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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教弟子做贼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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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
家园 【原创】从星张翼轸、步天歌漫谈古代天文

个人感觉,关键是怎么看这个星字和张字。如果把星看做星星的意思,张看作展开、扩散的意思,其实星张翼轸也没什么错,跟地限衡庐也能对上。自然,原文不是如此;估计王勃同志怕也未必喜欢这种不仅有错字,而且错完了居然还讲的通的笔误吧:)

星张翼轸,是南方七宿中的后四宿。南方七宿分别为井、鬼、柳、星、张、翼、轸,按《史记?天官书》中“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所对应分野为:

“二十八舍主十二州,……东井、舆鬼,秦之分野,雍州;柳、星、张,周之分野,三河;翼、轸,楚之分野,荆州也。”

不过相对于恒星之恒,政治版图却总在变,因此不同时代的分野也略有区别。不过直至明代,张岱在他的小型百科全书〈夜航船〉里,依然沿用史记中的解释,唯一的区别就是把东井和舆鬼还原成井和鬼。

至于〈步天歌〉,为唐人王希明所做,七字一句,类似长诗;其中主要是讲如何辨识星座,包括三垣二十八宿,却并未提到分野。

顺便说一句,中国古代的星座划分,也就是三垣二十八宿,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人学。与其说划分星座是为了研究恒星方便,不如说是为了以天象解释人间更为恰当。从历史上看,各文明古国时代的天文都有类似的烙印,西方近代占星术也流行了很久。不过比起来,中国古代天文在这一点上,走的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中国古代天文和其它古代天文最大的区别就是,它被赋予了太多的意义。从政权更替、兵事繁炽到天灾人祸,古人都试图从星相变化中求得上天的启示。试举〈夜航船〉中所列跟皇帝有关的几例:

1、客星犯御座:光武引严光入内,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2、文曲犯帝座:明景清,建文中为御史大夫。文皇即位,清独委蛇侍朝,文皇颇疑之。时星者奏文曲犯帝座甚急,色赤。是日,清衣绯入。遂收清,得所带剑,不屈死,死后精灵犹见。

3、星飞星陨:明成化二十三年,有飞星流,光芒烛地。正德元年,陨星如雨。崇祯十七年,星入月中。占曰:国破君亡。

(注:成化二十三年,明宪宗病死北京,时年四十一岁;正德元年,宪宗的儿子明孝宗,也是那位只要张皇后,不要三宫六院的朱钓樘,病死北京,时年三十六岁;崇祯十七年嘛……)

以上几例仅仅是跟皇帝有关的。在古代,发个大水,或者某地地震,乃至饥民暴动,某地大旱,当时的御用天文工作者都能从星空中看出征兆――也真是服了他们了,上千年的历史啊,这样的骗子居然就一直有饭碗――直到汤若望前后的传教士进入中国,再到后来以张钰哲为代表的天文学家的出现,中国的天文才真正成为一门科学,而不再是一门人学。

有人会说,中国古代天文的主要任务是编制历法,附会迷信之处,不是主流。这个观点确实有道理,但是,一直到了清朝,上千年的天文研究,该有所成就了吧?结果是,就在多尔衮眼前,按钦天监自己编制的历法(大统历和回回历)推算,该日食的时间没日食(分别差了二刻、四刻,按一日九十六刻制,各差了半个小时和一个小时),倒是让汤若望分毫不差地给预测中了――究竟谁更科学一点,谁更敬业一点,或者退一步说,谁更把天文学当做一门科学来钻研,不是很清楚了么?

扯的太远了。最后还要说的是,在我看来,各国古代天文还是有点可取之处,就是它的淳朴。二十八宿的名字,看上去就觉得古意盎然的不得了;西方古代天文给星座取的名字,更是流传到今天。地理大发现时代,人们坐船到了南半球,发现了很多新的星座;为了给新星座取名,就随便用了一些航海工具,结果诸如六分仪座、唧筒座、显微镜座、罗盘座、望远镜座、圆规座、时钟座之类纷纷出笼。

较之英仙座、宝瓶座、猎户座、仙后座、大熊座……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提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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