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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反击游猎组――空军二级战斗英雄韩德彩访谈录 -- duan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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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反击游猎组――空军二级战斗英雄韩德彩访谈录

  韩德彩,1933年生,安徽凤阳人,1949年参加革命,参加抗美援朝时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飞行员,先后击落敌机五架,空军二级战斗英雄,离休前任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中将军衔。

  韩德彩:在朝鲜战争中,采取游猎组这种形式实际上是敌人的一种战术变化。敌人开始是大机群,以后变成四机、八机,多批多方出动,在一个空域找我们作战,欺负我们弱。到后来,因为他们吃了很多亏,这些东西都不行了,就变成了利用F-86优势。F-86飞机油量多,留空时间长,这样形成一个什么东西呢?就是它来了我们去迎击,我们一去,它转过头就飞走了。我们跟吧,跟远了不行,油量不够,只有回来。我们一回来,敌人又调头跟回来打我们。这时,战争经常是沿着鸭绿江的东侧打,在那个地区作战,因为敌人采取回避我们、不和我们正面作战的办法,我们就去,他就躲,我们回来他就跟回来了。

  鸭绿江东侧,离我们机场很近,因为我们机场都是一线机场,在鸭绿江边上。当时丹东南边的大东沟机场、浪头机场、大虎山机场、葛家坝机场、大埔机场,加上凤凰城还有一个土机场。这样美军抽了许多战术技术水平很高,又有一定作战经验的飞行员,编成双机、四机,飞到我们机场附近,从高空一个变轨下来,在我们机场边上,打我们起飞、落地的飞机。

  实际上,对付敌人的这种战术变化,开始的时候我们比较被动,因为飞机作战,既要高度又要速度。我们起飞落地既没有速度,也没有高度,那就很被动。以后我们就研究了很多对付这种战术的办法,有矛有盾,敌变我变!我们采取机场之间的互相掩护的办法,我们在机场起飞的时候,先来起飞几架飞机,在上面飞,扫一下,敌人没有来,我们就全部起飞上去了。还有一个办法是我们从机场紧急起飞,起飞以后,不上升高度,很低很低,从山沟里钻出去。我们向南起飞,转到凤凰山以南,然后拉起来,回过头来到机场作为掩护。再就是作战形式,从战区回来的飞机,有队形比较完整,油量又比较多的,就叫他们在空中直接掩护其他部队落地,当时情况主要是这些。

  我打费席尔的情况,实际上就是这个问题。那天是4月7号的下午,天色也比较晚,西边有云,北边和东边是晴天,我们起飞向南后,向右转弯,朝西北方向飞行,五千米就进入云层了。也没有感到云不可进,这样大的机群进云,说实在的,很危险,也没有理会这里面的复杂性。进去以后,我不是最后的飞机,其它两个飞机在前面,我们看不到了,保持三十度继续上升,上升到七至八千米的时候,来了个命令:右转三十度,从六十度转到三十度,那就转了九十度,还不行,还在云里面,一直上升快到一万两万米了,忽然天就亮了,就出去了,但是,这时候再找前面两个中队,找不到也看不到了,到底是我在前面,还是谁在前面都不清楚了。

  然后就朝出航方向转,当时给我们的任务,从鸭绿江桥右转,到朝鲜,沿鸭绿江东侧,往鸭绿江口和半岛飞。你看到了敌机你就打,没有敌机你就回来,给的任务就是这样。到了鸭绿江桥一转弯,我们就报告了,说我们现在右转出航。地面问,你们还有几个飞机在一起?我们说有四个,地面指挥说,你们四个回来吧!其实当时我们前面两个中队都发现敌人了,当时既没有看到我们的飞机,也没有看到敌人。打仗服从命令这是第一条,回来了,我们当时有点气,又没有打上仗,气人不气人?回来以后对着我们的机场飞,这边没有云,后来又飞,一直飞,到了宽甸,离大埔机场还有五十多公里的地方,高度在六千米,地面指挥员告诉我们,你们回来掩护机场!一听掩护机场,我们又来劲了,感觉又有仗打了,地面叫掩护机场,估计可能有情况。所以我们四个回来,飞到机场上空。如果跑道是这样的话,这是北,这是南,我们就在跑道北头,落地和三转弯这个地方,四架飞机拉开飞,转个三角飞一回,然后再转三角,这样空中可以掩护,又可以掩护三、四转弯落地。差不多的高度就是两、三千米。

  因为我们的大埔机场,南头是一座山,离我们三十来公里,山那边雷达查不到,我们机场西北边是一个大山坳,雷达也看不到。那时候雷达非常差,加上遮蔽,你更看不到,有时候我们能够听到敌人飞机响,但是看不到飞机在什么地方。F-86发动机的声音和米格-15不一样,叫起来的声音不一样,F-86飞机的声音像过去电影里面的飞机发出的声音一样,我们没有这种声音。

  我们正在转圈的时候,在我们机场的西北方向,二大队有一个飞行员报告说,有两架敌机跟着他,他转不了弯,再向西边飞,就回不来了,油就没有了。所以指挥员就命令我们大队长说,你派两架飞机去打。我们大队长带着他的僚机杜建引去了。机场剩下我和张宁科两个,僚机跟长机拉开距离比较大,起码两千米距离,主要是掩护地面。又转了几圈,跑到机场的西边,西边的坡度一改平,我说我看看我的油量怎么样了。我就告诉我的长机,我说回去吧,油量快没了。我这么一报告,塔台、指挥所都是同一个波道,就告诉说,你们回来吧,现在还没发现什么情况。我们就在机场的西边,高度两千来米,做一个大转弯,转过来跑到东边。

  当时您们的高度是多少呢?

  韩德彩:大概四百米左右吧,实际是一百多米,因为下边好像有两百多米的山,山头有的高,有的低。我们继续下降,准备落地。滑到平时落地放起落架的地方,和它平行了,突然有人喊:拉起来!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了!

  当时飞机是这样的,我和张宁科距离三、四百米。我一听到这个情况以后,我说:长机,没有呀,没有敌人呀!我把飞机这么反过来看,没看到,又把飞机反过来这样看,还没看到,又改变了坡度,还是没看到敌人。

  忽然看到我们后下方,在山沟里边,这高度有多少呢?地面人反映,有的说是五十米,有的说是一百米,反正高度很低,在塔台上空,就是敌人从北边的山沟进来,在塔台上空拉转弯。

  我的长机在这儿,它高度比我们低,我一看情况不好,就喊我的长机,我说赶快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了!这个话刚喊出去还没一半,还没说完,敌人的炮就响了,我的长机发动机上冒了股烟出来,我一看,坏了,长机被打中了,那是炮弹打到发动机里面去了。我喊长机说,不行你快跳伞!因为越到前边去山越高。我的长机往左边拉,这是还有余速,米格-15有条好处,就是它轻。他想往左边拉,费席尔在后面这个地方跟,我跟过来以后,我们三个就形成半圆弧,三个距离加起来也就是五、六千米左右,要说打的话,都是可以打。但是过来以后,还没有来得及,敌人就大坡度下来,这么大坡度一下来,因为地形我熟呀,我一看在这个高度上做这样大动作量的下滑,不行的,因为我们也不行,敌人要是撞山,我们也要撞山;敌人要是不撞山,拉起来,我们不一定拉起来,形成这个局面。

  我看了以后,没下去,我向上拉拉,再拉拉,增加高度,因为高度就是速度啊,所以他做的是摆脱动作,不叫你攻击就行了,他马上把飞机翻过来,翻过来向左,我高度就比他高了,我就推机头,刚要瞄准攻击,还没来得及,敌人又一下转过来了,我在这边,一转过来就把我甩出去了。他的动作很快,我一看这样不行了,就拼命拉了一杆。愣把飞机拉到敌人前面去了。因为我们的飞机转弯性能不如F-86,转不过他的。就这么一杆拉到前面去了,刚拉到前面,敌机就窜上来了,我就立刻用射击光环锁他。我用的超近距,平时放超近距的位置,超近距拉的光环距离小,可以看出来,光环拉到前面,一锁光环就开炮了。三炮齐射,打了以后,炮弹就落在敌人左机身和左机翼结合部之间,这是油箱的地方。敌机“呼啦”烟就出来了,接着以后,很快,我看飞机上出来个东西,我就喊了一下地面,我说敌人跳伞了!快来抓俘虏!我扭转着机头回来以后,对准跑道,看能否放起落架落地,飞机滑过南头,飞机自己就停车了,没油了。

  那天的机场真热闹,看着我们把敌机打下来,看着敌人跳伞了,然后把他抓回来,这是第一次。机场一千多人都跳起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和我的长机往回走,到处鼓掌的,祝贺的,等到晚上八点多钟,我们团的参谋长张益兵喊我,快起来,快起来,俘虏抓住了,看看去。

  去看他的目的,一个是想揍他一顿,另一个是也有点好奇心。

  我一推门进去,从南面这个地方看,里面有一个长桌子,俘虏坐在那里吃饭,旁边都站着人。我进去以后,他就站起来了,实际上他的右手、右脚也负伤了,是跳伞时路边山坡上擦的。耳朵怎么弄的?我最后还专门问他呢。我当时一看,不能打俘虏,打俘虏是违反政策,这是第一;第二,你再看他的样子也不值得一打,你别看他在空中很凶,这时候他胆子小得要命,以后谁去见他,他都给谁鞠躬,我看了这个情况,感到他还有点余悸未了,好像还在发抖。我看看他,他看着我,一句话没说,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地看着美国人。说实在我没有看到过美国人,打仗打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小伙子按照当时美国人来说,还属于美男子一类的,一米八的个子,黑发,人长得不错。

  第二天早晨我到值班室去,我们师的吕师长,他告诉我:你打的是一个英雄,一个王牌。他的名字叫――哈罗德•费席尔•爱德华。名字怎么来的?我打了他以后,当天晚上夜里十二点,4月7号一点多钟了,十二点以后,美国之音广播了:有一架飞机,上尉小队长哈罗德•费席尔•爱德华在朝鲜北部,(他不是说在中国)失踪了,没回来。咱们这空联司有侦听,空联司听到的情况,实际上这个飞行员还在我们师,在大埔。空联司首长就打电话来问:你们抓的俘虏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一对正好对上了,说你们赶快给我们送来,连夜就送到安东去了。

  我在上海见到费席尔的时候,我开始跟他讲,我说我们是后来第二次见面了。他就一愣,他说我们好像没有见过面吧,他跟别人说我们没有见过面。我就把上次见面的情况跟他说了一说,他说哦,想起来了,按这么说法,我们这次应该是第三次了,这次是上海见面。第一次是空中见面,空中打仗,谁也没有看清谁,第二次见面,一句话没说,这次我们畅谈了过去,见到了我几十年一直想见到的人,他说非常高兴。

  当时我们会见的时候,我还讲,你的技术比我的高,他说不对,你的技术比我高。我说我那时候的飞机,米格-15战斗机上,才飞行一百小时左右,他讲我在F-86飞机上,就是光一架飞机就飞五百小时,他飞了十五年,按照美国的习惯时间加起来,大概飞了二到三千小时,他时间很长。我说你的技术比我高,他说你把我打下来了就是你的技术高。我说你做了错误的动作,你不应该做这个动作,然后又回去了,又这么转弯,你的转弯给了我打下你的时间。如果你是一直向下,不要那么大,那么大飞机也不行,用大坡度、小角度一直转,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转不过他。我说,你做错了动作,这才被我打下来的。他哈哈一笑,他认为事实就是那么一回事。他一再讲: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飞行员,你是歼击机里面,世界上最好的飞行员。我说不是,按照技术上,你是世界上的好飞行员。以后他的对象说了一句话:你们俩个都是世界上最好的飞行员。

  当时美国人认为中国人不能打仗,刚学会飞你打什么仗?这是第一。人家说和他打仗的不是中国人是苏联人。所以他要看看打下他的人,这也是事出有因,说实在的。我在上海见他的时候,我跟记者讲:以后你们不要再编了,我们俩都见面了。最后我在上海问他,是不是你被打下了以后,你很不服气?他在那里想了想说:哎呀!我庆幸我还活着。我不知道你们的政策怎么对付我?一会儿又讲:我非常想见到你,几十年了就想着要见到你,你实际上是最好的飞行员。1955年,他遣返回去了,也不是遣返就是对换,我们换了一批科学家回来,他们也有一帮人回去。

  过去报纸上讲是交换俘虏,其实这不属交换俘虏,因为科学家不是俘虏。所以把他们弄回去了。后来我就听说他回去的时候,他讲了这句话:我先回日本,然后再和我的保护人取得联系以后再回去。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有保护人的人都是大户人家的人,假如家里没有钱谁能请保护人呢?其实美国人不是这样,他的情况不一样。这个飞行员和我们的出身有相同的东西,他父亲、母亲也是种地的。他很小参加劳动,十五岁就当飞行员了,文化程度也不高,就念了两年书,实际上是念了一年书。我一天书也没念,我们俩见面的事情,最后见面以后,把过去一些东西都澄清了。

  中美两国应该永远地友好,这是他过去的愿望。这个仗实际上打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以后为什么他又来,这也有一个条件,因为当时有一个历史条件,我在没有见他之前认为他家是一个比较富的大家庭。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的时候,1995年,飞虎队老战士代表团来中国旅游,我在上海请他们的客。我当时是空军驻上海的那个军的军长,也是中国航空联谊会的代表,我在祝辞中就谈:飞虎队在抗日战争的时候,美国实际上还是支援我们的。他们看到日本人在中国杀人,他们生气了,说日本人太坏了,回去组织一帮人驾驶着飞机,到中国来参加抗日战争,和中国人站在一起,这些人也是不简单的。开始好多不是军人,以后都变成陈纳德将军领导的,我说过去你们是在中国人民遭受侵略的时候,你们来到中国,帮助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中国人民并肩战斗,为反对日本侵略、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反对战争、维护和平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对中国人民来说,抗日战争你们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中国人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共产党员、中国人民是讲情谊的,所以我们在南京修了抗日国际航空烈士碑,就这样,我们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记着在中国牺牲的这些英雄们,美国有两千多人。

  航空烈士碑刻了三千多个名字,其中有两千多个美国人名字。我这话一讲,现场效果就不一样了。美国人总有一些人,敌视中国共产党,看中国共产党是同红毛野人一样,我说大家看看我是中国共产党,我是红毛野人吗?大家哈哈一笑。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们是很够朋友的,所以今天我在这里请你们的客,用家乡最好的酒请你们,那是古井贡酒,我把古井贡宣传了一顿,我说这是曹操献给皇帝的酒,我请你们喝。那天宴会上很活跃,我说总是有些人敌视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胜利了,有很多人又转过头来帮助蒋介石运飞机,运到东北,帮着打中国共产党,我说这就不对了,中国两党的战斗是中国人内部的问题,美国人不能干涉。我说没有多长时间,蒋介石跑台湾去了,你们也回去了,美国就是有那么些人不接受教训,派兵到朝鲜,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后来又派兵到了台湾,军舰到了台湾海峡。我说:你们逼着我们抗美援朝,我们抗美援朝是你们逼出来的。被我打下的那个人,如果愿意来的话,我们是朋友。我一定用我家乡最好的酒接待他,欢迎他!当时有一个美国军人,他很热心,叫切夫里格令,加上飞虎队旅游团的团长,他们回去一找就找到了,找到了以后马上传话过来。

  费席尔当时就说我也很希望来,我很想见他,几十年了,他记着我,我很高兴,我一定去。话传过来以后,我没折了,这怎么办?我邀请过来,我得一级一级地向上报,最后报到外交部,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哪一个在中间说一句,你邀请干嘛,这不凉了吗?弄了两年,最后还是飞虎队老战士协会的人想了一个办法,组团到中国来旅游,就这样解决了我们俩在上海会见的问题,这个会见也是很复杂的,搞了好长时间,一直到1997年,这个飞机(指飞机模型――编者注)是他爸爸给他做的,四十多年了放在那里,这次,他把这个飞机模型从美国带来送给我,他没有装箱子,就弄一个布包着,这么硬捧着从美国捧上了飞机,捧到了北京,捧到了昆明,还到了成都等,最后到了上海。

  经过这么多的周折,形成了我们上海的会见,我们国家的几乎所有电视台都报道过了,他跟我讲,美国的电视台,几十个国家的电视台都播了我们两个会见的情况。总的来说,我觉得这次会见是非常有意义的,他一再讲,中国和美国,按他的想法是这样,永远是朋友,那我们打什么仗?永远是朋友。说实在的,他们打仗是被金钱买来的,美国人给他们工资,立一个功给他们钱,打一个仗有钱,打一个飞机有钱,甚至战斗出动一次都是有钱的,他们是这样的。过去他讲了一句话,我问他你为什么到中国来打仗,他说他是军人要服从命令,他就是这样讲,从那次以后,本来1998年又来了一次,我们准备搞个基金会,研究了好长时间,报上去没有人敢批,算了。

  我送给他一部分东西,一个化石做的恐龙,以航联会的名义送的,送给他四个字――着眼未来。过去的历史是不能忘的,那是事实,但是历史过去了,再不要把过去历史纠缠不清,向前看着眼未来,为两国人民做点有意义的事,我一直跟他讲这件事,我说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利用有生之年,为中美两国人民的友好来往,为中美两国经济、贸易能做点有益的事情,我说这是我们向往的东西,也是应该的,我们两个观点非常一致。本来1998年他来搞一次经商,正赶上亚洲经济危机,冲击很大,他在越南、澳大利亚还有在哪个国家,那年都亏本了没有赚到钱,他在越南过去赚的钱都花在越南了,养孩子了。养活了过去美国人和越南人生的找不到父亲的孩子,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五周年准备请他来的,打电话没有找到他,他这个人到处跑,在南非、科威特、越南、澳大利亚等,都是合伙经商的,美国没有单独搞的,都是股份。

  他同来的那个朋友,过去报纸上报的是他的夫人,其实不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女朋友。他们相好了几十年,回去却跟别人结婚了。“虎威啤酒”里面就有她的股份,我们请她喝酒,她拿着酒瓶子,说:这是我的股份,我的啤酒!

  当时师长告诉你打下的是美国的英雄,知道他以前击落过我们多少飞机吗?

  韩德彩:当时击落过我们多少飞机,他马上就告诉我们了。战斗出动多少,打了我们多少架飞机,当天晚上就问出来了,以后就问他为什么到中国打,他说我是军人服从命令,看起来他是很硬的,实际上他是很害怕。他在中国呆了快三年了,1953年4月7号,1954年、1955年,我是1954年年底在报纸上看到他。他们回去的时候是在1955年初,就是和我们那批科学家调着回来的,我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他回去了呢?我打他的时候,知道他是游猎组,游猎组的飞行员技术都是很高的,谁也不会派一个傻不愣噔的来干这种事,干这个事他回不去。

  您和他之间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韩德彩:对,有点相似,我不是说了吗,出身都是农民,我这个农民和他不一样,我们是一年到头面对黄土背朝天,一年累到头,到年底没有饭吃,加上国民党苛捐杂税,播了不收粮食;他不一样,他也是种田,他家种了千八百亩地,他那种地是做计划,打电话,收粮食是别人收,进仓库再卖粮食。他十五岁学飞行,我也是十五岁,文化程度我很低,他也不高。

  这次我在写《我走过的路》,专门做为问题写了:爱钱者必然惜命,他们为钱作战,我们是为人民服务而去打仗,战争目的不是一回事。我们可以把命搭上,这是光荣的,牺牲的就是烈士;他把命搭上什么也没有了,他们为的是钱。

  您给我们总结一下,在抗美援朝一共击落、击伤多少架飞机?

  韩德彩:我是从1952年初去抗美援朝的,当时要求很明确,赶快飞,飞好了去打仗,去抗美援朝。打到1952年的6月份,我最后一次战斗是1952年的5月4号,在平壤南边,没有打到敌人的飞机。回来挨批够呛,说是急躁,飞得太远了。回来换飞机了,米格-15换成了米格-15BS。1952年底又开始抗美援朝了,第一次在大沽山,第二次大浦,一直打到抗美援朝结束。第一次抗美援朝打了两架F-86,就打了一仗,其它时候也开过炮,都不行,没有打下来,我那一次也叫敌人打伤了,打了一个洞,差不多有这么粗,是要害,如果再向前打这么多,我就完蛋了。正好打在操作拉飞机升降舵的连杆上,一打断连杆,飞机就失去操作了。那天是大风,本来作战在海里打的,那时候还不让在海里打仗。情况来了,还不让在海里打,如果被击落了吧,不淹死也得当俘虏,那是有可能的。我当时一下飞机以后,我们的苏联老大哥见到了我,看到那个洞,马上就给我划十字,他说上帝保佑你,要不然你早就掉下来了。我说我不信上帝,我信马克思,是马克思保佑了我。

  第二次就是1952年年底,换完飞机回来了,1月份、3月份、4月份打了三回。1月份打了一个,3月份打了一个,4月七号打了一个,以后我就老开会。从4月7号打了飞机以后,包括拍电影,又到北京观礼,五一观光团,以后开团代会,整个在北京大概是一个半月左右。我回来以后刚恢复技术,还没有去打仗,就开会去了。我最后一仗是1953年的7月19号,空军停战是7月28号,就是最后一仗,我把炮弹打光了。因为开始打的时候,还是敌人的飞机上来,我向外拉,间隔拉得大了,再回过头以后,看飞机拉得太近,我拉着镜头向前面开炮,由于距离近了,炮弹也没有了。当时回去,我就看到这个飞机歪歪打打地走了。这个飞机是被打伤的,我们没有要这个飞机,我认为打伤是耻辱。为什么打伤?打伤几个条件,一个是打的距离远,我知道我开炮的距离远,开炮时是八公里,很难打到飞机。我没有要这架飞机,打伤这架飞机的记录还在我们15师的战史上,我没有要。我讲打下五架飞机,说多打飞机当英雄,去北京见毛主席,这以前是五架飞机,后面没有说这件事。

  回国一个多月,或者包括快要回国,有什么令你印象特别深的事?

  韩德彩:收获很大,见识真多,脑瓜子里面确实增加了很多知识,因为我们在北京听了很多报道。包括朝鲜将来怎么发展,我的笔记本上还有,在北京见了很多人,特别是很多老太太。老太太见着我们像拉着孩子一样,那简直太亲了。少先队、共青团那都是亲切,我们在北京不是做报告就是会见,确实增加了很多见识。但是从我个人来说,把打仗的机会都失去了。那一段时间敌人是很疯狂的,还是跟我刚才讲的那样,鸭绿江东侧,敌人有时跑到机场里打我们的飞机,不过自从敌机被打掉了以后,过来就少了,因为他知道过来没有好处。

  在我的印象里,6月27号,团中央代表大会选举,第一届团代会是红军的时候有共青团,我们这个团代会叫第一届还是第二届,以后就叫第二届。整个的时间都浪费了,按照我的想法,做着梦都想回去,但没有办法,宣传志愿军也是任务。

  您在朝鲜战争当中,一共击落、击伤多少架敌人飞机?

  韩德彩:第一次抗美援朝打两架F-80,第二次抗美援朝打三架。

  抗美援朝战争当中打下两架F-80,就是油条子,机翼上挂着两个浮箱,这家伙陆军最恨它,开始这个飞机是当战斗机用的,后边F-86出来以后,这家伙当攻击机用了,打陆军的部队,这个家伙的性能特别好,我第一次打仗,在海里面打两架,就是这个油条子。以后又打了三架F-86、F-86A、F-86B,F-86C、F-86D、F-86E这几种型号差不多,就是这种飞机。实际上我就打了这五架飞机,因为在我的印象里面,打飞机打得少,我当时心里就蛮不服气,因为我们大炮是三十七毫米的,一发炮弹的爆炸面积是一平方米,我打下一发,哪个飞机能遭得住一平方米的爆炸面积?所以说,所谓打伤,要么是打远了,要么没打到,射击胶卷只能做一个参考,不能做一个决定的东西,因为一开炮的时候,照相机镜头跳动,飞机跳动,胶卷上的图像是模糊的,判读差半个千分,那就没有了,这半个千分加上就打着了。所以我们打仗中间报的成绩,敌人打我们有水份,我们打敌人也有。

  因为什么?敌人的机枪,最多打我们是多少呢?就是四十多个洞,就是李永泰,他的飞机被F-86打了四十多个洞,还飞回来,我们的炮弹如果打了四十多个话,飞机不打零碎了吗?我看了敌人两次爆炸,第一次打F-80我看他爆炸,第二次打费席尔,我看着费席尔的飞机哗啦开了,我把机翼打断了,机身机翼两个分家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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