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东山顶上的酥油茶】之昌都往事:解放大陆最后一战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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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壮丁?不要看国军壮丁烂,但藏军绝对比他们更烂.

下面我来列举一些藏军的原始特点:

  藏军实行的虽是按拥有耕地面积的多少征兵的制度,但是占地最多的贵族自己是绝不当兵的,他们可以指派他们的农奴以支差的性质入伍。其他富户也可以花钱雇人替代当兵。士兵多是来自前后藏的农牧民,一当就是一辈子,叫做“辈子兵”,有的还要世袭,老子当到头了要叫儿子来顶替。在我看到的一份材料中,藏军士兵年龄最大的是69岁。

  代本以上的军官必须由达赖喇嘛批准任命,必定由贵族来担任,除了发生特殊事故不准更换,因为贵族是世袭的,所以代本的职位也可以世袭(如第七代本就世袭了三世)。平民出身的人最高只能当到如本,而且是极个别的。

  藏军的待遇,到解放前夕,马基(即司令,设一僧一俗二人)和代本的年薪是藏银900两,折合袁大头银元60块,另外还有酥油、青稞、盐、茶、碱等实物。士兵的年薪则只有藏银九两,不到一块银元的三分之一。只是每月发二克青稞(大约合50市斤),基本上可以吃饱。

  士兵如果逃亡了,要由原出兵户重新派来一个补上。士兵如果损坏了枪支,要由原出兵户赔偿,每支枪要赔200到250块大洋,损坏了枪支的士兵本人还要挨三百皮鞭。

  他们没有会议制度,也不发文件,一切工作任务都靠口头传达布置。

  他们要请假时,必须向上一级长官送钱、献“哈达”,才会获得批准。

  他们没有规定的军礼,见了上级只是脱帽、伸舌、弯腰,做不敢正视状,以表示十分敬畏。若是见到大官则需要回避,如老鼠望见猫来一般。

  他们没有训练制度,除了第一代本(即达赖警卫团)和第二代本(即成立于乾隆57年由汉人训练的部队,系藏军主力)每天早上升旗出操以外,其他代本只是在中午和晚上以连为单位集合,由格更(负责念经的人,班级待遇)带领念观音经一次约半个钟头,顺便清点一下人数。

  他们的官兵关系简直就是主人和仆人的关系。军官任意克扣士兵的薪饷,吃空名子,打骂下属,甚至随意奸污士兵的妻女。士兵在内心里普遍地仇视军官。

  他们同老百姓的关系极为恶劣。这支由贵族领导的维护贵族利益的军队,必然地视人民为奴隶。敲榨勒索,抢劫财物,乱派乌拉,强奸妇女,可以说无恶不作。藏军外出执勤,都要向百姓分派乌拉马匹,规定代本可征用民马12匹,就连久本(班长)都可以征用一匹,全都分文不付。如果达不到规定的马数,还要折成钱向老百姓索要。他们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就把皮鞭子挂在谁家的门上,到晚上这家的姑娘就得遵命去和他们睡觉,不然,第二天少不了挨一顿皮鞭。解放军进藏时,藏族群众巴不得快将他们全都消灭。比如昌都战役以后,第七代本率领残部30余人西逃,驻扎在洛隆宗。当地的藏民和喇嘛都派出了代表来欢迎我军并报告情况,第七代本却毫不知情,瞢懂中做了我奔袭部队的俘虏。

  他们几乎无纪律可言。我曾亲眼不止一次地看到,他们执行站岗任务的士兵,把枪立在哨位上,人却一走了之,或是去做生意,或是去赌钱,或是去干别的什么事情,长时间地不回来。士兵也大多带有家眷,但不住在营内,而是在营门外。我们西藏军区文工团在拉萨和第四代本(它的代本名叫尕嘎.索朗多吉)住邻居的时候,两家大门前的广场上就搭着许多藏军家眷的帐篷,因为贫穷,多是一妻多夫,即几名士兵养活一个老婆。帐篷内外又脏又乱,是再典型不过的贫民窟了。而军官生活之腐化,于我也是前所未闻的,比如代本每天起床和睡眠时都要奏乐;第三代本牟暇曾经自称:“我们西藏流传一种说法,一个男人能睡一百个女人,死后可以成仙。我已经搞了三百个以上的女人了,死后可以成为一个欢喜佛。”

  他们的军旗是以英国的国旗作底子,绘上雪山和一头狮子。是地道的帝国主义侵略的产物。列队出行时,奏的军乐是《大英皇万岁》和《桃花江是美人窝》。他们使用的武器(包括步枪、机枪和大炮)也是英国的。但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遗留下来的旧家伙。

  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诸如战略战术、指挥机构、作战地图、火力配备、工事构筑、战斗动作等等不是根本谈不上就是远不及格。战前先打卦问卜,择选吉日良辰,打仗时背着“嘎乌”(护身佛),念着佛经咒语,手持銮铃,摇旗呐喊,虚张声势,不讲队形。胜则猛冲猛追,败则各自逃亡,犹如塌窝之蜂。如本以上军官的指挥部位距离部队很远,既不能观察情况,又不能掌握部队,单靠听战报行事,只不过便于败时早窜而已。

  现在,让我们再回过头来追述一下解放岗托的战斗。有些情况在当时是没有对外披露的。

  10月7日拂晓,根据预定的战斗布署,我侦察营三连从岗托上游的十公里处偷渡金沙江,但是由于过江以后在向岗托进行迂回的途中迷了路,没有能够发挥作用。从正面进攻的侦察营一连,因为渡江器材不足,直到快天亮时才渡过去一个排,而且很快被藏军发现了,(这时的藏军已经扩充到了17个代本,总兵力达一万七千人。)遭到了藏军火力的压制。此刻,我军正处在半渡之中的牛皮船正全部暴露在藏军的视线和射程之内。战斗之前,江东的藏胞们根据我军的绝对优势和藏军的绝对劣势,都肯定地说:“你们一去,他们就跑了。”我18军作为参加过淮海战役,又渡过长江解放了大西南的一支劲旅,面对藏军这样一支近乎原始的部队,很容易产生轻敌情绪。事实上,藏军见到我军正面渡江时并没有不战而逃,他们纷纷依托房屋门窗猛烈射击我江中的牛皮船,一时弹如雨下,我军因为缺乏操作牛皮船的技巧和经验,水流又比内地的江河湍疾,不能很快拢岸。我军的大炮本来在进攻前夜都已经进入江东山上的阵地,炮口直指江的西岸,完全可以及时开炮以压制住对方的火力,有效地掩护部队渡江。但是刚打了几炮,当时的指挥员望见藏军占据的全是民房,唯恐开炮造成民房的毁坏和藏胞的死伤,不敢对居民区继续动用重武器。有的战士不幸中弹,有一只牛皮船翻沉,共有20多位同志牺牲。待我军重新组织火力后,才把敌人压住,我一连乘机猛功,将敌击溃并逐出岗托。次日,我军在追击逃敌中,击毙了他们的一名甲本。这次战斗,虽然首挫藏军,但打得不算漂亮。

  我同陈野民、赵骞肃立在一座座新坟前,听有声的江水向无声的夕阳诉说烈士们生命的辉煌。我们没有鲜花,也没有哈达,只是默默地、默默地站立着。明天,我们又将出发,用双脚去丈量他们未能踏上的金沙江以西的国土,代他们播洒对于藏族人民的爱情。

《步行入藏纪实》-从金沙江到怒江-在昌都

第二章 从金沙江到怒江

十二、在昌都

  昌都被称为康西重镇,因为它是从内地通往西藏的咽喉之地,具体地说是通往川、滇、青的枢纽。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形势是多么险要。它的海拔不高,才3193公尺,但它高踞在大山阳面的腰间,像一只将要纵身前扑的猛虎。在它的左右两侧的山谷中,是两条从它的背后怒吼而来的雪水融化而成的河──扎曲和昂曲,如果把它们和昌都城合起来观望,就又像是一只展翅向下俯冲的雄鹰了。再走近些看,它的错落有致的强巴林寺院和民房,构成了天上的市街,是实实在在的空中的楼阁。扎曲和昂曲流到它的身下时,分别被两座桥架通了天堑,东北方扎曲河上的桥通向四川,叫四川桥,桥头的坝子叫四川坝;西南方昂曲河上的桥通往云南,叫云南桥,桥头的坝子叫云南坝;自然地构成了对称美,从这个角度看昌都,却又像是一只落在山野间的伸展着双翅的巨形蝴蝶了。两条河从昌都的东西两侧通过两桥以后,在昌都的脚下汇合,自此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澜沧江。它绕过千山万壑不息地南流,告别西藏,进入云南,经过西双版纳的首府景洪,流入老挝以后就叫做了湄公河。

  当时的西藏地方政府,是被亲英的非爱国主义势力把持的。中央人民政府虽然派过几路劝和代表并通过各种渠道劝告他们到北京谈判和平解放西藏的问题,但都遭到阻挠和拒绝。他们决意用武力抵抗祖国大陆全境的解放和统一。除了在藏北的黑河(那曲)一线布置了相当数量的藏军,又在金沙江至昌都正面陈兵十个代本,约七八千人的兵力,妄图凭借天险与解放军进行决战。于是我军不得不实施昌都战役。

  昌都是1950年10月21日获得解放的。当时接任西藏地方政府的噶伦拉鲁担任昌都总管和藏军总指挥的,是另一位噶伦阿沛.阿旺晋美,即现在的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经过18天大小20余次外围的战斗,最后,他下令已被我军围截在竹阁寺的西逃的两千七百余名藏兵,连同数十名军官,十几名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四名英国人放下了武器。(关于这一点,当时及以后的新闻稿和文章中,还曾使用过“投降”或“起义”两个词)。  

  昌都战役使藏军的大部主力遭到歼灭,使西藏的分裂分子进行武装抵抗的信心严重受挫,因而打开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大门。同时,也扩大了我军政策的影响力,最明显的两个例子是:驻守宁静的第九代本格桑旺堆率部四百多名官兵起义;昌都的两千多名僧兵在我军到达时竟然一枪未发。(当时的昌都喇嘛寺,有两位活佛,一位是帕巴拉,即现在的中国人大副委员长帕巴拉.格列朗杰,那时他13岁,我们都叫他“小活佛”;另一位是谢瓦拉。)

  昌都解放以后,仅是为了遣散昌都的藏军和他们的家属,我们就发放了510匹马,二万多块银元。他们有的感动得跪下叩头,流着热泪称我军是“救命恩人”,“菩萨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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