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自伤 -- 简单马甲

继续说我母亲。她太过伟大，太过坚强，太过牺牲了自己，才成全了整个家庭。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五十不到的年龄已经蹉跎得不成样子了。如果和外婆站在一起，恐怕外婆还看上去更好看一些吧。这对一个女人真的很残忍。太残忍了。她原本不必这样的。

母亲本性应该不很刚强，而是个温柔天真的小女人。她很喜欢给我买些很可爱的布娃娃啊什么，但其实我对于这类东西不太有感情。她开始用qq的时候填的年龄是25岁，正是她结婚的那年，填了一个甜得可爱的名字。外公外婆家算是高收入家庭，兄弟姐妹间也友爱情深，所以她的青春应该是颇有些粉红色彩的。更加上考上了名牌大学，她有什么理由不感到幸福呢？不过后来机缘巧合看到了点文件，她似乎毕业得并不顺利，而是被人诬陷患病应该休学什么的。我不知道她最后究竟有没有拿到文凭。诬陷，又是诬陷。这个修行课题一再在我家出现。异日她的同窗过半在海外，我常常在设想，如果她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个契机，走上另一条道路，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婚后婆媳相处的日子并不太愉快。她承担起了照顾性格刁钻的公婆的义务，而却在父亲负债爷爷奶奶决定逃难时被父亲的兄弟姐妹骂说不顺老人心，说他们随便谁都能比她照顾得更好。而事实是他们后来在其他任何一个子女家都呆不长。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在外婆家的天井里，我看到过一次她发自内心的恸哭。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了。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希望父母离婚呢？从我开始“懂事”以来。我是个挺晚熟的孩子，一直到小学毕业才开始懵懵懂懂地开始能够观察家中的情况。这一观察不得了，吓坏我了，以至于我的青春叛逆期一开始立马就结束了。我们家名义上还维持着一个体面的中等家庭的地位，但是实际上买任何东西都没有选择权，只能买最便宜的次品。贫和贱总是相连的，在生活点点滴滴的琐碎中这些事情往往变得有一些羞辱意味。家里吃上还是尽量保证质量的，别的么基本能不消费就不消费了。

其次就是阴沉的气氛。在我面前父母争吵是没有的，但是肯定不开心。死气沉沉的。在终于走出债务的泥潭以后，家庭似乎应该有了希望，可是结果却依然是挣扎在生存线上。对于母亲来说，最大的幻灭很可能来自于父亲的沉沦。父亲的底线是农村人的底线，而母亲的底线是小康家庭小姐的底线。有过一次我们在外婆家，我和父亲出门逛菜市场，正好看到一个花店想买点花。结果父亲看来看去舍不得买，最后在门外一堆人家扔掉了的花摊中挑了几支还在盛开的捡了回了老丈人家。捡的是什么花呢？非洲菊。幸好还有非洲两个字。你可以想象母亲的脸色有多精彩。父亲因为翻盘心切，有没有其他本钱可以剥削，所以或多或少地剥削过自己的家庭，其实也就是母亲的心血。我听说过比较极端的事情是偷母亲专存的银行存折去炒股，然后母亲赚了几万他就亏了几万之类的。父亲的工作一直不稳定，最后似乎是母亲开始不管他的事情，但是要求一个月交一两千块钱。这个过程中几多漫长的拉锯折磨，不足为外人道也。其实也就等于这个家庭主要是由母亲支撑起来的。从这个角度上讲，他对于家庭实在不够负责任。可是这些事情，更多的事情她都忍下来了。我在初中的时候曾经直接和她提过支持他们离婚，结果是她看我沉默了半晌，说“他毕竟是你的爹啊。”从此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外婆家一直比较开明，家中也有离婚的。一切都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她的传统，善良，忍让，牺牲，坚持，她的一切美好品质和愿望都成就了她背负的十字架。我多么希望她能够软弱一点呢，何苦非要一个人撑起所有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