余钱剩米了，农户养猪的也多了起来，完成了国家的派，定购任务，多养的猪可以宰杀，可以卖，自已吃肉也有了可能。于是，过年时开始有杀年猪的哒。

水涨船也跟着高，我们的小婆师傅搁置了多年的刀枪也就拿了出来啰！英雄又有了用武之地！

63年是解放以来风调雨顺的一年。这一年，田里头，地里头，年成得干（尽）了！过年的日子里，真是热闹得不得了。从五五年闹高级农业合作社起，私人家就不许杀猪。三年困难的苦日子不知如何捱到了头。多年未杀过年猪的人家，也开始互相比试较劲。那一年，俺小婆师傅是忙不彻啊。

从冬至前一段日子开始，几乎是没得日夜，帮了这家杀猪，又去那家猪杀。

腊月十几里的一天大清早，小婆来到事先约好的王家。将年猪杀了，用开水烫了，吹足了气，剐净了毛，把白漂漂的一头猪，用撩环挂起剖开边时，主家老板踱了过来，一边看小婆师傅开边剖猪，摘取心肝下水，一边搭话：

“张师傅，听说你吃猪板油蛮狠！你一餐吃得好多呵？”

小婆此刻正一门心思地用手撕那猪身上的板油，听得老板问起，随口抛出一句：

“不多，这扪大一块！”。

老王拿眼睛一瞟，吓了一跳：

“莫斗把（戏耍）沙！这一块不少哒呢？怕莫有六七斤重啦！我就不信？你一餐吃得完这扪大一砣！”。

小婆扭过头，望着王老板嘿嘿一笑：“只要你舍得，那俺就试看看啦！”

老王本也不是个小气人，也想看看张小婆的真功夫到底如何，便顺口应承下来：“要得啦！要得啦！如果你一餐吃不完，又哪扪搞呢？”。

“如果吃不完，有好多，我赔你好多啦！”小婆也爽爽快快地揭了这张榜。

老王进屋拿了一杆秤出来，把刚才撕下来还带着温热的猪板油用秤一约，乖乖！正好是六斤七两。便朝小婆招了招手：

“张师傅，过来看称沙！这块猪板油正好是六斤七两呢！”小婆走过来，用眼一瞄，正好足数。便对王老板说：“俺把丑话讲在头里哟。这猪板油怎么个吃法，得依我的搞。如何？”。老王表示，只要是吃进了肚子里，随便小婆哪扪个吃法都成。

于是，小婆将板油提进了王家的厨房里头，用菜刀直一刀，横一刀，切成寸把见方的砣子，又喊老王拿白糖过来。然后，点着了火烧起锅，放进水，把板油砣子也放进去，刚好水平油面。

等水一熬干，小婆放进几把白糖，再用锅铲搅动了十数下，等白糖一溶，便用碗盛起来。老王站陡旁边，看着他像捡抛哞（草莓）地，一砣，一砣，直往嘴巴里塞。不长的功夫，几大碗猪板油砣砣，吃得索索俐俐，不剩一滴滴。老王拿眼睛一瞄锅里头，么得油粒子都没有剩下。

老王看到真功夫哒！对小婆佩服得五体投了地。

以后逢人便说，说张小婆是如何如何之狠哪，一餐吃了六斤七两猪板油哪，还酌的白糖炒的呢，不是放的盐啰！

一传十，十传百，张小婆一餐能吃六斤多猪板油的事不径而走。

从此，我们这个小镇上也就多了一个吃的狠人和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