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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茗谈(五十四):库松演义第三回-1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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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茗谈(五十二):库松演义第三回-2

(一)

如果你喜欢下军棋,还是四国大战,那么我个人的经验是这样的:

1) 仔细观察两个对手和一个盟友。我记得美国某大亨说过,打牌的时候一定要找出哪一个是这一桌上的大傻冒,如果找不出来?恭喜你,你就是。

2) 让别人先布子。

布子,就是在棋盘上摆阵势。一副军棋里,关键的子不多,首先,你的军旗放在哪边?保卫力量呢?然后,突击主力如司令,军长,师长,炸弹,工兵,怎么分布?这些关键位置搞完,剩下的营长以下,基本就是一挥而就,填空罢了。所以,等别人布上五子,你再开始布子,后发制人,有针对性,摆完的时候也不比别人落后时间,不算作弊。

美国的兄弟连,就是死死盯住那些关键执政岗位,比如FED的主席,国会两党的大佬,而行政体系里大量的“填空岗位”,兄弟连既懒得管,也不会管(兄弟连一般没有管理官僚体系的经验),这些权力像流沙一样从如来佛的指缝间流出来,落在总统手里,积少成多,赶上美国又是一超,使总统有时候能疑似“宇宙间最有权势的男人”。当然,犯了天条的,肯尼迪柯林顿,都是活教材。

美国的外交,就是美国内政的延伸。单边主义时期,就完全是赤裸裸的内政的延伸;罗斯福的“笑嘻嘻举大棒”时期,就是包装起来的内政的延伸。

上一节,我们所看到的,对于尼克松在“十二月危机”中的评价,都不完整。问题在哪里?

我说句老实话。问题在于,做这些研究的,苏联中国越南的专家们,都不了解“普遍的无记名投票”基础上的西方民主。

投票,无所谓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那就是个东西,好比是一滴红墨水,把它滴到缸里,一缸水就都变了。在某国,从某大政委到街道大妈,只远远地看见猪跑过,还真没尝过猪头肉,你叫他怎么理解乱七八糟的台湾银民?

同样的,尼克松何尝不是投票催生出的政治动物?

(二)

1972年的总统大选在11月头,离大选没几天了,10月24日,基辛格从巴黎赶回白宫,手里是和北越谈妥的协定草案。由于阮文绍的反对和北越的极具警惕,这纸协定还很脆弱。但基辛格明显地乐观,他要求总统公布这份草案的内容。

如果公布草案,就使美国人民意识到和平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那么总统的声望大增,11月的大选,就稳操胜券了。其实在此之前,许多人为尼克松的连任而呕心沥血,比如尼克松亲自去中国,库松和哈德门等人敏锐地看到中部地区对尼克松的支持正在上升从而深耕中部,这一砖一瓦的,奠定了尼克松连任的赢面(其实说句实话,爆窃水门大厦,是完全的画蛇添足,根本没必要)。现在临门这么一脚,看起来功劳就全是基辛格一个人的了,基辛格是非常喜欢出这种风头的,他自己的小九九,是取代德高望重的罗杰斯,当国务卿。

尼克松决定保密。这个草案不那么令人放心,而且所有的近臣都担心,现在把风透出去,外界会明显感到是为竞选耍花枪,这太CHEAP------放在今天,政客们绝对扑上去,那时候还真比较单纯。

第二天下午,办公室里只有总统,库松和基辛格。老基满不在乎地说:“我给Max Frankel 豁了点翎子。”这里我用了句沪语,因为基辛格这个德裔犹太移民,有上海白相人的一切劣根性------他告诉尼克松,他已经把消息透给了自己在《纽约时报》的朋友。

库松脸都吓绿了,尼克松哪受得了这般腌臜气?老尼忍住了没发作,但说话已经是咬牙切齿了。基辛格只当没有看见!

第二天,巴黎时间是清晨,美国这边还是深夜,北越谈判代表黎德寿抢先披露了草案内容。这很可能是警觉的北越和苏联间谍发现《纽约时报》要登头条了。

木已成舟,尼克松只好放手让基辛格对媒体吹风,但强调必须要低调,谨慎。

强调有屁用啊。基辛格大言不惭地说:“peace is at hand”。于是全世界争相引用。

尼克松在他本人随后的电视讲话中尽量把调子压低,但覆水难收。

大选没有悬念地赢了。但随后和平毫无进展。河内对于原定在10月底正式签约的承诺没有履行,看作是美国毫无诚意的证据------他们只是为了竞选,那就再打好了!

每一方面,包括南越,都把调门提高了,事情一团糟。12月,基辛格再回巴黎,但没人卖他的面子,黎德寿拍了桌子。办砸了的基辛格恼羞成怒,去电尼克松,要求美国退出和谈,恢复大举轰炸北越,并要总统向全国人民解释。

基辛格在谈判桌上对北越放了狠话:惹毛了老子,也是不好办的。知识分子充流氓,一般都是急于把狠话兑现的,生怕别人不晓得,我也认识黎叔的。

尼克松把库松叫进办公室,把基辛格的来电给他看。

库松小心翼翼地细读来电,尼克松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库松建议基辛格厚下脸皮继续谈。尼克松考虑上电视讲清楚,库松和随后进来的哈德门一致反对,这样出尔反尔,那么10月里的乐观就变成了卖拐,春晚现场的银民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尼克松是肯定坐蜡了,但是别无选择,他覆电给基辛格,要求继续谈。

这时候轮到北越端着了,破罐子破摔拉倒。12月13日,基辛格黯然返回华盛顿,尼克松给北越下了最后通牒,72小时内回来认真谈。北越毫无反应,于是期满后满载的B-52立刻起飞。尼克松没有发表任何公开声明,以免促成河内更加强硬。

美国银民一下懵了,反对党趁机作乱,所有的指责都涌向赢了大选的既得利益者,白宫里的尼克松。基辛格在华盛顿报界的好朋友们,没一个相信,“我们的亨利”在这个被《华盛顿邮报》社论指为“the most savage and senseless act of war ever visited”的反人类罪行中有份。

国会的肥猫们就更HIGH了,狂吠啊。还好国会在圣诞休会期间。尼克松团队非常清楚,他们在跟时间赛跑,如果在1月国会重开前不能把北越打服,他们这一拨的党票就木有了,猪油也木有了。

哈德门和基辛格施施然去加州过年了,尼克松独自在华盛顿的冰天雪地里迎接东林党们的炮火,死扛。大选过后尼克松只休了一个周末,他睡得越来越少,疲惫憔悴,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尼克松完全没有心情去处理其他棘手的要务,比如水门事件。他不可遏制地强迫自己天天面对最新的战报,轰炸机每天都有损失,多少飞行员死亡?多少人被俘?

河内顽强地沉默着。

尼克松在大卫营的游泳池弄伤的脚趾,至今还没有痊愈,他又拒绝白宫医生来治疗,每天一瘸一拐地晃荡。他就是这么个人,发高烧了从来不肯承认的主。

12月28日下午4:30,尼克松从自己办公室的隔壁叫来库松。“坐下,CHUCK,

我呀,要告你个事儿------这大院里除了你,我谁都不告诉------北越同意回来接着谈,按我们的要价。他们扛不住轰炸了,咱们的空军真牛叉。”库松差点要哭,说这话的时候,老顽童脸上就没断过微笑,太难得鸟。

第二天是星期五,轰炸停止了。星期六,由政府低层新闻官员发表一个低调的新闻稿,说轰炸停止了,下星期重开谈判。尼克松严令库松,绝对不许张狂。

老尼终于可以去大卫营睡一觉了。尼克松硬要留守白宫的库松送他们夫妻走向南草坪等待的直升机。当老尼絮絮叨叨地关照一切时,PAT(第一夫人)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拥抱了一下库松。大姐知道,老头子算走过一个坎了,库松这几天也着实不易。

鼹鼠一看天气放晴了,基辛格又屁颠屁颠地要出洞来亲自宣布。老尼坚决不准。

对于星期六的政府公告,新闻界的反应很克制。总统,基辛格,库松,三个人分属三地,期间通了几次电话,一切安好。基辛格保证不同新闻界通气。

星期天一早,库松刚起床,电话不断涌来,第一个是来自库松的老朋友,记者SCALI,“你看了RESTON今天的专栏文章了吗?太给力了,和谈还没有重开就差不多给他挂掉了!”

RESTON是《纽约时报》的编辑,在他的这篇专栏文章里,基辛格被描绘成坚决反对大轰炸结果被开了生活会,还说在10月26日本来基辛格已经可以达成协议,但尼克松得寸进尺,想用轰炸再讹一把大的。

库松很合乎逻辑地判断,这是老鼹鼠在新闻界的“互相利用者”们为他涂脂抹粉,好让他重拾声誉,回去谈判时北越还能感激他一把。但这么一折腾,北越会误认为尼克松和基辛格之间已经有了隔阂,那么在谈判中就很值得渔利了,强硬一点更有好处。

死忠的库松接下来做了一件令自己后悔的事。当尼克松例行来电时,他把麻烦汇报了过去。

尼克松直接滑向小中风的边缘:“妈拉巴子,你给老子去告诉这个鸟人,老子眼里可不揉沙子。你告他,告他,不许跟任何两条腿的动物套他娘的近乎。叫他甭打电话给我,打了老子也不接!”

那个时间,基辛格的加州那边,是早上6:30,库松立马传了旨,基辛格再三保证永不再犯。库松又把保证转奏了皇上,知道避暑山庄那边指不定怎么热闹呢。

当天的最后一个来电,皇上着库松去传令给麻匪局,把基辛格住的,8341部队重兵把守的棕榈泉别墅所有进出电话都监听记录。麻匪们也不是盖的,马上汇报回来,说是基辛格在试图同尼克松通电而不被恩准后,立刻打电话给他的老朋友JOE CRAFT。秉笔司礼太监库松立刻又上奏皇上。

3天后,CRAFT在《华盛顿邮报》发表专栏文章,宣称基辛格大无畏地反对尼克松那丧心病狂的“十二日大屠杀”,尼克松此举一举损害了基辛格在全世界良好的公共知识分子的声誉,除非尼克松痛改前非,立刻用行动弥补,比如说吧,升基辛格为国务卿,否则的话,基辛格理应为了党和国家的利益,勇卸重担,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直接辞职。(在两年后,CRAFT公开解释说,当时基辛格在电话里给他的印象,就是如此)

事情无疑是一团糟。华盛顿到处谣传说因为大轰炸的决策,基辛格已经勇敢地和总统掰了。除非总统负荆请罪,不然这个和谈啊……要不让恩来同志立刻移民?

早在11月的时候,因为基辛格曾在一个意大利记者面前信口开河,尼克松曾私下跟库松说:“老基6到8个月后就会离开我们,他呆得太久了。”当时库松相信,老爷子过几天就消气了。但这次,库松认识到,尼克松真的是认真的。

讽刺的是,后来正是基辛格同首都新闻界的这些瓜葛,让尼克松幻想RESTON和CRAFT之流,是尼克松本人逃出水门事件的“如意门”,从而“忘记”了基辛格一再的背叛。为了抓住这几根稻草,尼克松一如基辛格借CRAFT之口所威胁的那样,乖乖把国务卿的宝座,给基辛格双手奉上。

洪洞县里,无有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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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咱们的空军真牛叉。”

------HENRI HUET的摄影作品,BOMB CRATERS,5平方公里内,1000个弹坑

通宝推: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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