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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六章 西域都护(五) -- 阳光不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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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六章 西域都护(五)

西域都护之五王争位 (三)大战嗕姑

屠耆单于重新整理了部队,将部队分成两个集团。由左大将、都尉率领四万铁骑组成东部集团,防备呼韩邪单于可能的偷袭。其他部队组成平叛集团,屠耆单于与都隆奇分兵两路着手收拾周边的小单于。

屠耆单于的贤德真不是吹出来的,三下五除二,三个小单于就被打的四散奔逃。米粒之珠是难放光芒。没办法三个小单于很快进行了资产重组,都归到车梨单于门下。联合起来也逃不脱失败的命运,屠耆单于是穷追不舍。正在这个时候,东方传来了坏消息。

呼韩邪单于也没闲着,这么热闹的游戏怎么能缺场。屠耆单于驻扎在东部边界的四万大军是呼韩邪单于西进的主要障碍。五风二年(公元前56年)呼韩邪单于的弟弟右谷蠡王领兵偷袭了屠耆单于的边防军。整个集团被击溃了,被斩首、掳掠上万人。但是呼韩邪单于并没有急于西进,而是以逸待劳,等待屠耆单于东来。

果然,屠耆单于得到消息之后率领六万大军,千里跃进,在嗕姑遇到了呼韩邪单于的主力四万铁骑。匈奴历史上最惨烈的自相残杀开始了。

十万匈奴精锐骑兵列阵撕杀。

天苍苍、野茫茫,草原深处杀声响,风萧萧、云飞扬,金戈铁马痛断肠;

刀光闪、战鼓裂,星星点点弟兄血,马儿啸、骡儿鸣,胡笳声声征人泪。

大漠平林烽烟起,煮豆豆萁相煎急,魂断关山人不归,秋风扫叶瑟瑟起。世界上什么最残酷,自相残杀。都说对敌斗争残酷无情,内部矛盾更是冷若冰霜。

这一战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是匈奴真正衰亡的标志。此战之后,匈奴的精锐损失殆尽。无论是惨胜的呼韩邪单于,还是兵败自杀的屠耆单于,都是匈奴的千古罪人。

从战争本身来说,呼韩邪单于以少胜多,堪称经典。击败强敌之后,呼韩邪单于再也没有对手。现在,可以放心的进入单于庭了。但是,匈奴人的恶梦还没有结束,战争结束之后,爆发了大规模的叛逃。

作为战争失败的一方,都隆奇率领残部归汉;作为战争胜利的一方,呼韩邪单于的部下左大将父子率部数万人归汉。写错了吧,胜利者也投降?

没错,作为胜利者一方的左大将父子,看到匈奴自相残杀,感到前途无望,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安生日子有,就在不远处的汉关。这也是为啥年年大雁要南飞,北方的严冬太寒冷。

呼韩邪单于再次以胜利者的姿态挺进单于庭。满眼见到的落叶秋风,也失去了应有的欢心。不可能高兴起来,自己手下才有几万人,大大缩水,怎么能高兴起来。而且,恶梦还远没有结束,虽然收降了车梨单于,但是批发单于的电子程序还在执行,又有三个单于诞生了。

在匈奴这场惨烈大战中,汉人怎么能缺席呐?李陵的儿子也来插上一脚,重新推举乌藉都尉为单于。屠耆单于单于的弟弟聚集了数百人也竖起了大旗,兼并了左大且渠的部众,在西部自称单于,这就是闰振单于。最麻烦的是东部的那个新单于,这人是呼韩邪单于的哥哥,这就是郅支单于。

西域都护之五王争位 (四)静观其变

呼韩邪单于很快出兵平定了在附近的乌藉都尉, 这样从西到东就有了三位单于并列。对于平定其他两位单于,呼韩邪单于不是没兴趣,主要是没实力。呼韩邪单于可不想让屠耆单于的故事重演。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问他人瓦上霜。三足鼎立也挺好,下面进入和平发展阶段,兄弟登山各自努力吧。和平发展了两年,有人难奈不住了。首先发难的是实力最弱的闰振单于。和平发展只对实力强的有好处,实力弱的怎么也跑不过强的。就象大个同小个比赛跑步,大哥跑一步赶上小个两步,怎么能比得过。

闰振单于挑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弱的对手,郅支单于。 千里迢迢到东部去,这就是送货上门。郅支单于当然是照单全收,随后一不做二不休,浩浩荡荡挺进单于庭,要一统江山。

五风四年(公元前54年)郅支单于击败呼韩邪单于入主单于庭。至此五王争位暂时告一段,郅支单于这个最后出现的丑小鸭拿走了全部的蛋糕。仗也没法再打下去了,快没人了。

而汉朝在整个过程中,由始至终扮演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似乎多少有些出人意外。五王乱起的时候,很多人向汉宣帝提议过是否趁匈奴内乱讨伐之?又是萧望之发表了一番宏论左右了汉朝政策的走向。现在萧望之已经不是外长了,升了,成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他举了一个晋侯伐齐的故事。说春秋的时候晋军攻打齐国,正赶上齐侯去世,晋军就停止战争,撤军而回。为什么?趁着别人发丧的时候去攻击是不义。

萧望之的意思无非是希望汉宣帝用仁义的方法处理同四夷的关系。可是仁义这个东西虽好,却很难掌握,弄不好要么变成假仁假义、要么就变成了东郭先生。晋军之所以退兵,讲仁义只是名义上的说法,好听,是要占领道德制高点。真正的退兵原因是攻击正在发丧的齐军,容易激起齐军同仇抵忾,使胜负难以预料。故而不如归去。

匈奴虽然数次请求与汉朝和亲,但是并没有真正的臣服,只是韬晦之计罢了。这个时候与匈奴人讲仁义,不是东郭先生是什么?当然,此时出兵也确实不是很好的选择,反而有助于匈奴各部的联合。萧望之虽然是用仁义之说说服了汉宣帝,此时,静观其变却是客观上最好的选择。

西域都护之南下称臣

落荒而去的呼韩邪单于真正成了浪荡江湖客,四处游荡寻找拔刀劫道的机会。要是老哥一个还好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是几万口子的吃饭问题,得赶紧找出路。

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哥俩什么事不好商量?难道不能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团结起来共赴国难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几年净是互相对砍了,哪有联合的互信?况且都是单于谁听谁的。即使两单于愿意联合,手下人也不一定乐意,这里面有很多利益的纠缠、分配,很难摆平。

出路是有,只是呼韩邪单于不一定听从。左伊秩訾王就给呼韩邪单于出了个主意:南下归汉。

这个建议在御前会议上一提出来,立即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太伤民族感情了。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砍头也就是碗大个疤了。汉匈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了,汉朝虽然是巨无霸,但是也一直无法征服匈奴。现在投降岂不是自投罗网。太伤自尊了。以后在草原上还怎么混那?

砍头是不要紧,也得主义真,为了一点面子而葬送整个国家的前途那是一点也不值。这个道理呼韩邪单于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确实有些走投无路了。不仅军事上打不过郅支单于, 更重要的是这几年净抓革命了,忘了促生产。主席的教导好是好,可惜没听全。如果不找个地方喘息一下,连吃的都有问题了。那在草原上更没法混,这就是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在梦想与现实之间呼韩邪单于别无选择。

呼韩邪单于真的要投降汉朝吗?准确地说是归附,单于君臣希望借助汉朝的力量取得喘息的机会,休养生息,与郅支单于再决雌雄。之后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于是,呼韩邪单于率众南下。不管汉朝愿意与否、接受与否,向汉朝边塞靠拢,同时派其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到长安做人质以取得汉朝的信任。而郅支单于在得到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的消息之后,也派其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到长安做人质,以示臣服。

对于两位单于入质称臣的举动,汉朝方面的反应很平淡。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很无辜。有点被搞懵了。幸福来的太急、太突然,让人一下难以接受。不来则已,一来就来个选择题,汉朝君臣还真犯琢磨。平心而论,汉朝现在的策略是不急于介入匈奴的内斗,让他们充分的表演,在最后结果出笼之前就进行选择不太明智。

毫无疑问入质称臣是一个友好的举动,下一步也得看一看是不是有效忠的真实行动。听其言、观其行。汉朝既没有采取行动驱逐南下近塞的呼韩邪单于所部,也没有采取行动、伸出援助之手。而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等。看看两位单于还有什么后续手段。

在汉朝君臣坐山观虎斗的同时, 西域的乌孙国正上演一场龙争虎斗。

西域都护之宴设鸿门

鸿门宴的故事几乎人人知晓,一听说有人摆鸿门宴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今天,解忧公主就要摆一桌鸿门宴,对手就是她现在的丈夫乌孙王泥靡。

元康二年的乌孙事变实际上的效果是汉廷抛弃了解忧公主。不仅公主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局面毁于一旦,汉朝丧失了对乌孙的控制力,影响力剧减,而且公主一家的未来也成了问题。虽然解忧公主现在还是乌孙王泥靡的妻妾之一,两人还生了一个孩子,但毕竟只是之一。而且两人的感情并不和睦,也不可能和睦。解忧公主五十大几了还要重新嫁人,其心情可想而知。此时的解忧公主已经是五十岁多岁的老妇人了,再有魅力也是人老珠黄。乌孙王泥靡之所以接纳解忧公主只是心存对汉朝的恐惧而已。公主必须为自己以及后代的未来着想,这是于私。

于公的方面,泥靡并不是一个可以承担大任的人。泥靡,人称“狂王”,从这个别称就可以看出品行一定与众不同。登基之后不说倒行逆施,得到的评语也是暴恶,而且暴恶得大失民心。这也是被压抑多年的井喷现象,想干啥干啥,也就没有了节制。从事态的发展可以看出,除了他的儿子细沈瘦为他出头之外,其他的乌孙贵族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汉朝使节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出使到了乌孙。解忧公主就与二位使者商议,摆一桌鸿门宴除掉“狂王” 泥靡。这个举动有些冒失,按照汉朝的说法就是谋逆、弑君,如果准备不充分会造成大的危机。二位使节商量之后还是答应了公主的请求。

当然,使节的正常职能是不可能包括摆鸿门宴的。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体现他们能力的机会,以前的使节,如常惠、冯奉世都由于临机处理了一些超出使节职能范围的事情而名扬天下。这样的机会不常有,现在就在眼前。如果能除掉“狂王” 泥靡,使汉朝重新控制乌孙,一雪前耻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他们没有意识到鸿门宴本身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刘邦不就成功地逃脱了吗?不是举杯为号,刀斧手一拥而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就是打个野猪也得准备一枪手、二枪手、三枪手,以防万一。可是这二位爷只准备了一个刺客,砍了“狂王”一刀,结果让“狂王”绝尘而去。

这一下通了马蜂窝。“狂王”的儿子细沈瘦发兵围困赤古城达数月之久。直到数月之后,都护使郑吉的救兵赶到才解围而去。剩下的就是如何善后。从汉朝的角度看杀夫、弑君是无论如何不能鼓励的。

汉朝派出中郎将张尊前往乌孙,并且派出医生为狂王疗伤,又赠金又送礼物进行安抚;同时,将魏、任二位使节押送长安,斩首。魏、任二位使节是该杀。不是因为不该做这件事,而是因为虑事不周,手太潮。

车骑将军长史张翁则留下来调查事情的经过。最可恶的是张翁不分青红皂白就痛斥解忧公主的行为,表现出一负什么什么的嘴脸。太使人寒心了。解忧公主远嫁乌孙几十年,为两家友谊是呕心沥血,在需要娘家支持的时候说抛弃就抛弃了;自己动手还要遭到娘家人的斥责能不伤心吗?

虽然此时汉朝错误地回护了“狂王”,“狂王”并没有逃脱败亡的命运。一个并不神秘的第三方果断出手,一击而中。

关键词(Tags): #西域#不只是传说#初开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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