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侠影琴心》第七章 -- 魂与梦

（一）

七 数年睽别 旧情难续

一朝失机 新仇又生

天地帮众人离去后，杨成志和金萍转道往龙虎山去。杨成志嫌和金萍共坐一马不方便，干脆让金萍一人坐了，自己在前拉着马缰行走。两人这一走，要不是金萍的衣衫褴褛，倒有些像送媳妇回门的光景，惹得不少人注目观看。

路上金萍问杨成志道：“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离了峨眉山，这几年上哪里去了？”

杨成志见金萍交游甚广，他刚在西门无忌身上吃了亏，不想轻易和盘托出。含糊答道：“我在塞外学艺。”

金萍见他吞吞吐吐，心想此人不如司徒兰爽朗。撇嘴道：“你不肯告诉我，倒也罢了。我看你到了司徒兰面前，说还是不说！你失信于她，几年没有音讯，她可一直在等你，为你下了峨眉，还受了不少磨难呢。”

杨成志心中一阵感动。回头看着金萍道：“我并不想失信，只是师父死了，我须为她守孝，又没有便人传信，累她空等了许久。你告诉我，她受了什么磨难？”

金萍把司徒兰下山后，被五鬼帮三帮主郝洋追赶，无意中逃上船来，与自己结为姊妹，行途中又迭逢事故之事，一一告诉杨成志。末了笑道：“那天地帮帮主的功夫，天下少有。你们刚才这一仗，倒底谁输谁赢？我在树上，看不真切，好像你功力不输于他。如真这样，你也算得上天下顶尖高手，兰妹也没空等你一场。”

杨成志不好意思道：“我只和他对了一掌，功力倒差得不远，但他的掌风中有股邪气，我还不知如何破法。”

金萍道：“他这个人长相奇异，心眼倒不算坏。我估计他受过不少人歧视，遭遇恐怕也甚坎坷，能练成这样的武功，也难为他。你今日伤了他们的护法，和他们结了仇，今后还是要找个机会化解一下。”

杨成志默然不语。金萍又道：“这些事都是为我引起的，我只好在这里向你致歉了。”

杨成志道：“这倒没关系。我虽年龄不大，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也不怕再增加一个帮。况且你在难中，别说师父要我帮你，就是萍水相逢，我也应拔刀相助。天地帮来救你，又没跟我说明，我以为他们和官兵一伙，伤了一人，完全是误会。如他们硬要记仇，由他们记就是了。”

金萍听了，眉头微皱，暗想这少年生性冷傲，眼中无人，恐怕今后难于处世。问道：“你还得罪了哪些人？”

杨成志不知司徒兰是否把他被逐下峨嵋之事告诉过金萍，一时不好回答。把话岔开道：“人生在世，要不得罪人，恐怕也难，你不也得罪了徐家？听你说，你和俞家兄妹也不甚熟。他们会留你在山吗？”

金萍笑道：“这倒不消顾虑。在船上我和俞美贞处得不错，我想他们会留我住下。即使不留，那里已不是徐温亲信的势力，我要另找个安身之处，想也不难。”

沿途到了一市集，金萍拔一支金钗，要杨成志去换了些银两，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又给杨成志雇了一匹马，杨成志瞧着，笑道：“你落了难，还真阔气！”

金萍道：“我穿了你的衣服，你只穿件内衣，象什么样子！这些东西，去了自会再来，有什么舍不得的。”

走了几天，到了滁州附近的一个小镇。两人找了一家客店，要了两间相邻的住房，正要进房，见隔壁一间房中，有个四十余岁的肥胖妇人，正在对镜梳妆。见了两人进店，侧眼瞧了二人几眼。

杨成志刚要躺下，忽听隔壁房中金萍轻声叫道：“成志弟你睡了吗？到我房中来一下。”

杨成志有些为难，想了一想，整衣往金萍房中来。刚一进门，金萍作了个手势，要杨成志噤声坐下，又指了指隔壁，杨成志知有蹊跷，轻轻在一个小凳上坐了。

只听隔壁那妇人骂道：“你这老鬼，生来就背时。这次白跑了一次，难道就这么算了？”

一个尖尖的声音答道：“人家不在，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老等下去。家中还有不少事呢。”

那妇人恨道：“跟着你办不成一件事！也罢，我们先回去，回去后，那小白脸可得由我处置！”

又听了一会，却起了另一种哼哼唧唧的声音，金萍脸一红，轻声对杨成志说道：“你回房去吧。”

杨成志不解地望了金萍一眼，问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金萍道：“隔壁那夫妇好像是江湖中人物，刚才我听他们提起俞氏三伦，才要你过来听听，这回既然不讲了，你回房吧。”

杨成志满腹狐疑，只能起身回房，在自己房中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却因隔了一间，虽听到些不明不白的声响，始终听不真切。

次日早起，两人离店时，见隔壁房中有个矮子，头大身小，长相甚为奇特。杨成志因昨晚之事，多看了他几眼，那人脸带怒容。杨成志猛然想起师父脸被毁时，也不容人观看，倒自知不礼，不再对他多看，和金萍骑马离店而去。

路上和金萍说起那对夫妇，金萍道：“这两人来路不正，必是哪个帮派中的人物。”

杨成志道：“那矮子长得奇怪，倒有些像那天地帮的帮主，莫不是有什么亲缘？”

金萍道：“你说得对，我虽只看了一眼，也觉得世上这样长相的人极少。很可能这两人便是叔侄，或许是父子也说不准，难道这两个也是天地帮中人？”

两人边走边说，不数日到了龙虎山。此时正是俞美贞刚回家，俞世伦尚未走之时。两人上山一问，知道俞德济被五鬼帮打伤，俞世伦正要赶去接应二弟、三弟和司徒兰。

金萍道：“这可赶巧了，这位杨成志就是找司徒妹子来的，他的武功又好，让他和俞家大哥同去，必然无虞。”

俞家兄妹知道司徒兰找过杨成志，不由对杨成志多看了几眼，俞世伦谦虚道：“这是我家的事，累及了司徒妹妹，已是不好意思，怎好再麻烦杨侠士？”

杨成志听了，想这俞氏三伦，固然和自已想的一样，一身酸气。冷冷道：“我本就要去找兰妹，并不是专门为俞三公子的事，不用客气。”

俞世伦和俞美贞听了，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想此人够狂，说话也太不客气，俞美贞脸上已露出些不悦的表情。

俞世伦甚是世故，笑道：“杨侠士肯和我一起去，再好没有，我们收拾一下，就动身吧。”

引金萍和杨成志见了俞德济，俞德济此时还在病床上，对两人客套了几句。俞世伦将金萍留在家中，把家事安排好了，和杨成志两人一起往闽西行来。一路上杨成志言语甚少，倒是俞世伦见杨成志对江湖之事，不太熟悉，讲了不少近期江湖上的大事给杨成志听，又详细讲了五鬼帮的情况和鬼魅伎俩，对俞家如何和五鬼帮结怨，却避而不谈。路上所有开支杂事，都是俞世伦办理。同行几天，杨成志虽对俞世伦有了些好感，但仍觉得三伦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物。只是按俞世伦的建议，二人叙了年龄，换了兄弟相称。

俞世伦在暗中也考较了一下杨成志的武功，只觉得深不可测。一次俞世伦故意放开脚步，不消片刻，就知道杨成志的轻功，高出自己多多。想三弟受过东海一龙龙观澜的指点，轻功已臻登峰造极，好似还比杨成志差。暗暗奇怪杨成志这点年纪，从哪儿学得如此高的功夫？几次动问，杨成志都用言语吱唔过去。杨成志看出俞世伦功夫比自己差，暗想三伦在江湖上名声甚高，如果都是这种功夫，岂非名不符实？正如师父所说，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未必有什么了不起。

那天到了清流。俞世伦也和俞海伦一样，先到几个客店中查访两个弟弟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只得和杨成志商量道：“不知道这两个弟弟和司徒兰妹妹上哪儿去了，这清流镇是五鬼帮的巢穴，我们不如先住下，再打听他们的下落。”

杨成志答应，问道：“据大哥所言，三弟已来了七八天了，二哥和兰妹也应已到此处，既然都没有留记号，很可能是落入了五鬼帮之手，今晚我去镇内探探，看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正在商议，店家引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说道：“两位客官，这位相公要找你们，说有要事相商。”

俞世伦急忙见礼，让座道：“不知仁兄有何见教？”

那人等店家走了，才拱手道：“请问这位，莫不是俞家三伦中的老大俞世伦公子？”

俞世伦惊道：“请问足下是何人？”

那人道：“小弟是一介书生，也爱好些武功，苦不甚高。久仰俞氏三伦英名远扬，深为钦佩。如真是俞大公子的话，我倒有一句机密话回禀。”

俞世伦道：“我正是俞世伦，请问有何事见教？”

那人又看了一眼杨成志道：“请问这位又是何人？”

俞世伦道：“这是我的兄弟，有话请说不妨。”

那人这才道：“既然如此，我就讲了。我已打探确凿，俞家三公子和二公子，好象还有一位姑娘，都已落入了五鬼帮之手。我原想出手救援，只是本事低微，深恐不是那五鬼之敌。我想俞家必有人再来，故意在此等候，今天见大公子长相和三公子相近，才冒昧相认。”

俞世伦问道：“不知三弟和二弟他们如何失机？”

那书生道：“俞三公子本领是极好，只是有些心高气傲，对五鬼帮的伎俩知之不多。那天还未到清流，已被他们迷了心窍，糊里糊涂走进了五鬼阵中，这五鬼阵非同小可，阵中各方都有极厉害的鬼器，俞三公子破了两阵，在土阵中碰到五鬼帮的帮主郝老爷子，敌不过他的鬼招，失手被擒。”

杨成志问道：“那二哥和司徒姑娘呢？”

那书生道：“原来那姑娘姓司徒。他二人前日才到，还未等我找到他们，便贸然入了镇内。却被郝洋和老爷子一齐动手，用摄魂铃抓了司徒姑娘，用迷魂水迷倒了俞二公子，一并抓进去了。”

杨成志忽然厉声问道：“请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书生笑道：“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超字，世居在此，有心为地方除害久矣。只是势单力薄，武功又不如他们，不敢动手，得知各位侠士来此，早就想和你们结交，不想那三位还未见面，便已失陷。我在此熟人甚多，有几个也在帮内混事，所以消息甚是灵通。你二位如有怀疑，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就知道真假了。”

俞世伦道：“得罪了，素昧平生，不得不谨慎些，请勿为怪。不知他们三人，现在如何了？”

那慕容超笑道：“两位放心，他们三人都还没事。这却是老爷子的好处，只要不骂他和他的夫人二帮主，他一个不杀，这是他的惯例，倒救了不少英雄。”

俞世伦道：“既蒙仁兄厚爱，特意来此告知，请问仁兄，如何救援才好？”

慕容超道：“你们如信得着我，我倒有一计在此。我知道镇内他们关押人的所在，不如我们乘夜入镇，先把他们三人救了，再议后事。”

俞世伦道：“如此最好，只是不知关押人犯之处，有何机关？又有何人把守？”

慕容超道：“我虽知之不详，也还有些知晓。那押人的所在，是一处破庙，庙底下有所水牢，这三人就关在里面。水牢中并无埋伏，破庙中恐有些机关。从前几天来看，并没有武功很强的人在破庙把守，如何进水牢，就不知道了。”

俞世伦沉思一会道：“请仁兄略事休息，我们准备一下，一起前往。”

回头将杨成志拉到屋外，悄声道：“贤弟看此事如何？”

杨成志道：“我信不着他。不过总要进镇，就跟着他去，也不怕什么。”

俞世伦点头，道：“如此人是来诓骗我们的，二个兄弟和司徒姑娘必然已失陷，我们此去，都须十分注意才好。没有把握之处，千万别贸然深入。”

和杨成志回到屋内，带了随身兵刃，同慕容超入镇来。此时天色已晚，二人跟随慕容超，来到镇的西头，果有一所破庙，庙前有个茶摊，正要收摊。那慕容超忽然道：“我有些干渴，不如喝杯茶再走。”

俞世伦听了这话，猛然警觉。对慕容超端详了一会，笑道：“足下莫不是有名的“入口一醉”，五鬼帮四帮主郝茗？何必改装易容，来骗我们？”

那慕容超大笑道：“大公子眼光果然厉害，可惜你已进了鬼门关，插翅也难飞了，就是知道了我是郝茗，又有何用？”

语声未绝，那茶摊摊主把手中两个大碗一摔，咣啷一声，破庙中立即抢出十余个戴孝帽、带鬼脸的汉子来。当先一个瘸子，手抖处，先飞出一条彩练，铃声叮当。那十余人同时动手，天上登时五彩缤纷，铃声响成一片。

不提防铃声中响起杀猪似的一声尖叫。那瘸子郝焘刚想动手抓敌，听这一声叫，循声一看，却见郝茗已被杨成志抓住，双臂倒扭，脸显万分疼痛之状，一时倒不敢造次。

杨成志对郝茗道：“我倒要看看，认出你是个鬼怪，究竟出不出得鬼门关！”

接着大喝道：“你们这帮不要脸的鬼魅，少在我跟前卖弄伎俩。如要这四帮主的性命，速将抓住的人放出，尚有个商量，不然今日就是五鬼帮毁灭之日。管你什么摄魂铃、迷魂汤，都只能陪你们上阎王殿了。”

郝焘想先得把四哥救下才好，身形一纵，手中的拐杖飞点过来，另一手扔了彩练，来夺郝茗。

俞世伦刚想上来相助，只听杨成志喝道：“一起去吧！”用了四分内力，把郝茗向拐杖头上直推过去。

瘸子大吃一惊，他那拐杖头上藏有无数毒针，怕误伤了郝茗，不得已身体往左一扑，拐杖头从郝茗腰侧贴身擦过。

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汗珠刚钻出一半，忽听杨成志大笑一声，身形一闪，郝茗蓦地又是一声惊叫，瘫倒在地，杨成志随起一脚，已把郝茗踢出三丈以外。

瘸子郝焘一拐戳空，本就立足不稳，见郝茗被凭空踢出，吓得一趔趄，失足跛倒。

杨成志快如电闪，一手把瘸子手中拐杖夺了，顺势倒过拐杖，杖头往郝焘腿上一点。郝焘别说已跛在地上，就是平时，也当不起这一点，杖头上毒针，全数射入那条好腿，登时痛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