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道德和法律 -- 渔樵山人

从石溪开始到现在，山某在网上见的大牛也不在少数。有讲故事的，象老萨，有讲理的，象那两个姓陈的，还有讲事实的，象晨大，等等。可讲做事的，真是少而又少。无涯前两年的那个小店主算一个。再有可能就是忙总了。能把山某吓到的也只有这个笨蛋了。以忙总这种写法，教ＭＢＡ的有难了。那些花了大钱去学的人要是看了忙总的这些经验谈，真会有明白人回去把收钱的人杀了解气。这个级别上的经验，基本上是和那些花几十万美金请大门，老巴什么的讲演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问题是，花了大钱也没得到真经呀。那些演讲的含金量连忙总这些帖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也只有这个笨蛋在这儿不要钱，还这么尽心尽力的教人学乖。那个学易的六十四卦，前前后后顺一顺就是一本好书。找两个推手，几个签名会。钱多了也不敢说，六位高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这个笨蛋就这么不要钱的放出来了。顺便还提供免费辅导。这个笨蛋和钱有仇，可别人还是要挣钱的呀。不过笨蛋还是有笨蛋的命。这世道只有更笨没有最笨。杀鸡取蛋就已经是笨蛋了，真不知道把下金蛋的鸡赶走算什么。有感而发，写在前面就算是对这个绝顶聪明的笨蛋一点心意吧。

最基本的概念：没有一个被全社会接受的道德标准，不要说全社会，就连全西西河接受的道德标准都没有。更进一步，不要说整套的道德标准，就连一些道德本身的基本概念都没有定论。比如说最简单的诚实。从小长这么大，您听过诚实的定义嘛？或者勇敢？要不试试善良？最基本的概念都不清楚，所有没有办法用来纠错。道德真正能做的是扬善。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诚实的好工人，诚实的好干部等等。大家都能懂。这是一个勇敢的战士。好，大家也能懂。反过来就很麻烦。这孩子不诚实。其实也不难懂，可人家一问那儿不诚实就坏了。你为什么骗老子说你去Ｘ家学习可去了Ｙ家玩。那你为什么骗妈说你去开会可是在Ｚ叔家打牌。于是，悲剧了。通常的结果只能是和解。老子不追究你，你也不可以告诉妈。连一个孩子都制约不了的道德怎么有可能制约一个社会。因为所有的道德概念都是模糊概念，所以只要用道德来评判的时候，必然会陷入口水大战。最后能羸的一定是圣人的标准。因为模糊概念只有到极致才是无懈可击的而且是无可争辩的。诚实只有用一句谎话都不说才能定义，有时必须说实话，有时可以不说实话之类的只能是越说越乱。可是极端道德完全没有可行性，在道德的高地上只能用虚伪来支撑完美的皮。

道德的作用是扬善，相对应的约束也就止步于不提倡。比如说小三儿的问题。评判起来就很麻烦。做小三不对。评判看来很容易。可是结了婚就要从一而终很早就被认为是不道德的。所有的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当然也没有错。于是口水无穷。没有争议的说法应该是远离有妇（夫）之夫（妇）。这里就没有了对错。只是简单地说明一个事实显然不具有评判力。可没有评判力也可以约束自己不去找小三。道德评判背后的逻辑在最好情况下也是说我不做的事（于伪君子，就是我做，可是我说我不做，可那就太复杂了，所以只以最好的情况而论）别人也不能做。做了就是不道德。吃狗肉就是这一类我不做，所以别人做了就是不道德的一个典型例子。所有的标准都是自由心证。我有一只狗。这只狗是我的朋友。我是人。所以狗是人类的朋友。人不吃朋友。所以人不该吃狗肉。问题是我不喜欢狗，狗也不是我的朋友。人不吃朋友。所以也就没有所以了。在现实生活中，有无数这种要求自己是好事，拿出来要求别人就成了荒唐的例子。可当人们把道德后面那把评判的刀拿掉，只是用来扬善的时候，就不会再有这种荒唐。

把以扬善为目的的道德变成强迫别人行善的标准常常会落入两种不同的极端。一种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雷锋叔叔年年月月天天做好事。要向雷锋学习，就要年年月月天天时时做好事才行。年年月月天天时时做好事还不够，要年年月月天天时时刻刻做好事才行。。。再一种就是达不到的标准就是没标准。因为不可能年年月月天天时时刻刻做好事，所以没人能做好事，所以我也不做好事。从前者出发就有小乞丐都能捐钱你为什么不能的论调，从后者出发就有大家都去做小三这个社会不就乱了的担心。其实，善事之所以成为善事就是因为比一般人做的好。用善事推广到一般，善也就不成之为善。至于大家都如何如何更是不可能的事。天下从来就没有一件事能够大家都怎么样的。善事如此，坏事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是少数，坏人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做一些好事，也会做一些坏事。扬善就是要大家多做一点点好事。积小善为大善。

惩恶是由法律法规来做的。不同于道德概念的模糊，所有的法律法规的概念都有明确的定义。做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写的清清楚楚。为了避免争议，连什么人有解释权，什么人能最后认定都有明确的规定。当把法律法律的作用从单纯的惩恶扩大以后，荒唐的结果就出来了。比如说药案。当法律的目的是惩恶时，案子很简单：故意杀人，偿命。可有人有意无意的把其它目的，比如说教育，引进法律以后，问题就出来了。他是个好学生，教育以后还可以服务社会。。。说起来真的很好听。可是，法律怎么教育？送去读一个不能杀人学习班？再说教育的结果也无法认定。杀人还好说，从此不再杀人就算教育好了。那么他就在监狱里呆到从此不杀人好了。可要是小偷怎么办？从此不再偷大约等于无期。这好像有点过份。

除了概念的明确和模糊以外，道德和法律法规的另一个不同的执行的方式。作为扬善的工具，道德的执行弹力很大。可以是教育，可以是奖励，也可以是宣传。换言之可以是名也可以是利。程度也不一定和善事的大小成正比。一个小乞丐只捐了几元钱可能比另一个捐了几千几万的人得到更多的褒扬。同时，也不一定要在善行以后。比如说，要资助一个学生上大学。这个承诺本身就可以褒扬，而不一定要等这个学生上大学以后。而法律法规的执行弹性很小而且要和作恶的程度成正比。张三杀人和李四杀人基本上受到的惩罚应该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法律法规在现代法学概念里是不可以预防犯罪的。大到杀人小到随地吐痰，都不可以因为对方想要做这件事而提前惩罚。同时，因为是惩罚，所以法律法规都有专门的执行机构。法律就不用说了，任何一个法规都有相应的机构执行。而作为扬善的道德就没有可能界定出一个执行机构。

有意无意的混淆法律和道德在主要功能上的不同会引起严重的社会问题。在正常情况下，一个社会用道德来扬善，引导人们积小善为大善；用法律法规来惩恶，使违法者付出代价。中间的大多数人向上的就多行些善事，向下的就少行些善事，甚至不行善事。大家相安于在最低标准上，也就是不行善是本份，行善是福气。可在这种情况下，以道德为生的人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这些人在西方叫牧师，神父等等。在中国过去叫清流，后来五四运动把这些人打散了，叫什么的都有，最后可能是统称为精英或是文人。总体说来，这些人的特点就是除了自己最正确以外什么都不会。一般是宣称或是认为他们掌握着最正宗的道德标准。大凡不合他们的标准，只要一句话他们就可以火烧，监禁，兴兵讨伐，沉河，庙堂问罪，等等等等。外国的那些用神说的作标准，中国的用圣人说的作标准。外国的神目标明确，所以一个文艺复兴就完成了神权和世俗的分离。于是这些人只好老老实实的在神的殿堂中引导世俗的道德。可在中国就比较乱了。老的圣贤之言被打破了，这些惶惶然的人们开始寻找可以寄生的地方。先是西学，然后是新生活，然后是马列，后来又是毛泽东思想，然后又是改革开放，然后又回到西学。城头变换大王旗，换了一茬又一茬。在这一团乱麻中，新的建没建起来不好说，旧的是打成一团糟了。而这些人则让人惊奇的寄生在这一团糟上，而且因为一团糟这些人发现寄生的生活更容易了。过去寄生还要点学问，现在一团糟连学问都不用了。只要嘴大能忽悠就行。于是便乱上添乱了。

乱之一是道德下的桎梏。道德作为扬善的工具，本质上是用来自律的。用来律他就有问题了。从一而终本来是好事。那一个婚礼上不是说在白头到老。自律，两个人在一起尽量磨合，最后在一起慢慢变老。好事。可律他的来了就变成寡妇守节，终老于孤灯冷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好事。自律，从古代的苏武牧羊到江姐的把牢底坐穿，当然是好事。可用来律他，逼着受害者寻死，寡妇投河就成了杀人的刀。大公无私也是好事。自律，就有包公海瑞焦裕禄。律他时，就成了文化大革命打倒走资派。在道德问题上，基本上只要是被道德的都是悲剧。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很喜欢道德别人。手里有了这把制造悲剧的刀就可以大杀四方，别人为了不被杀只好归顺。省事。做好事多难，要别人做好事只要手里有刀还不容易。于是善良的人有难了。一面要做事，一面还要为别人的刀加钢来切自己的肉。

乱之二是道德下的私刑。作为惩恶的工具，法律当然是律他的。律他就不可能没有强制的手段。问题是谁来执行和如何执行。按照规定，所有的法律法规都有指定的执行机构。可是举着道德大旗的人们却在不断的蚕食法律法律的执行。从天津的那个孩子到高速公路上拦下来运狗的车。在道德的大旗下，普通老百姓的尊严被无情的践踏。濒死的孩子，老老实实小本商人，无辜的货车司机，只是因为不合某些人的道德标准就被拖出来。不知道别人，这种事山某想一想都会不寒而栗。走在路上会有人会被人一把拖住要求解释穿的名牌来源正当。坐在饭店吃饭会有人冲进来因为怀疑是公款吃喝。回家会被人拦在门外因为看起来你不象能买的起这个房子的人。带孩子走在街上，会有人冲上来把孩子拖走因为人家有比你更道德的教育方式。事实上，也真的不用想。当年的文化大革命中，人们在革命的名义下就是生活在这样的恐怖中。道德会比革命更好吗？

乱之三是以道德的名义让法律让路。在这条路上，层出不穷的荒唐让山某觉得真是太多的人拿好莱坞当了真。远的不说，刚刚判决的药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么简单的杀人案也会被道德搅的这么乱。事出有因？那是当然。这世界上那有什么事会是事出无因。走路挡了我，杀。因为我有重要的公事，挡路的人激发了我的紧张情绪。所以就杀了。看我的眼神不对，杀。因为从小有人用这种眼光看我都是要打我。所以就杀了。没招没惹我，杀。因为从小就没人理我。最恨人家不理我。所以就杀了。那么重要的公事有点情绪也是正常的，要给人家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那么讨厌的眼神，难怪人家杀你，要给人家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从小就没人理，都这么可怜了，怎么能不给人家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道德家们永远都不会缺乏高尚而正确的理由。死人算什么？死在道德的正确下的人决不是一个。

无数人觉得道德是老百姓保护自己的武器。其实道德最经常的是用老百姓做武器。坏人做坏事并不可怕。因为坏人是有意在做坏事，有目的有手段有利可图，所以才有限。而好人做坏事才可怕的。因为好人做坏事是无意的，通常也不认为自己在做坏事，所以会狂热，会不择手段，会不计后果。最可怕的是好人在道德旗帜下的疯狂，而这种疯狂会给挥舞旗帜的人带来巨大的利益。被人拿来做武器的好人，最好的情况下也只是个全身而退。通常人们都不会去医院抢个孩子，可在救救这个孩子的大旗下，一群妈妈们做了。山某绝对相信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孩子好。可是结果呢？医院获得了想要的名声，发起人至少有了知名度。没有人再关心这个孩子的情况。如果山某猜的不错的话，在饱受了折磨后，这个孩子也没救下来。通常也不会有人在高速公路的把过往的货车拦下来。可在救救狗狗的大旗下，一群爱狗的人做了。可结果呢？发起的网站点击率增加了。狗呢？没有人关心这些狗到底是不是被善待了。事实上，关心当然还是有关心的人，比如象山某这种不识时物的人。可是情报来源是人家的。人家不再关心了，山某关心也无从关心起。据说，这些狗现在的处境也不是很妙，这些人已经开始为政府应该买单造势了。从这些人的做为上，山某看到了红卫兵当年在革命旗帜下疯狂的影子。

在道德大旗后面的金钱和权势是被很多道德家们藏的最深的秘密。贪腐是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几乎是全世界的共识。因为贪腐有钱有势，所以不道德也能存在。杀狗相对于贪腐基本上没有可比性。可因为有些爱狗的人有钱有势的多，而杀狗的人没钱没势的多，所以杀狗得到的注意要比贪腐多的多。那么多贪官也没见一个义士拦下一个贪官查一查钱从那儿来，可只是一个风闻车上有宠物就有那么多的人闻风而动。马加爵杀人一边倒的谴责。药家鑫杀人，学校出来保，同学出来挺，电视台的访问比律师的辩护还煽情，甚至同一个专家都会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为药找理由。这后面的秘密不外乎金钱和权势。道德形成压力在于舆论。而舆论只有形成一定的规模才有力量。报纸十二版上的豆腐块或是ＢＢＳ上的一个帖子对除了给写的人一点满足感以外，没有任何力量。而报纸头条，电视专访，或是ＢＢＳ上几十万上百万的点击都是需要资源和运作的，所有的资源和运作后面都是权势和金钱。当普通人在ＢＢＳ上大力的反对某一件事的时候，大约不会想到这种反对事实上也是在帮对方的忙。正反两方的辩论正好是人家求之不得的关注。芙蓉姐姐被多少人的鄙视和谴责反而成就了她的名声。想来卫道的人对此也无可奈何吧。

对于真正想对这个社会有所贡献的人能做的其实并不多。基本上可以概括为力所能及的做事，规规矩矩的做人。说来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一些道德卫士也不愿意让人相信，普通人手里最有力的武器实际上是规矩。不是那些漂亮的不得了的名词，而是实实在在的写出来的各种法律法规。所有那些美好的空话，包括什么民主，自由，言论自由，人人平等，大爱无彊等等等等，总之，那些没有明确定义可看起来很美的东西，都是权势和金钱的奴隶。只要有权有势，自然有人出来把这些名词定义成看起来很美而符合金钱权势的需要，只要有权有势，就可以把这种定义变成强大的声音。下一分钟，更大的金钱权势压上来，这种定义就会很华丽的变成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另一个解释。依然很美很正确很强大。而所有成文的法律法规在制定的时候，就是各种不同力量的角力。形成后是一个各方面力量的平衡。利用这些成文的法律法规事实上是在利用各方面的力量。依托在这些规矩上，也只有依托在这些规矩上，普通人才能最大限度的和金钱权势的力量对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相信是不用多说的。

力所能及的做事看起来很不吸引人。可现实就是如此。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能做的事也是有限的。积沙成塔，一个人做什么看来不明显。可积累的效果却是惊人的。做好事真的很难，要比说好话难的多。谴责别人也比自己做要容易。大家都不排队，背后叫一叫很容易。真要是上前把插队的拖出来又真是需要一些力气和勇气。作为一个不爱惹事儿的普通人，找一找是不是有地方可以提个建议，由服务提供方维持维持秩序。一个人说没用，两个人说没用。要是几十个人说呢？大约就会有人出来维持了。或者最简单的，不排队就没有服务。叫叫反贪反腐很容易，可真正做就难了。不使钱办不成事，一个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是至少可以尽可能的不使钱。如果对方只是刁难，那我就认麻烦，多跑几趟也不图省事递个红包或是找关系说合。在体制中，有些事无能为力。可至少可以把该办的事儿给人家尽快办了。谴责别人以色相上位很容易，可管住自己的腰带却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不能洁身自好，只要不想着拿钱砸个小姑娘（或是小伙子也是一样）或是用势勾引个小姑娘就可以说是个好事。对于那些为富不仁的，自己要是个穷小子谴责人家也真是有点酸葡萄的味道。可要是您有点钱，少浪费一点帮一帮需要帮助的人应该不是难事。这样一点点地做，做好事这个社会就会变的好一点，做坏事，这个社会就会坏一点。该怎么做各人其实心里有数。

说到底，自扫门前雪大家就有路可走了。每人多扫一点，有人不扫路上也很干净。大家都指着别人房上的霜大叫他的房顶上有霜，叫破了喉咙大家还是要在雪地里走路。山某写这个其实也不过就是要扫扫自己门前的雪。万一有人听，能在那些忽悠家的红榜上减那么个一点点便不虚此文。没人听也不过是别人瓦上还是有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