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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斯坦：中资石油公司罢工事件

李星

中国老板的能源饥渴越发厉害了。1997年「中石油」进军哈萨克斯坦，低价收购当地某能源企业的基础上，成立了中油－阿克纠宾油气控股公司（СНПС）。截至今日，这家企业成为哈国第五大石油公司，拥有「扎那若尔」和「肯基亚克」两大油田，职工近八千人。2010年，СНПС的油气产量接近一千万吨。

中华资本一向以压榨职工为降低成本的法宝，СНПС也不例外。它刚开张就大搞「减员增效」，长期坚持低薪超时劳动，终于引发2010年6月的工潮，结束了当地油气业十五年无罢工的历史。

六月工潮的经过

2010年上半年，СНПС运输部门部分哈国员工组建了独立工会「稳定」。州政府的调停下，「稳定」工会与资方就薪资待遇等问题举行了多轮谈判。中资代表承诺当年6月加薪15%，8月再加20%。工会代表认为这个数字貌似慷慨，实属敷衍。他们指出：两大油田各车库职工收入普遍不高于五万腾格（哈国货币，折合人民币2200元左右1），基本没有节假日，劳动时间从早五点到晚六点甚至更长。假如休息日不上班，工资就减为三万五千腾格（1500元人民币左右）。他们揭发说：公司车辆老旧不堪，管理层一直让司机垫付维修费并限量供给燃料。他们声称：公司串通地方政府取消了原有的环境补贴（折合职工工资的60%），改为每月发放一万腾格（人民币450元左右）。此外，各油田风传公司打算剥离运输部门，集体解聘现有两千员工。这一传言让司机们愤怒又恐慌。

谈判僵持后，同年6月16日，第四车库员工（近四百人）发动了警告罢工，封锁了车库大门。运输部的头头们顶替上岗，一度遭到工人阻拦起哄，随后终归放行了。罢工者要求加薪至25万腾格，表示在哈美资油企同等工作的薪资不低于这个数。工人们还要求更新设备、报销维修费以及撤换「对哈萨克斯坦工人的难处不屑一顾」2的运输主管。「稳定」工会副主席库·库里穆托夫解释了罢工动机：「我们想要（资方）对待人那样对待我们，别损害我们的权利。最主要的，是我们想得到其它地区石油工人的待遇」3。

由于各位领导统统不打照面，预定的短暂「警告罢工」延长至傍晚。副州长和一帮检察院官员簇拥下，公司高层某代表终于到场。对工人的不满声音，代表先生表示先复工，十日后答复，还许诺不开除任何人。次日早班，第四车库恢复正常；同日，СНПС的「肯基亚克」油田五百司机短暂停工声援同行。6月17日，СНПС把三位罢工领导人告上区法庭；次日，法庭以「稳定」工会未遵守罢工流程（事先没举行全体会议通过相关决议）为由，认定罢工「非法」，并对三名被告处以小额罚款4。8月12日区法庭重申罢工「非法」。没过几天，公司以「旷工」名义解雇了三位「稳定」工会的干部，并搁置了工潮的大幅加薪要求5。8月25日部分司机联名发表致资方的公开信，再次要求改善劳动待遇；同日，第四车库进行了两小时的警告罢工。但中资老板毫不退让。СНПС以运输部管理层的名义发表复信，公开恐吓工人不许妄动：「下一次，组织抗议活动将被处以行政处罚的措施，随后可能失去自由」6。同年10月12日，当地州法院再次判决六一六罢工「非法」。虽然公司压得很紧，油田很快又出现了独立工会的活动迹象。资方立即敲打以儆效尤：16名工会积极分子被取消包餐福利。

工人对付老板：必须钻研「土办法」

就事论事地说，本次工潮着实违背了某些繁杂程序，这官司铁定打不赢。任何罢工都难免突发因素和连锁反应，一板一眼遵纪守法的结果，群众往往错失战机消磨斗志。既然阶级对抗不能让国家律条牵着鼻子走，硬闯又或许得不偿失，怎么办？必须钻研能促成事实停产、半停产的「土办法」：利用企业章程搞怠工；促成关键岗位停工，引发下游环节瘫痪；针对资方压迫工人的盘算，传播「小道消息」促使人心浮动，诸如此类。「土办法」只能来自生产实践为基础的工人智慧，它的自觉落实难免逾越「依法维权」的精神边界。

СНПС的工运骨干多半是干了半辈子的老驾驶。他们不乏继续反抗的决心和勇气，但对有产秩序抱有相当期待。法院连续裁决罢工「非法」后，三位失业的工会干部发誓「诉诸国际法庭」7。实践中勇于抗争，思想上作茧自缚——老司机们的矛盾言行，与哈国工运的浑浊现状有关。

哈国工运的浑浊现状

二十年来，哈国的资源出口型经济已根深蒂固。一边是多数制造业无可挽回的衰败，一边是若干原料生产加工领域的畸形繁荣，伴生着复杂的劳资矛盾。资本主义复辟后的社会消极潮流，阉割着工人斗争的彻底性；高失业与大批工厂的倒闭，限制了罢工的数量与质量；有限的公民自由，使左翼政治与社会运动貌似活跃。以上种种因素，催生了一个软弱杂乱的改良主义运动。维权工人强烈依赖外界支持，不在乎对方是反共银行家或者「赤色青年先锋队」；只要某方出手协助维权活动，当事工人便哼几句「市民社会」（自由派）或「工人监督」（托派）的应景口号。

与此同时，为了能攫取工运的一点点山头地位，哈国「激进左翼」普遍不惜任何实用主义手腕。艾伯特基金会与托派国际CWI，都是小左政客乐于求援的金主。昨天跑去欧洲议会作证揭露总统家族的暴行，今天上书中央唱起爱国高调，也是当地诸多「革命马克思主义者」驾轻就熟的套路。六月工潮后，一批左翼工运活动家在公开信中大谈「中国公司对我国工人的态度，也是对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独立的态度」8，俨然内阁高参。他们呼吁这个与土洋资本沆瀣一气的腐恶政府果断出手，对СНПС实施国有化、让罢工领袖复职并给职工加薪：「要么我们成为自家财富的主人，要么所有人包括我们的后代，将受到全世界强盗奸商的压迫」9。他们并不在意呼吁的实际效果，这番表演无非是迎合许多维权群众的爱国幻想。工人越看不清阶级现实，政治奸商越容易浑水摸鱼。

20/0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