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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纪效新书 (明)戚继光著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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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卷首

卷首

一、任临观请创立兵营公移

分守浙江宁、绍、台等处地方参将、署都指挥佥事戚继光,

呈为处练陆兵以便图报事。窃照卑职一介武夫,叨承祖荫,驱

驰北塞,艰苦数年,是以犬马衷诚,谬蒙剡荐,方面再迁,涓

埃未效,尸位之惭,徒极俯仰。再叨前职水陆兼司陆战,尤切。

但情俗异宜,只得勉奋。至于身先士卒,临敌忘身,职虽武愚,

少所素讲;又况世荷豢养之恩,正犬马效力之日,且进有荫赠

之荣,退有典刑之及,岂敢偷生?但设使本职统有节制敢战之

兵,经练素孚之卒,一鼓齐进,血战抵敌,我虽创艾,贼亦破

胆。如此,则设有不虞,实所甘心,愿膏草野,以图补报。惟

恐即今既无堪战练制之士,若不呈明,预处教训,必待有事,

仍如目前流寄杂兵以塞燃眉之责,兵将睽违,虚声冗众,士心

未附,军令不知,及或借取福广船内水兵驱之陆战,数里以前,

望贼奔溃,闻风破胆,虽有武勇数人并为遮拥,而使本职孤身

赴敌效死职分,更於地方何益?殊增贼势猖狂,以贻羞笑!本

职承命以来,旦夕兢惕,兴思及此,无任忧惶。况两浙数年军

书警报并无一日之停,武官兵卒俱涉经年之战,纵有练兵之志,

亦无可乘之时。幸今大寇就戮,万里廓清,本职何缘,遭逢此

暇微隙为备。但去来年风汛,仅有三二月之日,尤该将官惜力

分阴之际。再照水陆之兵险易不同,战斗之间利害尤别,其水

战固为不易,至於陆战,锋刃既合,身手相接,彼死则此生,

势不俱存。又况浙兵俱系赤体赴敌,身无甲胄之蔽,而当惯战

必死之寇;手无素习之艺,而较精 熟巧之技;行无赍裹,食

无炊爨,战无号令,围无营壁;穷追远袭,必寄食於旅店;对

巢拒守,必夜旋於城郭,而在今不得不然也。为今之计,必队

设火头行锅,负之以随军;身带乾粮赍裹,备之以炊爨;兵有

营壁器具,立之以相持。宿饱于野,庶为有制。故本职意以必

用先创营壁之法,退则后有可恃以更番,进则对垒可恃以无虞。

或又谓:方今寇至不时,急求目前之用,而必待从容创练营伍,

缓不济事,诚似迂谈。殊不知三年之艾不蓄不得,而杀贼练兵,

可以并行不悖。除将见在倭寇一面照常督集官兵战剿,一面统

集新安兵,或储器教艺练营,待教练有成,即可期实用矣。至

於临敌制变,防诈设奇,在将自出,难以逆计。及照本职,本

以一将之官,故所思不出三千之法,宁言粗鄙有遗漏,欲求实

效;不敢粉饰而繁辞章,徒事虚文。谨将创制营规、缺欠该备

器械逐一开载外,查得接管前官任内并无交代水陆堪战堪教兵

士,欲行未便。伏睹平倭疏内,一款总参等官,详计某府县某

卫所应用防守若干名,某港某寨应用守御若干名,每参将应用

三千名,副总兵分管陆路应用浙直兵三千名,见在各卫所军士

堪用若干名。会算既定,前后令各参将协同兵备将所辖各府州

县新旧民快义勇,严加拣选,务得膂力骁壮之人;但有老弱,

尽行汰去。责取里老邻右保结,攒造花名文册,明白开注身材、

面貌,给牌悬带。选完之日,每兵备道将所辖地方通计若干,

就中挑取三千名,责付参将管练,专备本地陆路截杀,及听军

门调用。又一款开在参将者,参将常用训练,拣选不精,训练

不熟,责在参将佐贰官;名数不充,工食不敷,责在兵备及府

州县掌印官。又开各兵备道将挑选过精壮之人,务足三千之数,

交付参将,与同官军时加操备。居常教练,遇敌交战,参将之

责;平时阅视,临阵监督,兵备之责。等因续蒙提督军门阮白

牌为军务事,内开贼遁温福,仰戚参将驻扎绍兴,将兵备道原

募兵勇三千名逐日操练,拣去庸弱无艺之人,照数选补,听候

调用。为今之计,合无照议,并遵牌内事理选练,其不足额数

者,或许职亦量行自募,充补其册内;应用营壁器具金鼓旗帜

何项银两,相应取办。伏乞批行应该衙门,从公议处。缘于处

练陆兵以便图报事理,未敢擅使,为此,理合备呈,伏乞裁夺

施行。嘉靖三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呈详钦差提督军门阮,蒙批

:兵备道行府照数处办缴。依奉备行绍兴府委官经历归本佑造,

该府库贮并无海防银两堪动等项缘由,仍备呈钦差总督军门胡

批:该府既无堪动银两,仰布政司查给缴,通并行绍兴府给造。

二、新任台金严请任事公移

分守浙江台、金、严等处地方参将、署都指挥佥事戚继光,

为请乞专任责成殚瘁心力大振久沿海防军伍以图补报事。窃照

本职本以废弃之馀,误蒙使过之用,看得任内台州一带沿海卫

所,自初建置,本以保障生民,捍御地方,故民出膏脂以供馈

饷。今积承平二百年来,一旦被有倭患,其民社供馈军饷且如

旧矣,而军伍不惟不能保障生民,无益内地,且每事急又请民

兵以为伊城守,是供军者,民也;杀贼者,又民也;保民者,

民也;保军者,又民也。事体倒置如此,殊失祖宗建牙之意。

况台海一带,远在浙江一隅,将权独当一面,势甚可为。但世

情狃於四事,其虚文误日,第一也;间有任事者,而不得弊源

肯綮,二也;又有见今日之军疲惫懦弱,略似人形,遂谓必不

可振,因噎废食者,三也;甚至以军为务设,恐整用杀贼,致

有损军之罪,四也。夫然则民兵独非命耶?但今日蛊坏之极,

干蛊之事,如创始相似。苟存其成法之体,而少变其意以救其

弊,庶成法亦不至废,合无假职一方便宜之权。凡利有所当兴,

弊有所当革,悉容职随时制宜,次第修举,与兵备道计议允行。

一应掌印操陆管事军官,悉容职务在得人,一面因才授能,随

时便宜更置;一面疏名分巡兵备道会详请用,及别衙门有所更

置。职境沿海管事军官,亦必行职查覆。其措置之要,一曰首

正名分,使指挥、千百户、旗军、丁舍秩然有序,而卫所之号

令必行於上下;二曰拿治剥军贪官,以苏久困之卒,使士气渐

裕;三曰重治刁军官,使卫所之官敢於任事;四曰禁所伍越序

文移,无印白呈,以肃军政;五曰谕以忠义,厚恤战亡,以劝

亲上使长之念;六曰清磨户口,均编差役,以养荷戈之力。至

於进摄出外、跟官清查、影射役占、操练鼓舞、身先教习,凡

可以充实行伍、激发士气者,悉听职随机转环,不必拘定常格,

多方以振饬之。如遇事体重大,听会兵巡道施行,而有司军粮

按月征放。如此而二年之外,使沿海官军不能堂堂一战者,皆

职误国罔上之罪也。如蒙允谕之后,定知谤书盈箧,集毁销金。

然世豢臣子,分在马革裹尸,成败利钝岂足暇顾?仰仗部院威

明,伏乞钧断。为此不胜激切。理合具呈,伏乞照详明示施行。

嘉靖二十九年五月十三日呈详钦差总督军门胡,奉批:“所据

条陈数款,深为有见,且切中时弊。本官为一方大将军,既肯

挺身任事,则一方军务悉以委托,俱许便宜施行。若事体重大,

必须公议,亦听会同兵巡二道斟酌计议而行,具由详报。此缴。

”又蒙巡按浙江监察御史周批前呈文,蒙批:“所议皆有见,

且中时弊。因以见本参摅忠殚虑,与碌碌虚遣者不侔。但更张

有渐,上下乃孚。若外至之言,决不能损,亦不必过防之也。

此缴。”

纪效或问(束伍既有成法小信于众,则令可申。苟一字之

种疑,则百法之是废。故历述所急与可办者,为或问以明之。

必其信于众而后教练可施,于是以或问诸说编为卷首)

或问曰:平时官府面前所用花枪、花刀、花棍、花叉之法,

可以用於敌否?子所教,亦有是欤?光曰:开大阵,对大敌。

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

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

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

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

或退?平日十分武艺,临时如用得五分出,亦可成功;用得八

分,天下无敌;未有临阵用尽平日十分本事,而能从容活泼者

也。谚云:到厮打时,忘了拿法。兵岂易言哉?俞公棍所以单

人打不得,对不知音人打不得者,正是无虚花法也。长枪单人

用之,如圈串,是学手法;进退,是学步法、身法。除此复有

所谓单舞者,皆是花法,不可学也。须两枪对较,一照批迎、

切磋、扌崩挤、著拿、大小门圈穿,按一字对戳一枪,每一字

经过万遍不失,字字对得过,乃为成艺,后方可随意应敌,因

敌制胜也。藤牌单人跳舞,免不得,乃是必要从此学来。内有

闪滚之类,亦是花法。定须持标与长枪对杀,先标使去,亦要

不早不迟;标既脱手,要进得速、出刀快,方为成艺。钩镰叉

钯如转身跳打之类,皆是花法,不惟无益,且学熟误人第一。

叉钯花法甚多,铲去不尽,只是照俞公棍法以使叉钯钩镰,庶

无花法,而堪实用也。

或问曰:子所撰,抑南北可通施之於今日耶?抑水陆可兼

用否耶?无乃觅形索景,未免使人有读父书之忧。光曰:如束

伍之法,号令之宜,鼓舞之机,赏罚之信,不惟无南北水陆,

更无古今;其节制、分数、形名,万世一道,南北可通也。若

夫阵势之制,特因浙江一方之地形,倭贼出没之情状,以形措

图,以熟愚民分合之势,以教畎亩初用之官,随敌转化。苟用

之异地,是诚难免父书之忧也,不敢统为夸诞以误阅者,故特

备说于左。夫倭性疑,疑则迟。兵临之时,我若进而有制,彼

若先不预闻,便不就合,我得易于分布。余数年百战,但见诸

贼据高临险,坐持我师,只至日暮,乘我惰气冲出,或于收兵

错杂乘而追之,又能用乘锐气盛以初锋;又其盔上饰以金银牛

角之状,五色长丝,类如神鬼,以骇士气;多执明镜,善磨刀

枪,日中闪闪,以夺士目。故我兵持久,便为所怯。余所著操

练图令内,切切分详退兵之法,谆谆面谕鸳鸯阵势速战之条者,

良以此也。若夫北方原旷,地形既殊,敌马动以数万,众寡亦

异,驰如风雨,进不能止,岂可以此用之者耶?或曰:必如何

而可?余曰:北方之事,须革车二千,练骥万余,甲兵数万,

必兴十万之师,如卫公之法而不泥其迹,乃可收功尺寸,出塞

千里,少报国恩之万一也。或又问:其法何如?余曰:十万之

才,非余所及,但当别有十万作用,长叹而作。

或问曰:主将者,万人之敌也,而一技一艺似不必习。光

曰:恶!是何言哉!夫主将固以司旗鼓调度为职,然不身履前

行,则贼垒之势不可得,众人之气不肯坚,前行之士得以欺哄

避难而逆诳莫可辩,斯赏罚不能明、不可行也。如欲当前,则

身无精艺,己胆不充。谓习艺为不屑,可乎?及其平日也,士

卒乃以艺而胜敌者,非有督责,愚人不知为防身立功之本,既

多怠逸,如欲教阅,必须凭左右教师以定高下,便致教师得以

低昂其间,为索诈之计,士心即不平,学技即不真,而花法无

益之艺得以入乎其间。况为将之道,所谓身先士卒者,非独临

阵身先,件件苦处要当身先;所谓同滋味者,非独患难时同滋

味,平处时亦要同滋味,而况技艺,岂可独使士卒该习,主将

不屑习乎?承平以来,纨绔之子间一戎装,则面赤如丹,执锐

则惭笑莫禁。为主帅者,苟能一身服习,而凡下我一等者,将

焉取惭愧、惶惑、赤面、动心?谁不曰:位势如彼其尊,威令

使我奔走者尚如此,我又何疑怯而不屑?使知披执非辱己之事,

醒然为当然之役,而良心矢发,练士如林矣。孰谓一技一艺,

非主将之可屑为耶?分门习技者士卒,而所以杂其长短、随其

形便、错而用之者主将也,不习而知之,临时焉能辨别某器可

某用、某形用某器,以当前后?临时不知用,盖由平日不辨别

精粗美恶之故也。及或托之章句中,不知器技之用者,造之付

与士卒,无异闭目念文,到底不识一字。如此,则器技必不精。

晁错曰:以其卒予敌也。斯言可不信乎?主将又可以为一人之

敌而不屑乎?平时器技,必须主将件件服习,以兼诸卒之长。

既习,则能辨。又须件件亲诣亲手看试过,方可付士卒,勿谓

我有捷法,百件之中抽其一二试之。此是三军性命所系,国家

地方安危所关,设有一件欠精,临事一人先失,大众被累。勿

谓我有抽看之法,而造者不测,便不敢草草;勿要顾惜威重劳

冗,而试较不全。万分叮咛告嘱。

或问:祖宗自设官军至今,操练二百年矣,比子之操一二

年者,孰为习士?官军亦有阵法,场中演习而皆不裨时用,何

也?光曰:且如一学生,平日窗下讲习的是五经四书、解义策

论,一旦入场,试官出来题目就是经书上的,便可中得个举子

来;若平日虽是手不释卷,却读些杂说诗词,作些歌赋、传奇,

一旦入场,要作经义策论中选,所习非所用,如何可得?就是

好学的也徒然耳。今之军士,设使平日所习所学的号令营艺,

都是照临阵的一般,及至临阵,就以平日所习者用之,则於操

一日,必有一日之效;一件熟,便得一件之利,况二百年耶?

况自幼而为武士者耶?奈今所学所习,通是一个虚套,其临阵

的真法真令真营真艺,原无一字相合;及其临阵,又出一番新

法令,却与平日耳目闻见无一相同,如此就操一千年,便有何

用?临时还是生的。且如各色器技营阵,杀人的勾当,岂是好

看的?今之阅者,看武艺,但要周旋左右,满片花草;看营阵

但要周旋华彩,视为戏局套数,谁曾按图对士一折一字考问操

法,以至於终也。此是花法胜,而对手工夫渐迷,武艺之病也

;虚文张,而真营却废,制阵之病也。就其器技营阵之中,间

一花尚不可用,况异教耶?教与不教同,况不习耶?司阅者,

可不端明双目,以任习服之人,为较量之衡耶?

或问:常操之套,果可用於临敌否?而真操赏罚精微之处,

亦在此否耶?光曰:操兵之道,不独执械走阵於场肆而后谓之

操,虽闲居、坐睡、嬉戏亦操也。善操兵者,必使其气性活泼,

或逸而冗之,或劳而息之,俱无定格;或相其意态,察其动静,

而撙节之。故操手足号令易,而操心性气难;有形之操易,而

不操之妙难。能操而使其气性活泼,又必须收其心,有所秉畏

兢业。又有操之似者,最为操之害,何则?欢哗散野,似性气

活泼;懈苦不振,似心有兢业。为将者辨此为急,知此可以语

韬钤之秘矣。猎人养鹰犬,故小道也,将无所似乎?且夫好生

恶死,恒人之情也。为将之术,欲使人乐死而恶生,是拂人之

情矣。盖必中有生道在乎其间,众人悉之,而轻其死以求其生,

非果於恶生而必死也。故所谓恩赏者,不独金帛之惠之谓,虽

一言一动亦可以为恩为惠。所谓威罚者,不独刑杖之威之谓,

虽一语一默亦可以为威为罚。操之於场肆者,不谓之操,所谓

筌蹄也;而兵虽静处闾阎,然亦谓之操,乃真操也。微乎微乎,

妙不可测。神乎神乎,玄之又玄。此圣贤之精微,经典之英华,

儒者之能事,岂寻常章句之可拟耶?况诿之弓马粗材、武夫血

气之技,乌乎可?

三、正行伍说

行伍大略,前制旗帜内已载,今定每十人为一小队,即伍

也,置立木腰牌各一面。四伍一哨,即大队也,腰牌一面。每

官方色腰牌一面。各内应开姓名,另图牌式於前。仍查军律,

参酌人情,定立军法若干款,紧要者印油於牌阴;稍缓者并前

令通刊为一部。如一队之长,须知十人内某贫某富,某强某弱,

某在某往;一呼之间,一名不遗;一见之间,逐名俱识。大而

百人之长,千人之总,偏裨大将,各以此考之,足辨兵士情意、

教练之勤惰也。务使人有管鲍之知,方可望其同心戮力之战。

四、制器说

造用之法,中间将官多推於有司,盖避嫌耳。殊不思临戎

误事,其咎谁归?虽涉嫌疑,有不容於避者,但银两出入,不

亲,何嫌之有?其买办工料,巡视监制,随完随试,堪否行罚

任怨,须将官亲为之方俾实用,不然,止专降式受成,总使数

更,得精加倍,不无耽误时月。则是航海者渔人,而造舟者梓

人,彼何与利害,而焦劳困苦,以底其精?司出纳者,惟知屡

估务至减价,以为省一金则民受一金之赐;且估之不奢,司事

者无从侵克。殊不知委用非人,稽查无法,任是如何估减,愈

减愈於器具上剥削,而自侵之数原不减也。谁肯又将已赀佃造,

更不知器具造成无用,并将给造之赀尽数置於无用之地?所谓

惜小弃大,掩耳偷铃,而他人坐邀一己之名,重贻军事之害;

又复重估再造,其时将以省民耶,将以遗害耶?况误大事者耶

?呜呼,有大计者思之!

五、教阅说

前兵既选充足,轮进教场。将官逐照长操教习格式,忘去

势分,各随所长,如法逐名教诲,务使人知习服器艺之乐之益,

欲罢不能,非止为答应官役而为之。恩威兼著,情法相融,中

有梗玩者重治,以警其馀。周而复始。已完,通行合营演总阵

一日。其营阵之制另具。

六、调发说

照得南方用兵已逾数年,军民兵士操集之久,岂止曰善人

七年之期,不可谓无三年之艾。至今称习士节制者犹鲜。盖由

平时操练既不惜光阴於无事间,又教者非其所用;而有事之际,

又复立名选锋,每哨队内抽其愿者强者凑合而发。咸知兵无选

锋之虑,独忘临敌易将之危,人心忽更,所属行伍分离,上下

易置,己难责成;至於功不能成,则是授以藉口之柄。此其所

以积兵徒久,而乌合如初也。合无今后各官所部兵马,但遇调

遣,不必分其强弱,止将所部官职名书牌调发。彼既任教练之

责於平时,而临敌失律,必无词以他诿;且知其终於自任,而

亦皆殚心力於教练鼓舞之日也。况选锋之说,盖选於无警之日,

非选於对垒之秋。一营之内,未尝尽强而无弱,兵家亦未尝弃

弱而不用。惟一调发,则练兵有暇,军士情通,遇敌庶可以期

齐勇之用。

七、操分合说

南服之地,水田畦径,至或青草萦纡,途路宽者不过五尺,

小者一尺,仅容侧足,皆水田茂禾,深稻难行,三五人即塞。

往往用兵,千数百人密相蚁附,一路而行,一遇败衄,前后拥

迫蹂践,落田中者复为田港水泥所阻,往往失事甚大,盖由不

知分合故耳。然径多路纷,须分兵数道,大张其疑,照号令,

如有路若干,则分若干枝,务尽占其路,使我之众疏而不断,

密而不杂,单行牌后各赤下体。遇贼,则正面径上者牌立不动,

为对敌正战;赤体者下出田中,分合变化,出入伸缩,令各以

便,俱不羁禀于中军,听随前队官长弛张。若进止大规,统於

中军之总号令,各兵又听各部之令,庶得分合之法。分营式另

具。

八、对敌说

我兵所以屡败,有三:素无节制,一也;未见敌而先走,

二也;既无营壁可恃,人胆先怯,卒皆野战,即使胜之不足以

当贼更番,终於败溃,不胜亦无所奔依,故奔北长往,所谓无

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三也。今照前营已定,如贼来冲,

或二三人,或五六人,我兵俱伏旗息鼓,器械俱偃肃不动;待

彼冲到六七步内,亦不动,贼必退去。渐益前来,如加至百十

以上,炮手照依对敌次第,俱随牌立於濠岸高土之上,如今打

放,空者复装,饱者续放,放者方装,装者又发。如此,则虽

终日,炮放不乏,必无放尽而无炮之失。弩射手坐於岸土之下,

亦如今间名准射,射者后续亦不歇竭。再至十步之内,方才长

牌听鼓堵墙而进,枪刀短棍夹牌而入,大营相应金鼓火炬,此

节制正战也。战间翼击以分其力,游伏以疑其专,出奇以乘其

众,更番妙处,俱在临时制变,将所自出。

九、下炊灶说

照得两浙自用兵以来,每遇敌,昼则空腹围战;至夜,复

又饥奔二三十里之外人家,或入城郭宿歇,至晓复合。而贼於

一夜之内,黑地预设奇伏,转移流突,自昏至旦,五六十里有

之。我兵及明寻觅贼所,行疲气怠。又有未战而已遇其贼伏者

有之,往往取败;再或不入其伏,定失其地利,是以我劳而不

及谋,贼逸而伏多中。为今之计,夜营既熟,复有炊灶宿饱于

野,遇敌即与昼夜相持,遇倦以奇绕之,遇暗以死士乘之,将

见贼欲散掠,而畏兵相守不敢分其势;欲聚战,而我有守具,

不得与我战,灶炊无所,饥窜必矣。犄角上策,无出乎此!后

开旗上灯笼布罩者,夜操之具也;布城蒺藜拒马者,立营之垒

也;锨 等者,治营之器也。

今人治兵,常曰:古法,筌蹄之具耳,不足以施于实用。

呜呼!天下有无方之医否耶?盖地方风气不同,人之情性各异,

不能因其所明而通其所蔽,遂谓兵法不足以施于实用,是岂为

能兵者哉?此特自治于我之军中为然。况敌情千变万化,地利

到处殊形,抑将何如以应之?且如浙江乡兵之称可用者,初为

处州,继而绍兴,继而义乌,继而台州;至於他处,则虽韩、

白再生,不可用也,是皆有其故焉。何则?处州为乡兵之始,

因其山矿之夫,素习争斗,遂以著名。及其用之杀倭,不过仅

一二胜而已,以后遇敌辄败,何也?盖处兵性悍,生产山中,

尚守信义,如欲明日出战,先询之以意,苟力不能敌,即直告

曰:不能也!如许我以必战,至其期必不爽约,或胜或负,定

与寇兵一相接刃。但性情不相制,胜负惟有一战,再用之痿矣,

气勇而不坚者也!此兵著名之时,他兵尚未有闻及。三十二、

三年,方有绍兴之名。盖绍兴皆出於嵊县、诸暨、萧山,并沿

海,此兵人性伶俐,心虽畏怯,而门面可观,不分难易,无不

领而尝之,惟缓急不能一其辞。然其性颇为无奈,驱之则前,

见敌辄走,敌回又追,敌返又走。至于诱贼守城扎营辛苦之役,

则能不避。驭之以宽亦驯,驭之以猛亦驯,气治而不可置之短

锋者也。此后方有台兵之名。盖台兵以太守谭公之严,初集即

有以慑其心,故在谭公用之而著绩,他人则否。其人性与温州

相类,在于虚实之间,著实鼓舞之,亦可用。岁己末,以义乌

尹赵公之集兵,予奉命会选而教练之为部伍,于是而始有义乌

之名。以前非无乌兵也,盖辄屡出屡败,故不为重轻。义乌之

人性杂于机诈勇锐之间,尤事血气。督之冲锋,尚有惧心,在

处兵之下,然一战之外尤能再奋,一阵之间尤能反戈。但不听

号令,胜则直前不顾,终为所诈。至於他处之兵,伶便、谲诈、

柔懦、奸巧,在我鼓舞之令未下,而众已预思奇计为之张本矣。

等而别之,得其人而教练焉,毕竟处州为第一,义乌次之,台

温又次之,绍兴又次之,他不在此科也。其操治处兵之法,在

操其坚耐而使之屡阵,不销其气。其操义乌之法,要破格恩威

并称,必使其听节制,进退一如约束,不患其不强,而患其不

驯;不患其不胜,而患其骄。其操台温之兵,必又加严一等。

其操绍兴之兵,必须重令以劫其心,决令以立其信,操之能以

短兵交刃,而后可用也。至于他处之兵,必洗涤其肠胃,尽去

其故态,施不测异常之令,然后仅能及绍兴兵耳,不然,吾不

能也。如此,则无兵不可冲锋,无兵不可鏖斗,浙之强兵不可

胜用矣。或又问曰:今之处民销废怯弱极矣,而君犹以处兵称

首,何也?予曰:兵之胜负者,气也。兵士能为胜负,而不能

司气。气有消长,无常盈,在司气者治制之何如耳!凡人之为

兵,任是何等壮气,一遇大战后,就或全胜,气必少泄。又复

治盛之,以再用,庶气常盈。若一用之而不治,再用则浊,三

用则涸,故无常胜之兵矣。譬如清泉细流,辄以巨罂连汲之,

斯浊;浊而不少间以蓄之,则涸。必汲其清而澄其浊,又停其

汲,故能供再汲之罂。常满而流,弗可涸,是处兵之初用时,

正始达之泉也。而将领不尚节制者,用其气而不蓄,虽一二胜

焉,气已浊矣,犹未涸也。由是处兵之名著天下,无处不募处

兵,而先浙、次直、次福建,皆处兵矣。夫处既募广,将领乃

多,岂能人人皆良知清明,尽谙治气用兵之机也?於是用其名,

而卤莽以耕,灭裂以获,诡遇得禽,遂至於涸,遂至於大衄而

不可复振。今之义乌兵已蹈处兵故辙矣,予忧更甚。夫义乌兵

自隶予部下二年,遂有台州辛酉数捷,至或身亲之人亦有云云

者曰:义乌兵天生性勇,固不假将领教习之力而可用也。今处

处募义乌兵者,远自福省,故不知义乌弹丸之地通计能几十万

丁,就中再择其勇而壮者又复几何,今纷而应四方之募者二万

有余矣,编民之家,老幼官吏生员杂役外,十丁五丁可得一壮

士否欤?又加之以各处不一之将领未必人人知兵,未必人人知

义乌兵之性,未必人人捐身家以御下,一用之不审,被一大劫,

东村痛子,西村哭夫,于此之后,一邑夺气,而义乌之兵不可

用在目前矣。或曰:如君所驭义乌兵,何以能然?予曰:粤於

己未冬初集之,其在平时也,用破格之号令,施极重之赏罚,

严如霜雪,以立威信,或以教场中行临阵事,或以谈笑间陈刀

斧威。其所以佐威信之必行而无他虞者,或亲执汤药以调下卒,

或同劳苦以共跋涉,或夜窃队伍之中,或出其私积之物,虽士

卒一尺之器,亦亲经较验而身先习之,为诸士倡;夜无终寝之

席,日无不吐之哺,此心时刻无或少怠,虽累胜之卒,而驭之

更百倍于未胜之先也。夫方寸之微,出入无乡,一少恃其旧气,

便著障根,以渐变去,便至不可收拾。是故世未尝无百战百胜

之卒,惟在我无百战百胜之心耳。及于用兵临敌,则去战期二

三日之前,先以塘报约之重刑厚赏,追随贼之动静,图报贼之

地利,凡贼一举动,必有报;凡逾一时辰,必有报。又至举战

一日之前,则所部亲兵能卒多至一二百人,尽数分遣,四布贼

之左右,及或有入贼之腹心者。凡贼分合、出入、多寡、向往、

进兵路径,举皆洞然矣,方以其所得情形,或以泥塑为山谷巢

穴状,或以朱墨笔图别分布,使各头目了然如素履,然后克期

分路如所议,给信票口令,以进于敌所。未阵而恐其迟,及阵

而恐其瑕,交阵而恐其诱,既胜而恐其骄,精神心意,举无不

流通于士卒敌人之间。而凯收之馀,又复如解衣以收亡骸,出

帑以恤孤嫠;重其锋镝之赏,而明其连坐之诛。虽大败中,亦

有必赏之士;大胜中,不无行刑之人。随查其心神志气之利害

处,从宜鼓盈之,而决其机。器械行伍,一战即如故,则不更

;两战之后,虽全师如故,则士卒轻伤亦多,器械损折亦多。

断然星夜择其中军一哨,或头目有事故者,伍下之人分投补足

;以中军所蓄器械,那移贷之,务使战营行伍一卒不缺,一器

不乏,然后又为再出之举也。八阵所谓游兵二十四队,防备、

设疑、补缺之用,正谓此也。是以各营时时有常足之额,士卒

有常盈之气。今予之中军者,即八阵之游兵也。此在主将决当,

常备数百之人,亲养练于中军,临时方得如此设施。若平日无

是备,一时岂能呼召也哉?用之出征异地,尤为紧要一著。此

固多术,亦为局方,至于因敌转化,因变用权,因人异施,因

情措法,消息之以神妙不测,无方体之微者,又非笔舌所能告

也。夫喋喋之言,非夸将术以肆骄矜,盖欲闻诸同志,慎用此

兵,共藉壮士之力以尽职分,以报君父与知己也。不然,他处

之义乌兵坏,则一邑之人,一体相似,区区部曲,由此易虑矣,

今岂能独恃于久远也哉?识予不得已之心,然后予为无罪,予

言庶万一有补云。

或曰:如台州辛酉之捷,宁能再得乎?予曰:可能者,人

也;不可能者,天也。台州之捷,人也,予可继也;台州之全

师,非人也,天也,不可必也。他日之遇贼必战,战而多胜者,

人也,予能也;若如辛酉之每起必胜,每胜必全师,每战无逾

一时,不独算而必中,且多奇中者,予不可必也,皆天也,数

也,与督府司道帷幄之秘机也,同志者宜鉴乎此,毋诿之於义

乌兵之力而自误焉。

今之乡兵狃于平昔所习武艺之蔽,不信师教,遂误大事者

甚多。何则?如乡兵所执名为 叉钯钅虏者,横头用无刃铁梁,

柄头用平顶铁箍,长不逾眉;其所习之法,又前后左右回头跳

舞,双手平拿两头,所馀不过一尺。渠盖如此习之,及其平日

在乡党争斗,每打必胜,遂自谓无敌。虽有他师教以别法,皆

不听从。盖渠用之利,习之成,信之深故也。殊不知此器此习

乃乡中互相争斗用之,彼此皆然,且恐以刃伤人,得罪必重,

故只用此物打伤;就或打死,终非刃杀之意。其贼之来也,利

刃长锋,二丈有余,及身寸馀,应刃而毙。以一尺无刃之物,

而当一二丈利渺之锋,就能见肉分枪,亦只格得他开去,不及

我身幸矣;便终日对局,岂能跳进一二丈之远,以中彼哉?就

中彼,不过打一击,苟不中在头额,便能死人否?贼亦得反刃

于我也,逆而执之,反为所误。遂谓叉钯 钅虏不可用,习艺

为无益,有是理哉?又如长枪,近见浙江之习,皆学处州狼筅

法,中分其半。官军所传之法,亦有回转,但大敌交锋,与平

日场上相对比不同,千百之人簇拥而去,丛如麻蓬,岂能舞丈

余长竿回转走跳若此,则一二丈仅可布一人而已,不知有此阵

否耶?至于中分其半,则又后尾垂带,一为左右之挨挤,手中

岂能出入?遂乃遇敌而败。不曰习艺之非,制器之误,乃曰枪

不可恃,於枪何尤哉!故用钯 钩镰叉钅虏之类,必如予所载

短兵长用说篇内制之习之;长枪之属,必如予所载长枪短用说

篇内制之习之,乃为得宜。今之司教士之责者,须先一一随其

土著之所习尚器艺,如善者,听之,而求其精;如非大所宜者,

须先一一说破执迷之病,然后说我新制之利,待彼晓然,知旧

习之不利,以慕我之利,然后督习。既成,人人自知足以恃而

前,则弱兵可勇,勇兵必不为习所陷没,可以语成功也。或者

曰:君用兵酷嗜以节制,遂至成效。节制工夫从何下手?予曰

:束伍为始,教号令次之,器械次之。微权重焉不能传也,当

於经籍中采其精华,师以意而不泥实事;造其知识,衡於己而

通变。推而进之于真武,直取上乘,则率性之谓道,格物而知

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孔子云:我战则克是已。勿谓

行伍愚卒不可感通,恃无本之小勇,幸狙诈之一中也!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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