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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自古少年出通天(一、二) -- 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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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自古少年出通天(九)

陈关保小指一弹,把一滴水精贴到锦盒之上。如此之来,清笃如何进宫,国库怎么走,把宝物摆在哪里,便可看个通通透透。他怕自己要应付清常,无暇分神,便把水精暗暗转移给了源明和尚,由他监控。

清常对这些勾当一无所知,只催促陈关保快走。陈关保移交妥当,抬起腿来混在一群小道童之间,跟着清常朝着城南而去。这一路上小道童们步伐整齐,目不斜视,没人交头接耳,叫陈关保这在陈家村见惯了乡村野童的好不自在。那清常面沉如水,也不说话,陈关保只得耐下性子,心想这些道士倒好与通天晓叉一叉。

南城不及城北繁华,多是贫民所居,土房多过瓦舍,道路也是颠簸不平。好在如今朝天门势大,泼皮穷汉也不敢惹,只在墙头趴着偷偷议论。不一时,这一队道士走到了城南一处废墟旁。这废墟方圆一里多,处处断垣残壁,破砖碎瓦,惟有一道石门兀自半立,上头阴刻着“三清观”三字依稀可辩。

清常叫众人停下脚步,列队站好,然后走到那三清观前,朗声道:“十数年前,释教有四大恶人侵凌车迟。其中三个恶人,在此观中化做三清模样,哄骗虎力、羊力、鹿力三位仙师,三位仙师宅心仁厚,反为恶人所乘,误把溺尿当成仙水。”

陈关保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常瞪了他一眼,怒道:“道门受辱,乃我等奇耻大辱,有何可笑?” 陈关保只得闭上嘴。清常转过头来,指着废墟中一口水缸、一个砂盆与一尊花瓶道:“好教尔等知,这三件器皿,就是当日盛放恶人尿液之物,腥臊无比,至今仍能闻到。释教的四大恶僧,一心毁谤我教清誉,无所不用其极。三位仙师何等尊贵,竟蒙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群小道童捏紧了拳头,小脸涨得通红。清常复又大声道:“四大恶人冒充三清,亵渎法像,是可忍,孰不可忍!道童们纷纷振臂高呼:“不可忍,不可忍!”

“我等该如何待之?”

“修真悟法,卫道护教!”

道童们呼声此起彼伏。清常对这反应大为满意,横眼看过去,却见陈关保无动于衷,不由得大为不快。其实此时陈关保比他还要郁闷,四圣到了这些牛鼻子口中,竟成了四大恶人,连带着释门一并被敌视。那些道童的口号,句句都在羞他的面皮。他有心开口叱骂,又怕耽误了大事,只得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清常以为陈关保惫懒,便不予理睬,对小道童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让他们一一走过去观摩。道童们排好了队,走过去用手触摸那三件器皿边缘,口诵道诀。清常在一旁朗声训诫,拂尘飞舞不休。

陈关保看的无聊,东张西望,却见到废墟门口有个乞丐朝这里张望。那乞丐有六十来岁,邋遢不堪,身上披着件脏污的麻布衣衫。这人显是知道此地乃朝天门的道童教化点,专门候在外头伺机讨要东西。有几个小道童见了,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丢过去,那乞丐连连点头称谢。

陈关保正要把视线移走,忽然觉得那件麻布破衫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禁“咦”了一声。原来那乞丐穿的,竟是一件僧伽黎,只是被泥污脏垢遮掩,几乎辨不出样式。亏得陈关保自幼修习佛法,对僧迦服色颇有了解,看到那层叠布条,一眼认了出来。

陈关保已从清笃那里听说,自朝天一门在车迟国反正之后,原有的那些和尚要么还俗,要么云游,十不存一。为何一个穷和尚,会跑来道门的教化之地讨饭?

陈关保心中生疑,走过去想问个究竟。他刚靠近,那乞丐忽然浑身一震,抬眼看了眼陈关保,急忙从道童手里拿了铜钱,转身便走。陈关保仔细看他背影,只是个寻常人,无有半点法力,遂不放在心上。

道童们观摩完了三清观遗址,清常又带着他们来到离废墟不远出的一个校场。这校场红土铺地,松柏作墙,方圆有一、二里,十分宽阔。校场正中立着两摞方桌,每摞足有二三十张;两侧是两座高台,地面上摆着油锅、铡刀、剐杆等物,后头还放着一个红漆大木柜。

清常朗声道:“好教尔等知。这些物件,皆是当年七大恨所遗。承蒙车迟陛下开恩,捐给道门,在此摆成当日模样,教汝等”

他说完步入校场,从那两座高台一路讲过去,无非又是三位仙师如何忠厚仁德,如何被那四大恶僧欺负。高台祈雨,本来是仙师唤来的神仙,却被恶僧硬说是他们的功劳;云梯显圣,恶僧更是手段下作,召来飞虫扰乱仙师。道童们少不得振臂高呼,满脸愤恨,骂那些恶僧卑劣无耻。

这些故事陈关保早都听过,却都没清常说得详细。他凑脚过去,耳朵听得是四个恶僧欺负仙师,脑子里自动过滤成四圣除魔,倒也听得津津有味。清常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只道自己口才了得,大是得意,讲得更是慷慨激昂。

说完了登台祈雨、云梯显圣两大恨事之后,清常把这一群人领到那红漆木柜子前头,用手一拍,那两扇柜门吱呀打开,里头空空如也。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隔板猜枚。”道童异口同声说道。

“不错!常人都道,这隔板猜枚不见血、不伤人,不过是赌斗猜物,无甚要紧。其实这是大错特错!”不知为何,清常到了这里,情绪格外激动。他右手攥拳,用力一捶那柜门,整个柜子都摇摇欲坠。

“当日诸位仙师与恶僧赌斗,先看破了车迟皇后藏的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袍,不料却被恶僧掉换了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听清常这么一说,陈关保心中忽然一动,心想这描述听起来,好似那乞丐穿在身上的那件破烂僧袍。这时清常又说道:“第二番比试,更是不堪回首,照见恶僧的歹毒心肠。”

清常说到这里,抚柜长长叹息一声:“你们可知道,为师我当年,尚只是个与你们年纪仿佛的小道童,受了仙师嘱托,藏在这朱红漆的柜子里。结果恶人化成师傅模样,诓我剃成了个光头,反害了道门。至今思之,仍是悔恨不已。妖魔害人,一至于是。汝辈需道心坚定,不可重蹈覆辙。”

道童们和陈关保一听,无不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异之声。他们都知道清常是羊力大仙的亲传弟子,却没想竟和三仙师、四恶僧有这等渊源,还亲历了释道斗法。

清常道:“三位仙师不及怪罪我这不孝弟子,已然羽化。若非有马力仙长出山,我只怕早死在不知何处沟渠之中,如何能来与你们说故事。追寻往事,忆苦思甜,尔等可要好好珍惜如今大好局面呐——可惜三位仙师却见不到今日矣!”说到后来,声音哽咽,双目泛红,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道童们听到清常真情流露,无不嗟叹。陈关保暗暗思忖,难怪他对四圣怨气冲天,原来是当年羊力手底下的小喽啰。朝天观这次搜罗余党,看来所图非小。

正想着,陈关保突觉大腿里侧那尾鲇鱼噼啪乱动,狂性大发,大吃一惊,不知源明和尚受了什么刺激。这里道童环伺,若被人看到和尚妖身,便是场大乱子。

清常看出陈关保神情不对,问他有何事。陈关保急中生智,赶紧一捂肚子,说突觉丹田阴阳交汇,须寻个轮回之所修炼镇伏。

清常耸耸鼻子,一脸厌恶,袖手一指:“那三清观的废墟后头有间茅厕,是几个恶僧当年藏三清泥像之处,你快去快回。”看到陈关保连滚带爬地跑离校场,清常不屑道:“烂泥扶不上墙,你们可莫要学他。”一群小道童都吃吃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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